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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見深在說話的時候一直看著傅聽歡,傅聽歡神色的變化自然盡收他的眼底。“聽歡?!笔捯娚詈鋈挥殖雎?。他不解于對方興致為何明顯低落。他回想了一下自己剛才所說的種種,也只能以為對方或許不能接受他人對事的做法……但這件事蕭見深不需要任何人接受。這件事上,蕭見深只分兩種人:阻礙我的,不阻礙我的。……但幸好今時已不同往日。事已至此,猶如箭在弦上。哪怕天下的人知曉這件事,哪怕天下的人阻止這件事,這件事也即將如雷霆暴雨一樣轟然發(fā)動。所以他能將前因后果都告訴傅聽歡,所以他不用像當(dāng)初血洗了整個京師一樣……如此對待傅聽歡。他心中于是生了一念,像吃飯喝水那樣理所當(dāng)然的念頭。他想抹去傅聽歡的低落,就直接牽了傅聽歡的手,突然將人屋外帶去。饒是本已下定決心,傅聽歡此時也不由被蕭見深的所作所為弄得一怔。蕭見深對方一起向前,幾步之后就輕松走出這間困了傅聽歡三四天的宮殿。宮殿外頭還是不見天日的通道,通道約有數(shù)丈,兩人一同行走到通道的盡頭,傅聽歡就看見蕭見深在甬道盡頭的一處機括上按了數(shù)下,但見前方密墻向兩側(cè)滑開,顯現(xiàn)出路的同時卻又有兩道飛矢勁射而來!蕭見深一抬手便以指尖夾住了這兩道飛矢,隨手丟擲于地,而后他對傅聽歡說:“此乃正確的出路,直通東宮之外。你若要出去,可往這里向前?!?/br>傅聽歡看了一眼地上箭矢,又看了一眼顯然不這么簡單的通道:“有飛矢的出口?”蕭見深點頭解釋說:“此乃我練功之所,日常并未放其他人進入,自然多裝些機括,防著小人又驗證武藝?!彼戳艘谎鄹德牃g,忽然莞爾一笑,“你與我相同,也當(dāng)走這一道。”傅聽歡立時被蕭見深激起了自傲之心,他淡淡地呵了一聲,且不答這話,只說:“你帶我來此有何意義?莫非回頭不打算再把我鎖起來了?”那點在剛才顯而易見的失落果然沒有了。蕭見深在心里默默為自己點了一個贊。然后他看著這樣的傅聽歡,不知為何,突然又想讓他生氣一下,于是淡然道:“你已見過那鑰匙兩次,就是我再把你鎖起來,只怕也鎖你不住了吧?”傅聽歡再次臉色一變。就跟我想的完全一模一樣。蕭見深不知為何心中愉快。他突地一笑,又轉(zhuǎn)道:“但我本來也沒想講你如何,這樣正好。如今事情都已說開,你何時想要出去就自行出去,不過樓主令且再借我一段時間,等回頭我再還你?!?/br>說完之后,他想了想,又將腰間一塊龍紋玉佩解下,遞給對方說:“權(quán)且做個交換吧,你若有事,戴著這玉佩在各縣府的如意樓坐上一刻,自然有人上來找你?!?/br>傅聽歡看著蕭見深,又看著蕭見深手中的那枚玉佩。他的嘴唇幾乎抿成了一條直線。無人知道他心中如何翻覆,甚至連他自己也不能在那看不見的驚濤駭浪中將所有的想法一一辨別。但不論過程如何糾結(jié),結(jié)果也只能挑選一個。伸手,或者不伸手。傅聽歡緩慢地抬起了自己的手,他明知不該如此,他還是伸出了手。他顯得如此猶豫和艱難。蕭見深看著對方變換的表情和幾乎一頓一頓提起來的胳膊。他在傅聽歡手指即將接觸到這枚玉佩的時候突然一合手掌。剔透的玉佩被攏入五指之間。傅聽歡抬眼看著蕭見深。蕭見深收入玉佩不算,還驀然沉手臂,在傅聽歡手腕上的麻xue屈指一敲,道:“莫非你連胳膊都傷了?”傅聽歡眉頭一挑,長眉似寶劍拔鞘而出。他剛剛還僵硬如木頭的手臂突然一轉(zhuǎn),轉(zhuǎn)眼如靈蛇纏上蕭見深的胳膊,五指同時曲起,骨節(jié)分明經(jīng)絡(luò)隱現(xiàn),正是靈蛇那噬人的大口!蕭見深手臂頓時向后一撤,以拳背迎上靈蛇尖牙!兩手驀然相撞,一觸即分;兩人手動身不動,比招不比力,短短時間里已飛速交了十四五招!而一個五指可張可縮,一個卻要保護掌中玉佩,終于一次蕭見深招式用老,傅聽歡頓時雙指一并,指化劍形,直往蕭見深腕間大xue點去。頃刻之間,蕭見深始終合握的手不得不張開,一道濃脆之綠意向上空倏忽飛起。傅聽歡的目光頓時被這道綠意吸引,他想也不想,足尖在通道側(cè)壁一點,整個人已飛身上躥,在玉佩堪堪要碰到頂端石壁的時將其收入掌心。而后再一翻身,已帶著猶有余溫的玉佩穩(wěn)穩(wěn)落回原位。再一抬眼,就看見蕭見深微笑地看著自己。于是傅聽歡也忍不住想要微笑起來。他牽動唇角,笑容似將要盛放的花苞,但這花苞只張開到一半,又被突然卷起的寒風(fēng)吹走。他想起了自己幾息之前還立意想要殺眼前之人,而幾息之后,他已忍不住隨他而笑。體內(nèi)的汗突然層層冒出,將衣衫浸透。蕭見深發(fā)現(xiàn)了對方突然蒼白下來的面孔。他心中生疑,一把握住對方的手,立時握住一手濕意。習(xí)武之人并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這樣的情況。他眉頭一揚,問:“你的手為何如此冰冷黏膩?”言罷也不等傅聽歡回答,直接將牽在手中的手拾起來,放在唇邊輕輕呵了一口氣。暖氣入手,像輕羽落于心湖,又像重劍貫穿胸膛。傅聽歡看向蕭見深的目光已不能轉(zhuǎn)動,他手中兀自握著剛才的那塊龍紋玉佩。但他突然失了力道,于是玉佩當(dāng)啷一聲掉在石地之上。清脆的聲音之后,傅聽歡如置身冰火之間,問出了自己曾經(jīng)最不屑的那個問題:“蕭見深,你辜負(fù)過如此多人,午夜夢回……可有些許不安?”他看見了對方微微疑惑的目光。他在心中苦笑。他以為自己已經(jīng)懂了,可還是不懂。那些殺意與決斷一息之前才下,一息之后又再變卦。多少輾轉(zhuǎn),多少徘徊;何等煎熬,何等痛苦。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苦澀已從心中淌入舌尖。傅聽歡問對方:“有什么人能懂你呢?蕭見深,你究竟是什么樣的人?……”他再問自己:又有什么人能懂愛呢?愛又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可憎的東西?☆、第44章章四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