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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柔地拍打著岸邊的細(xì)沙。大地的裂痕慢慢合攏,業(yè)火被熄滅,只留一縷青煙。天劫消除,天地之間的一切都恢復(fù)如初。 原來,這個平靜安寧的世界是如此美好。曾經(jīng)擁有時,似乎無人珍惜。如今失而復(fù)得,才明白其中的珍貴。 殘留的金色光斑一閃一爍,圍繞在梓蕪周圍,溫柔繾綣,流連著不肯離去。梓蕪伸出手,想要抓住一點點。可那光影,終究還是在指尖溢出,留也留不住。最終,僅剩的一點金光越來越淡,像浮塵一樣,被風(fēng)一吹,就消散地?zé)o影無蹤,仿佛從未存在過。 她到底,沒能在這世上,留下一絲痕跡。 “結(jié)束了……”梓蕪輕輕地說道,眼中火辣辣的疼,卻流不出一滴眼淚。失去摯愛之人,是這般滋味,蝕骨,焚心,無望。當(dāng)日知淺眼睜睜看著他魂飛魄散的時候,是如何熬過去的呢?她真的很勇敢,很堅強,能獨自一人挺過那么多的歲月,能不放棄希望去找他。 可是如今,他該去哪里找她呢? 月夏一下子癱倒在地,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知淺消失的地方,放聲大哭起來。他哭得那么傷心,那么委屈,像個孩子一般,涕淚橫流,絲毫不像個能力通天的上神。但月夏只想放縱自己去悲傷,那個與他自寂寥的洪荒之初便并肩作伴的人,再也無法陪他繼續(xù)走下去了。他之所以存在,是為了給當(dāng)初那根“小紅線”遮風(fēng)擋雨,讓她感悟眾生之愛。但現(xiàn)在她消失了,月夏不知道自己的存在還有什么意義,又該何去何從。 思舉看著月夏哭累了,哭得嗓子都沙啞了,才拍了拍他的肩膀:“月神……” 他不知道接下去該說什么,更不知該如何安慰月夏。因為此刻的他,并不比月夏好受半分。那是他傾心愛過、甘愿為之付出一切的女子,思舉如何舍得?可他如今身為天帝,終究不可能像月夏那樣肆意地宣泄心底的哀傷。他只能忍著,只能將她永遠(yuǎn)封存在心底,輕易不敢去觸碰。 唯有長生,無喜無悲,難得靜默地佇立在一側(cè),臉上再無往日的戲謔。他看著面前的三個男人,心中默道,小娘子,你可知你這一走,也將他們的信念和希望,一并帶走了…… 第二百七十三章 所思在遠(yuǎn)方(1) 時光匆匆,百年已過。對于神仙來說,百年不過彈指一揮間,和無盡的生命相比,實在算不得什么。但對梓蕪來說,他從未經(jīng)歷過如此漫長難熬的歲月。曾經(jīng)近十萬載的時光,也不及這一百年過得這么艱難。 那一日自人界回到花界,他毫無預(yù)兆地昏迷,陷入了沉睡狀態(tài),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思舉特地請來了藥君為他查看,卻診不出任何癥狀。梓蕪身體并沒有異樣,雖然在封印無念的過程中受了傷,靈力也極大地耗費,但都沒有傷及根本。他身體底子本是極好的,按說不該有什么后患。煥芝仔仔細(xì)細(xì)地診斷后,得出的結(jié)論只能是,梓蕪心傷太過,只能暫時將神識封存,陷入沉睡,才能抑制住心底的悲傷,不至崩潰。大抵,這也是一種自我保護吧。 這一睡,便是整整三年的時間。 月夏留在花界三年,照料萸歸。直至梓蕪醒過來,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前來道別:“我要回十三洲去了?!?/br> “月神要走?”梓蕪問。經(jīng)過三載沉睡,他終于慢慢接受了知淺離開的事實。他將她封存在記憶最深處,不敢去觸碰。還有很多事等待他去做,還有一眾子民等待他歸來,還有萸歸,梓蕪無法放任自己沉淪。 但月夏不同。他本就不隸屬任何一界管轄,知淺一走,他便無牽無掛。原本思舉想要留他在天宮月神府,卻被月夏婉拒。他只想回到最初生活的地方,無人打擾,安安靜靜地牽牽紅線,養(yǎng)養(yǎng)天蠶,再不問世事。 “我該回去了?!痹孪恼f著,“其實打一開始我就想走,只是你突然昏睡,萸歸無人照料,我放心不下才留在這里的。我總不能眼睜睜瞧著,他既沒了娘,也沒有爹……” 梓蕪沉默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到底是虧欠了萸歸的:“是啊,的確是我沒能顧及到他。這段日子,有勞月神了?!?/br> 月夏笑了笑,又將偎在身邊的萸歸抱起。三年了,萸歸長大了些。不過,因為年幼時靈力有限,他們神族成長的速度較慢,所以萸歸此刻便與凡人兩歲左右的孩童差不多。他仍是rou嘟嘟、白嫩嫩的,十分惹人憐愛。萸歸被他抱起,奶聲奶氣地喚著:“舅父、舅父!” 月夏親了親萸歸的臉頰,無論多么不舍,終究還是將他放到梓蕪懷里:“照顧好他……” 說罷,他轉(zhuǎn)身便走,再不多看萸歸一眼。他背對著梓蕪揮了揮手,算是正式告別,而后月白色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花海之中。 終于要回家了。月夏心想,那是他生存生長的家鄉(xiāng),是他和朱兒相依為命了數(shù)萬載的地方?;氐绞?,他還能想著那些美好的回憶,繼續(xù)度過余生漫長的歲月。也許哪一日,朱兒可以回來呢。那里也是她的家,若她能回來,總要先回家的吧。 想到這里,月夏露出一絲明媚的笑意,心中也釋然了幾分。是呀,等朱兒回來的時候,家中總要有人等她、迎接她,不是嗎? 自月夏走后,百年里,除卻水月洞府中的人,再無人見過他。 有時萸歸在臨睡之前,會躺在床上仰著頭,問:“父君,舅父去哪里了,為何這么久都不來看我呢?” 梓蕪回答:“舅父有太多的紅線團需要去浸染、纏繞,大概一時抽不出身。等他忙完了,就會來看你了?!?/br> “那娘親呢?”萸歸繼續(xù)問,“娘親也不見了,她去了哪里……” 梓蕪終究沒有像知淺臨走前說的那樣,去欺騙萸歸,說娘親只是個幻影。萸歸很聰明,他能分得清虛實真假。于是梓蕪說:“你娘親她做了許多事,累了,所以去了很遠(yuǎn)的地方休息?!?/br> 萸歸癟了癟嘴,似乎有些委屈:“是因為照看萸歸太累,于是娘親躲起來了嗎?已經(jīng)這么久了,她是不是不要父君和我了?” 稚嫩的聲音里夾雜了哭音,萸歸年紀(jì)小,并不懂得曾經(jīng)發(fā)生的事情意味著什么。梓蕪的心劇烈地抽痛了一下,面上卻維持著溫和的笑意。他拍了拍萸歸的背,安慰:“怎么會呢,她也舍不得離開我們。大概,她已經(jīng)休息好了,很想回來同我們團聚。但你娘親啊,是這個世上最迷糊冒失的神仙。她也許在歸途中迷了路,一時找不到回來的方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