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病倒了，發(fā)起了高燒，腦袋里仿佛裝滿了漿糊，渾渾噩噩地直想吐。更要命的是，我竟幻聽韶閆在我屋里彈了一晚上的琴。也不知是睡了多久，好不容易將自己從睡夢當(dāng)中拉出來，睜開眼睛的一瞬間，我多么希望自己還在昏睡著。

    “今天下雨了，空氣有些潮濕，我怕熏著你沒有讓人點(diǎn)爐子，你覺得冷嗎？”

    “你怎么會在這兒?！?/br>
    知道自己躲不過去，我索性從床上坐了起來。

    “你是因我生了病，我自然要照顧你?！?/br>
    “同你沒關(guān)系。”

    “怎么沒關(guān)系，是我將你拉進(jìn)水里的?！?/br>
    “你也是怕我被火燒著。”

    “那便算是我私心想要在你身邊待著吧?！?/br>
    韶閆笑了笑，倒了一杯熱茶遞給我：“就算不喝，捧在手里暖手也是好的。”

    “我不知是否自己多想了，但還是想要問你一句，你是因?yàn)槲伊粼谒繂?？?/br>
    “不是?！?/br>
    聽著韶閆如此回答，我才是如釋重負(fù)。

    我一直認(rèn)為福薄之人承受不起太多幸運(yùn)，貪圖了別人的溫暖，遲早要遭受相應(yīng)的報(bào)應(yīng)。

    若果真如韶閆所言，芷安并不在昆侖山，且不說墨卿是出于什么樣的目的要將我送上昆侖山，至少韶閆于我并沒有利用的惡意，他待我親近，且可以借口說他為人本就親切，但若是為我留在水榭，我卻實(shí)在消受不起。

    “你年紀(jì)不大，思慮卻太重。世間事多如浮云轉(zhuǎn)瞬即逝，還需看輕些才是。”

    韶閆點(diǎn)上了一柱沉香，詢問我：“是否能聞沉香的味道？”

    聞言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韶閆便回到了琴桌前，琴音從琴弦上傾流而出，令聽者也禁不住沉迷其中，同撫琴者一道沉醉在高山流水的音調(diào)里面。

    “你說我像你的一位故人，能同我講講這位故人嗎？”

    許是沉香的味熏了我的神志，我竟突然挺想要跟這位神仙嘮嘮嗑。

    “怎么，是想聽故事嗎？”

    “算是?！?/br>
    “看來你是真的挺好奇”韶閆笑了笑，卻話音一轉(zhuǎn)道：“但是我并不打算告訴你?！?/br>
    韶閆的拒絕，令我挺吃驚的，于是我追問道：“為何？”

    “時(shí)機(jī)未到，事先知道一些秘密，并不見得就是好事，時(shí)機(jī)到了，自然就會明白了?！?/br>
    我算是明白了，怪不得總覺得韶閆說話有一種似曾相識之感，這可不就是佛寺里老主持和尚的講話口氣嗎，只不過是少了一句善哉善哉，同樣是換湯不換藥。

    有些無趣地從床上跳了下來：“你還想去找花嗎？”

    “外邊下雨了?！?/br>
    “雨天的花更好看?！?/br>
    “我來打傘吧。”韶閆說著從位子上站起來，“昨日不知你手受傷了，怪不得燈籠會掉在地上。”

    我怔怔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好。”

    大雨已經(jīng)過去，只剩下淅淅瀝瀝的綿綿細(xì)雨隨風(fēng)在空中飄飄灑灑的，與韶閆兩人并肩走在水榭的小道上，沒一會兒的功夫，便被打濕了半個(gè)肩頭。

    ☆、你是人間四月煙火

    “雨雖小，卻下得太密，還是去涼亭里坐一會兒吧?！?/br>
    走了沒一會兒，衣角處便已經(jīng)被細(xì)密的雨水打得全濕。

    “你看，果真有花兒開了！”

