稷？！”。

    柳柱國被天子當(dāng)庭斥責(zé)，也算是下了面子。他沒有時間再等，便略施小計——派兵。安南都護府的府兵穿著戎衣盔甲，騎著大馬舉著火把。短刀與長劍都出了鞘，才將南方各世家們的貢藥收攏齊全了上來。

    枕春歪著身子又換了個姿勢，丟了花生殼子去拿。便見外頭燈火一陣閃動，慕北易撩開琉璃珠簾，低頭進來。

    “陛下的折子瞧完了嗎？”枕春嚼了嚼，唾在了案上的白絹子里。她輕抬眼眸，剝了一顆栗子喂過去，“啊……”

    慕北易吃了，頷首點頭，眉頭卻蹙起來：“驟發(fā)疫癥，危急樂京，不得掉以輕心?！?/br>
    枕春輕輕捻動一縷發(fā)絲，輕垂眼睛：“此事是家國之殤，陛下亦要保重自個兒身體。聞聽濟安坊是咱們樂京第一藥坊，下通樂京以南百家世家藥商通貨。皇后娘娘的病，素來也是這濟安坊的靈藥將息著的。有濟安坊為國施藥，想來沒有甚么好擔(dān)心的?！?/br>
    “這才是朕焦心之處?！蹦奖币酌嫔硬挥荩傲鶉詫⒛戏降纳虘魪牟⒓缤跏稚辖舆^來，不僅上貢半損，如今連這等集藥的小事也辦不好！”

    “做生意是做生意，領(lǐng)兵作戰(zhàn)是領(lǐng)兵作戰(zhàn)?！闭泶河幸鉄o意，閑閑說著，“柳柱國是武將出身，想來掌控商路這等事情，心有余而力不足，也是情有可原。陛下是治世之賢君，倘若讓陛下去做針線活兒，也是做不好的?！?/br>
    慕北易忽而凝神，側(cè)頭與枕春道：“王氏扎小人那事，皇后求了個情?！?/br>
    枕春素手又捻了糖炒的板栗開殼兒，神情不改，淡淡笑道：“陛下恕了？”

    “恕了命，遣送回柳府了。”

    “可憐兒的人?！闭泶捍盗舜蛋謇跎系姆埤W，看了一眼慕北易，自個吃了。她輕笑回道，“陛下寬厚，是肯饒恕的。故而百姓贊陛下圣君呢，是因為陛下總以社稷為重的緣故?！?/br>
    “柳家如此包庇王氏，若說毫不知情，朕很難信?！蹦奖币咨窆馕ｋU，輕嗤，“權(quán)柄是朕給的，朕也能收?！?/br>
    枕春掀開了雞湯的食盒，靜靜打開盒蓋。那里頭冒著熱騰騰的氣兒，聞著很是饞人。便舉給慕北易嘗：“柳柱國甚么心思不要緊，他能將濟安坊的事情給陛下辦實在了，便是好的。到時候兒疫癥得解，天下安平，陛下什么事情都覺得舒展便好了?！?/br>
    慕北易喝了雞湯，神情疲憊，闔眼小寐了一會兒。枕春趁著他睡中，斂裙起來便往外頭走。蘇白在門口候著，見枕春出來，袖口輕輕一捋，露出綠皮的油紙信封。

    “知道了?！闭泶捍共€合衣，覺得天色果然漸漸涼寒起來。

    八月中旬一過，瘴癥開始死人。成堆成堆的尸體拖在了河邊焚燒，清澈的水流渾成污污的黑色，流入樂京城中。天穹中是飄散的灰煙如絮，每十里一處篝火煙塵沖天。站在玄武門上，也是能看到黑煙的。那烏漆的煙熏火燎堆疊在天空之中，好似繚燒在慕北易心里。

