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男孩總是波瀾不驚，雖說大部分時候都是笑著的，但是那種禮貌性的微笑，并不能證明他是高興的。

初次見面，他們給彼此都留下了相當差勁的印象。但是奇妙的是，兩人最后并沒有因此水火不容……李雨生覺得，那是林舒的功勞，而不是他的。

李雨生忍不住想，對方到底是怎么看待自己的呢？虛偽的人？可憐的人？但是不管是哪種……應該都不是正面的形象吧？

他覺得有點難過。

在間隙里，他走了上去，開口問林舒：“你們做義工，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吧？”

林舒回答：“嗯。馬上就要開學了?！?/br>
李雨生說道：“那你們以后也不會再來這里了吧？”

他的語氣聽上去竟然有幾分戀戀不舍，林舒發(fā)現(xiàn)了這點，有點驚訝地看了他兩眼。半晌，他開口回答道：“這種事我也不知道。沒法保證?！?/br>
這個的意思，是也許還會來？

李雨生無法分辨這句回答內(nèi)中的含義，想要追問，又覺得不好意思繼續(xù)追問，最后只有在心里琢磨。

之后李安安和居銘豐他們先后出現(xiàn)。林舒把買來的新助聽器給了她。李安安先是驚訝，然后就有幾分激動和不好意思。在葉青蝶的慫恿下，她用上了新的助聽器，然后表示“感覺清晰好多”。

年齡相近的小孩里面，李雨生和李安安是僅剩下的兩個，一個聾，一個瘸，可以說是同病相憐。所以那一刻，李雨生是真的打從心里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么。

他對林舒叫道：“林舒！”

林舒抬頭望向他。

他非常認真地說道：“我真的很對不起。”

林舒不知道他為什么又開始道歉，開口說道：“你已經(jīng)道歉好幾次了?！?/br>
李雨生當然知道，但是對他來說，之前的每一次道歉，懷有的都是不同的心情。

他認真說道：“我覺得我對你們有誤解。你跟其他人不一樣……我不應該因為別人的態(tài)度，就帶偏見看你。”

林舒聽了，卻突然說道：“我不覺得我跟別人有什么不一樣，也不理解以前發(fā)生過什么事情，會讓你覺得來做義工的會不懷好意。”

李雨生怔在原地，好一會兒都沒有說話。偏見是日積月累的，但是具體是什么事情卻又并不好說。李雨生并不喜歡跟人解釋這其中的點點滴滴，因為別人不會明白他心中的敏感和刺痛，說給誰聽，也許都會被人嘲笑，被人不以為然地看待。

但是他不想最后都讓林舒覺得，他是個勢利卑劣的人。

所以半晌后，他開口說道：“之前的時候，在你們之前來做義工的小孩，也就和你們差不多大，拿了幾顆巧克力……讓小白他們學狗叫，扮小狗，誰扮得像……就給他們巧克力。”

林舒愣住。

李雨生繼續(xù)說道：“我不會說自尊什么的，因為我們本來就是沒有自尊的。我從小開始吃的穿的，都是靠別人捐獻，我哪里有什么自尊？”他說著說著，眼淚就掉了下來，他伸出袖子抹了抹，繼續(xù)說道，“老師說：不吃嗟來之食?？墒遣怀脏祦碇车娜撕芸炀退懒?，我不知道尊嚴是什么，可我不想死。餓肚子的感覺很難受……餓死只會更加難過吧？”

他抱膝坐在地上，把頭埋在膝上，繼續(xù)說道：“不過就算沒什么自尊，我們……應該也不可能只值一顆巧克力吧？我有時候會想很多……如果一定要扮小狗，我希望大家拿到的，不是那么一兩顆不值錢的巧克力。”

林舒聽了，卻是慢慢有點理解李雨生的想法了。

他突然開口問道：“那個……小白他們，扮小狗了嗎？”

李雨生說道：“扮了。大家全扮了，甜甜扮得最像，有個女生看得可樂呵了，給了她三顆巧克力。”他這樣說著，聲音和眼神都有點冷，“所以你看，如果你朋友真的想看我的腳，我也是愿意給看的。我的腳天生畸形，很難看，我自己都不喜歡看到。如果你們不會覺得惡心，我其實不在乎給人看。我覺得三顆巧克力買不了我做這種事情……但是一頓有大塊rou的飯卻絕對夠了。那天我就想，你那一頓rou，有三十六個人的份不止，所以就算讓我露出腳來爬街上去扮小狗給人看……我覺得大概也是值的吧?！?/br>
林舒在那一瞬間真的被觸動了。

少年把自己的尊嚴剝碎了，細細展示了給林舒看。他的尊嚴很不值錢，沒有價值。那不是他的問題，是他生活的環(huán)境注定了他只能擁有那么多。他把許多許多的事情嚴格定價，以這種行為捍衛(wèi)著自己和自己的小伙伴們……好像只有這樣，才能在這個對于他們來說完全不公的世界里立足。

林舒突然開口問道：“那小白他們怎么想？他們也覺得難受嗎？”

李雨生愣了愣，才搖了搖頭，說道：“沒有……他們什么也沒發(fā)覺，還和人家玩得很開心?！?/br>
林舒聽了，說道：“李雨生，我也給你講個故事好不好？”

李雨生愣了一下，才回答道：“……嗯?！?/br>
林舒便開口說道：“我小學時候班上有個同學，是個高高胖胖的女生，很饞很喜歡吃東西。雖然性格很好，卻總是受到男生的捉弄和欺負。她同桌是個很瘦很矮，還有點黑的男生，但是他是唯一一個跟那個女生關系很好，也不會捉弄她的男生?！?/br>
“女生真的很喜歡吃東西，每天都帶各種好吃的來學校。她同桌有時候會從她那里蹭零食，女孩也會分給他吃。后來他們兩人之間發(fā)展出一個小游戲，就是女生提出一些亂七八糟的，她覺得自己做不到的要求，如果同桌做到了，她就輸給同桌一樣吃的?！?/br>
“賭注其實不值錢，有時候是一把薯片，有時候是半個橘子。男生家里不窮，也不缺吃的，這就是他跟人家的一個游戲?！?/br>
林舒說到這里，李雨生還沒明白他想說什么——他覺得林舒可能是想說扮小狗之類的只是游戲，可是那跟林舒口中的事情卻又是完全不一樣的。

李雨生安靜地繼續(xù)聽了下去。

林舒說道：“女生提的要求其實也都只是些沒什么大不了的要求，比如金雞獨立幾分鐘啊，讀繞口令啊之類的……但是后來男生的mama知道了這件事，不知道她是怎么聽人說的，反正最后鬧到了學校，還罵了那女生一頓，說那個女生把她同桌當猴子耍。后來老師就把兩個人的座位調(diào)開了，女生也再沒有跟他一起玩過?！?/br>
李雨生張了張嘴，想說點什么，卻好一會兒也沒有說出來。

林舒便說道：“吶，我不知道讓你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