    我卻被一株盛開的山茶花吸引了目光，并未在意韶閆的話，下意識地拉著他就沖著那株山茶花跑過去，身后漸起了泥漿水，弄臟了繡花鞋也不自知。

    山茶花是白色的，從黃色的花蕊處漸漸染出一圈粉色的圖案，花瓣上是被雨打濕后掛著的水珠，晶瑩剔透之中又平白添了一絲俏皮。

    許久沒聽韶閆說話，我抬起頭瞧他，卻見他盯著我出了神，在看我卻又不像是在看我，見我抬頭望他，似是不經(jīng)意地笑了笑：“能瞧見這么漂亮的花，也不枉費(fèi)冒雨前來的辛苦?！?/br>
    他顯然是在掩飾自己方才的出神，我心下一沉，假裝不曾發(fā)覺的模樣：“雨好像大了，我們?nèi)デ懊娴臎鐾ざ阋幌掳??！?/br>
    匆匆躲進(jìn)涼亭之后，才發(fā)現(xiàn)身上的衣服已經(jīng)被雨水淋了半濕，韶閆將身上的外衫脫下披在了我的肩上：“你舊傷未好，不要雪上加霜了。”

    “神仙，不是能呼風(fēng)喚雨嗎？”

    也是真覺得冷了，我哆哆嗦嗦地裹緊了身上的衣衫，沒有拒絕韶閆的好意。

    “你從哪里聽來的這些傳言?！鄙亻Z皺眉道：“風(fēng)雨雷電，這些都是自然現(xiàn)象，不止是人，神仙也沒有辦法去左右，若是能夠隨著神仙的心意隨意控制，碰到個(gè)不喜歡下雨天的神仙，那不是日日都要天晴，大地干涸了嗎？”

    “那些戲本上唱的都不是真的？”

    “戲本？”韶閆饒有興趣地問道：“什么戲本？說的是我們的事情嗎？”

    “也不全是，怪力鬼神，情情愛愛，能夠引起路人注意的，它都能編成戲本子上場給你演出來?！?/br>
    “哦，那它是如何形容我們的？”

    “點(diǎn)石成金，呼風(fēng)喚雨?！蔽阴久颊J(rèn)認(rèn)真真地想了一下：

    “每日里只要躺著便行，根本用不著親自勞作，自然就有現(xiàn)成的美酒珍饈擺到跟前，還有美人美曲日日可供欣賞，所以才會有日子賽神仙這樣的話?！?/br>
    “原來在凡人眼中，神仙竟是這樣的形象?！?/br>
    看著韶閆狹促的神情，我趕忙解釋道：

    “其實(shí)也不盡然，大多數(shù)凡人還是很敬重神仙的。許多用來形容美好人物的詞匯，最原先也都是用來形容那些神仙的，像是嫦娥仙子、七仙女，還有……反正總體還是很敬重很敬重你們的?！?/br>
    我也不知道自己一通亂講胡說八道了些什么，總有種越描越黑的感覺，講到后來連自己都繞了進(jìn)去，便索性禁聲不再說下去，免得越說越亂。所幸韶閆也不同我計(jì)較，兩個(gè)人尋了一處干凈的地方坐了下來。

    “我雖不能呼風(fēng)喚雨，卻還能夠變些個(gè)小東西出來?！?/br>
    韶閆將傘收了起來，倚靠在涼亭邊上，只見他的手輕輕一揮，一張凳子憑空出現(xiàn)在了我跟前。

    “站了許久定是累了，坐一會兒吧?！?/br>
    “好神奇?！?/br>
    我甚是新奇地走上前，摸了摸跟前的凳子，竟是真的。

    “現(xiàn)在你還怕我嗎？”

    “什么？”

    “昨日里你連說話都不敢瞧著我的眼睛，今日倒是好了許多?！?/br>
    “沒……有?！?/br>
    我心虛地否認(rèn)，沒有人喜歡別人怕自己，除非是暴君。

    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肯定更是不喜別人怕自己。

    “看來我不該問，又回到了昨日那樣子?！?/br>
    我發(fā)現(xiàn)韶閆很喜歡笑，笑容很淺，總是掛在臉上，四平八穩(wěn)一點(diǎn)都不會亂。

    “我們出來也許久了，是否回去？”

    “手上的傷，想要讓它愈合成原來的模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