    濟安坊在柳家的施壓之下，準備開始廣布湯藥。搭了百余個棚子，便在樂京城門口，藥丸、藥湯與藥散皆有不同用處，要分發(fā)給城里城內(nèi)患病的難民。

    八月十六，新染癥候者二千人，病死者八百人。

    八月十八，新染癥候者四千人，病死者一千二百人。

    八月十九，濟安坊施藥。

    八月廿一，新癥候者一萬六千三百人，病死者兩萬四千。

    慕北易簡直是投杯停箸不能食，拔劍四顧心茫然。

    八月廿三，新癥候者四萬七千人，病死者三萬九千。

    漢末瘴癥肆虐，白骨露于野，千里無雞鳴。建安七子四人死于疫癥，洛陽都城兩人得活一人。大漢千年民族，是可以被瘟疫一朝覆滅的！萬年風(fēng)流，他慕北易嘔心瀝血一手建立起來的盛世江山，將會毀滅在朝夕之間！

    慕北易問罪濟安堂與太醫(yī)院，深夜急旨召見柳柱國。

    他衣衫未合，悉索一聲撩開簾子，搗著榻下的長靴。枕春迷迷糊糊起了身，見馮唐正躬身給慕北易穿鞋子。

    “陛下如此急的嗎？”她伸手拉過一旁的深衣，探身給慕北易披上，糊里糊涂拴上了側(cè)邊兒的系帶，“更深露重，陛下小心?！?/br>
    慕北易任由枕春在那兒倒騰腰帶與長珮，眉頭緊鎖：“濟安坊施藥之后，疫癥不減反增。他柳家自從接受南疆諸事，事事大不如前！”

    枕春奉了漱口的清茶，又擰了帕子給慕北易擦臉。她心頭微動，望著案上滴漏，道：“南疆諸事，以前倒也安平，只是最近猶顯冗雜?；蚴翘鞎r不合的緣故，也未可知?！?/br>
    慕北易沉吟瞬息，嘖聲嘆謂：“并肩王到底是有諸侯本事，只是行事太過險峻，恐有不臣之心?！?/br>
    枕春心說，哪里是不臣之心，大逆不道的事都做了。面上卻一派沉靜，畢恭畢敬給慕北易冠發(fā)，“并肩王自卸南疆諸事，倒也是規(guī)規(guī)矩矩，沒有半分逾矩的動作。若說不臣之心……臣妾斗膽，倒覺得這疫癥有些蹊蹺?！?/br>
    慕北易眸光一冷：“怎么說？”

    枕春似是無心：“濟安坊布藥之前，雖各州府亦有上報病情，也不過在千百之間。可如柳柱國督促濟安坊今布藥之后，疫情不減反增，甚至有禍國之勢態(tài)?！?/br>
    “……”慕北易心中略略一過滋味，便覺額角青疼。

    枕春點到即止，替慕北易貫好最后一縷頭發(fā)，矮身福道：“恭送陛下?！?/br>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七章 封喉

    慕北易的龍輦在長得不見底的宮道中緩緩前行，昏暗的天色宛如漆黑的絨布籠罩，將要揭開真相的序章。

    儀仗前頭掌燈的內(nèi)侍走了一會兒，見御書房前頭立著幾個人。待燈近了，照清了，便看見是珍賢妃小薛氏領(lǐng)著兩個宮娥在侯駕。

    馮唐上前向慕北易稟告道：“陛下，珍賢妃娘娘在御書房前頭求見?！?/br>
    慕北易心神俱疲，正在思慮濟安坊與柳柱國之事，敷衍道：“讓她候著罷，朕有政事要緊?！?/br>
    珍賢妃天未亮便來求見，想必是有要緊的急事。可眼下內(nèi)宮再要緊的事情，也比不過數(shù)萬將死的臣民，馮唐自然不敢再說，靜默地退了下去。

    薛楚鈴?fù)庱{不曾壓下，一路進了御書房。她不急不怒，帶著身后埋著頭的宮娥，沉默地侯了過去。

    再說這頭枕春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