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br>
    左忱抿緊了雙唇。

    短暫的沉寂。

    片刻，蘇驚生再次輕輕開口，它還是問道：“我好用嗎？”

    “……”

    左忱忽然輕笑了一聲。

    短促的笑過去后，她認(rèn)真說：“是的，宣發(fā)效果很好。你很好用?！?/br>
    蘇驚生慢慢地也笑了一下。

    它沒有出聲，笑花在它唇邊迅速綻放，又迅速凋謝，恢復(fù)平靜的面孔什么都沒留下，如同懼怕驚擾沉睡。

    左忱眼見那花凋謝，伸出的指背自它的眼角滑至下巴。

    她低聲說：“那你呢，蘇驚生?！彼粗难劬??！澳愕降自谂率裁?。”

    蘇驚生低下頭。

    它用相同的低聲，慢慢地說：“……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正因?yàn)椴恢溃鸥械饺绱税蹴绲目謶帧?/br>
    命運(yùn)中前仆后繼的未知，巨大的信息量，前所未見的整個天地。一切都沖擊著這個每天繞著村子走圈，思考下一頓飯?jiān)谀牡呢汃と松?/br>
    溫飽如此簡單，可接下來呢。

    接下來是這個世界，接下來，是你是誰，你是什么。

    你是男人么。

    你是女人么。

    褲子是男人的，裙子是女人的，啞鈴是男人的，口紅是女人的，什么是你的，你是什么的。

    你又是什么。

    “……我不知道。”

    于是它說。

    左忱沒有太大的表情，蘇驚生從中認(rèn)出了稀薄的理解，也認(rèn)出了濃稠的無力。它縮著唇吸了口氣，傾身摟住她的頸項(xiàng)。

    左忱條件反射張開兩手。

    “別燙著?！彼f，接著想起煙已經(jīng)燃盡了。

    被摟了一會，左忱維持著那個姿勢淡淡地說：“蘇驚生，我要洗頭了?！?/br>
    蘇驚生更緊地?fù)頁?，然后極慢地放開。

    左忱撐膝站起來，與它仰望的視線相撞。頓了頓，她干巴巴地說：“干什么?！?/br>
    蘇驚生拉住她的浴袍的毛角。

    左忱皺了下眉，說：“我會洗兩個多小時，到時候就過兩點(diǎn)了，你不能等我。回去睡覺吧?！?/br>
    蘇驚生仍舊一動不動地看她。

    左忱扔掉煙頭，彎腰抱起它，把它放回臥室的床上。

    她用被把蘇驚生卷成一堆倒插的冰激凌，然后說：“你可以睡床上，睡地上，睡在網(wǎng)上，”她停了停，“或者去我的臥室，或回浴室的防滑墊。任何地方。但你要穿夠衣服，帶上被子，如果因?yàn)檫@種原因生病，我不會照顧你?！?/br>
    她說：“蘇驚生，我說的足夠清楚么。”

