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了神之愛，但與神之愛不同的是，這個巨大孩子顯然不是一個真正存在的實體——在他的臉龐邊緣，線條顏色就開始逐漸模糊稀淡起來，就像是一個從水中浮起來的幻影。

    “是特殊物品吧？”12不能離開座位，只能將脊椎和脖子扭到極致，望著后舷窗贊嘆道：“這樣威力的特殊物品，可真是少見啊……”

    林三酒瞇起眼睛，在急風(fēng)中抬頭看了一眼碧落區(qū)頂層的船塢。她已經(jīng)看不見“學(xué)者”的影子了，但她很肯定，一定是剛才“學(xué)者”臨時制造出來的特殊物品造成了這樣的效果。

    幸好她臨時決斷將引擎關(guān)上了……失去動力的飛船不僅僅是下墜時的加速度驚人，而且墜落時是筆直的，不像引擎加速時必須轉(zhuǎn)一個角度；看來就是這短短一瞬間的差距，讓她從那小孩的指縫間滑走了，而后頭的追兵們卻反而全被抓住了。

    “噢，到時間了，”12興致勃勃、像個小孩似的笑道：“你看，那小孩在消失了！”

    正如他所說，那張孩子的巨大臉龐此時就像是一幕淡出的電影場景，慢慢從天空中虛化、淺淡下去了。連帶著他手中抓住的飛行器，好像也成了他的一部分，隨著他一起從這個世界里徹底消失淡出了。

    一想到飛行器里的人，林三酒就不由打了個顫。

    她壓下心里的不舒服，快步走回駕駛座；她明明覺得自己沒有露出半點表情，剛一坐下，12的聲音卻如附骨之疽一般飄了過來：“……噢？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別廢話了，”林三酒心里咯噔一跳，“他們是敵人，不是他們死就是我死?！?/br>
    “你自己也知道這不是真的……”12的聲音從滿艙風(fēng)里刺了過來：“他們只想活捉你，你卻要了他們的命呢?！?/br>
    本來她只是隱隱地不舒服，此時又蒙上了一層仿佛大腦被刺穿、被窺探的陰影。林三酒本想叫他閉嘴，喝罵沖至嗓子眼，卻又強行咽了下去；語言就是信息，她每多說一個字——不管是命令、遮掩還是謊言——都多泄露了一分自己的情報。

    只有機械性地強調(diào)她的目標(biāo)，才能最大程度地避免被對方繼續(xù)刺探。

    “該你指明方向了，”她盡量不為所動地說，“告訴我，你安排毛人兄弟往哪里去了？”

    “我怎好獨占這樣一份功勞……可不是我安排的。”12不急不慢地說，聲音時不時還被風(fēng)淹沒了?！拔业孟胂搿?/br>
    林三酒有點兒不耐煩，猛一扭頭，不等說話，目光卻不由一跳。

    這怎么還沒完了！

    遙遙的，“學(xué)者”伸開無數(shù)細(xì)長金屬骨骼，如同只有長足、沒有軀體的蜘蛛一樣，正從碧落區(qū)高塔的外墻上飛快攀爬下來。它明明只是一個沒有生命的物件，那速度卻像是充斥著執(zhí)拗的暴怒一樣，遠遠一望就能叫人不由心驚。

    林三酒急忙加速，決心趁著它還沒有下降到同一高度時就遠遠逃走；引擎剛剛發(fā)出一聲哀鳴，12卻突然喊道：“它不是沖著你來的！”

    她不敢放心，在加速沖向遠方的同時匆匆回頭一瞥——沒想到12還真沒騙她；在爬到高塔中央時，“學(xué)者”忽然慢下了速度，將四散出去、抓住墻壁的骨骼全收了起來，縮成只有一半大小的一團，驀地往墻壁內(nèi)什么地方一鉆，就消失了。

    林三酒愣愣地轉(zhuǎn)過頭，一個念頭頓時闖進了她的腦海里。

    “它回去了，”她喃喃地自言自語了一句，“原來它真的會自己回去——”

    斯巴安難得拜托她幫的忙，就這么泡湯了。

    眼看身后暫時還沒有飛出更多的追兵，她在巡航模式下又一次站了起來。她在滿艙呼呼的強風(fēng)中穩(wěn)住腳跟，盯著越來越遠的碧落區(qū)，出了一會兒神。她離開得太急促，在身后留下了許多懸而未決，因此一時竟神思迷惘起來：宮道一如何了？她沒看見臉的那第三個人，難道真是12暗示的瑪瑟？斯巴安又去了哪兒——

    剛才“學(xué)者”消失的地方，有什么東西，白白的，忽然一動。

    林三酒心里一跳，雖然她也不清楚那是什么，卻不由死死盯住了它。

    一條粗壯的白色長長枝條，緩緩地從碧落區(qū)內(nèi)冒了頭；它慢慢伸展、挪騰的樣子，仿佛有生命似的，看起來與這座通天塔格格不入——不知怎么竟有幾分眼熟。

    那是什么……？

    就在她心生疑竇時，飛行器載著她與12，把碧落區(qū)遙遙地、徹底地扔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