    蘇驚生的睫毛起起落落。

    左忱扯了下唇角，起身闔上臥室的門。

    房間歸于全然的黑暗，蘇驚生擁被在黑暗中坐了很久，它聽著墻外模糊傳來的嘩啦聲，望住房間一角出神。

    慢慢地，它身子打了幾個晃，倒向床尾一側(cè)。

    堆起的被子推住它，斜身墜著頭是很不舒服的姿勢。于是它蜷起來，又伸展開，無意識地?fù)Q過幾個姿勢，蘇驚生趴在床上，沉沉睡過去。

    它沒有聽見水聲的消失，它也沒有看見在岑寂的夜中，那開啟一條縫隙的門?？p停了幾分鐘，緩緩地消失。

    第二天早晨，蘇驚生在客廳里見到了左忱。

    她盤腿坐在地毯上，戴著眼鏡，在讀一些紙。看見蘇驚生，她從鼻梁間將眼鏡撥下去一些，微低著頭從眼瞼上投出視線。

    “早?！彼f，“我煮了雞蛋，油條你應(yīng)該還不能吃，但是豆汁兒可以試試?！?/br>
    那個奇形怪狀的木桌上的確擺了幾個碗。

    蘇驚生迅速跑過去。

    它用自己所知的，最簡潔的方式表達(dá)了心情——鉆過左忱的胳膊，擁抱她。

    這行為出現(xiàn)得越來越頻繁。

    左忱微張著雙手半仰頭，平靜地說：“去洗漱吧?！?/br>
    蘇驚生鉆出去，去了浴室。

    它去得快回得也快，等坐下時，左忱已經(jīng)脫了眼鏡，正在剝雞蛋。

    蘇驚生看著她纖長的十指分離蛋殼，碎蛋皮連成一長圈。她掰開剝好的雞蛋，一陣細(xì)細(xì)的熱氣騰上來，金黃的芯裂出兩半。

    蘇驚生吞咽一下。

    她把蛋放進(jìn)盤里，和蒸餃一齊推到它面前，蘇驚生端起盤，伸出手，抓過所有兩口吃下去。

    快速地咀嚼和吞咽明顯讓蘇驚生很疼，它下意識掐住喉嚨，堅(jiān)定地咽下全部。左忱微張開嘴，又閉上，什么都沒說。

    她起身去廚房拿了小刀，回來坐到蘇驚生身邊，剝第二個雞蛋時，她用刀切成幾段，和豆汁兒一塊給它。

    “喝一點(diǎn)?！?/br>
    蘇驚生端起來喝了一口，然后嗆得咳嗽起來。

    左忱給它擦凈嘴，戲謔地說：“果然不像老北京。”她的話里有些笑意，聽上去很輕松。

    蘇驚生看著碗，低聲說：“這個……也需……要習(xí)慣嗎？”

    “沒有必要，我就不喝。”左忱咬一口焦圈兒，將蘇驚生意思明顯的視線推回去，微微笑說：“我買給你的?！?/br>
    蘇驚生：“……”

    即便是個玩笑，它最后還是喝光了一整碗。

    對食物的執(zhí)著讓蘇驚生貧乏的過往暴露無遺，左忱對此并不置一詞，她只是花時間教它如何更慢地吃。

    事情不僅如此。

    左忱回家的頻率漸漸多了，有時時間早，晚飯剛上就能到家。

    她對它說的話多了，語氣出現(xiàn)微妙的改變，她會嚴(yán)肅地糾正蘇驚生的發(fā)音斷句，她會說：“既然要說，那就好好地說。”

    她會帶蘇驚生回醫(yī)院復(fù)診，會盯著醫(yī)囑看，會寫一些東西在那個黑皮本子上。

    她開始教它一些東西，有的蘇驚生能聽懂，例如九乘五十等于四百五，有的則不行，例如左忱念的那本廢土科幻書。

    故事有一種美，荒廢的黃沙讓蘇驚生朦朧地感到寧靜，可它無法聽懂，這種時候左忱會解釋給它聽。

    蘇驚生有很多不懂。

    它好奇于成人化的東西，也喜歡大型的電腦游戲。

    它像所有的孩子一樣難以集中精力，左忱就給它買了樂高積木，拼圖，解密線索書。她會帶著蘇驚生去做這些，她用長久的思考，身教它如何養(yǎng)成耐心。

    很多事蘇驚生會認(rèn)真學(xué)，但它忘卻得很快。它大量地觀看，，還有復(fù)習(xí)，消除游戲很快排到生活的末端，最后被一腳踢出去。

    住的時間逐漸長久，蘇驚生慢慢不再害怕那張網(wǎng)。有時天好，它會爬上去看書，打游戲，或者盯著鏤空的下方，看自己的影子覆蓋網(wǎng)格。

    偶爾左忱閑在家，她們會并排坐在上面。

    認(rèn)字變多后，蘇驚生知道了左忱在看什么。它在書房看到一些新添的教育書籍，在她攤開的本子里看到了聽課的筆記。有些“教育技巧”她記下來了，但蘇驚生從沒感到它們出現(xiàn)。

    秋天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