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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可以想到的都值得試一試。 他也說很開心。仿佛從牢籠里放出來了,輕松得什么似的,三文治當飯也不錯,省時省錢省力,反正英國人的家常菜那味道更可怕。 有時候看報紙喝著茶,他會跟我說:“沒有孩子真靜?!?/br> 我開頭以為他想要孩子,正在猶疑,不曉得如何答他,猛地想起,他原來是懷念自己的孩子了。 他跟妻子約好,一星期看孩子一次。 我沒有陪他出去,我覺得我的出現(xiàn)是尷尬的,一向我應付這種場面都不是能手,他做什么,我都隨他去,再也不干涉他的。 他每次星期五夜里去,孩子們星期六不上課,可以晚點上床,其實他的孩子也不太小了。 我從來不問他的孩子們好嗎?妻子好嗎?家好嗎?何必這么虛偽,我如果真關心他們,也不會破壞他們的家庭,不如索性裝小,好歹不理。 我不問,他也不提。 我發(fā)現(xiàn)凡是男人,不分國籍,幾乎都是一樣的,我是應該說:看穿了都一樣。他這樣的學問智慧,還是一個凡人,他的沉默,使我覺得他并不十分滿意。 我不多心,我喜歡跟他在一起。 一個星期五傍晚,他還沒回來,我一個人在家,有人上門來,是他的妻子。 我很客氣地說:“你好,”我沒有告訴她,“比爾不在家?!?/br> 她這樣忽然之間上門來是極端不禮貌的,我又沒有心理準備,她大概是看我驚惶吧?上了年紀的女人總有一手,我倒為了這個鎮(zhèn)靜下來。 我請她進了屋子,弄飲料。 她說:“你好,喬。我剛剛走過這里,想跟比爾說一聲,女兒有點不舒服?!?/br> “他不在?!蔽艺f,微笑說。 “請你代我轉告一聲。”她說。 “轉告不清楚,請你隔一會兒打電話給他好了,他恐怕是在大學里。”我婉拒。關我什么事,要我轉告。孩子要真有事,她還這么空,坐在這里窮聊。 女人就是這樣,本來做得大大方方的事,一定要加條尾巴,弄得婆婆mama,她這樣來一次,算是什么意思? 她緩緩地問:“比爾好嗎?” “你每星期見到他,你說呢?” “他瘦了,吃得不好?!彼粗摇?/br> 我答:“中年人瘦點好,胖了血壓高?!?/br> “聽說你從來不做飯?”她問。 “做飯,在我們的家,是女傭人的工作?!?/br> 我亂扯著,不過想壓她的氣焰?!氨葼柌⒉唤橐?,他要是介意,早已留在你那里吃炸薯仔,煎rou餅了,你不見得天天以魚子醬生蠔伺候他。”我一點余地也不留,留了余地,她就再不會饒我。 她不響。 我一直沒有喜歡過她,因為比爾的關系。雖然她很爽直,但是開頭我怕她,后來我就厭惡她。 過了一會兒,她說:“比爾的經(jīng)濟情形很壞,你知道嗎?你既然與他住在一起,就該明白他的處境,他要負責孩子們,又要負擔你,現(xiàn)在弄得很不舒坦?!?/br> “你為什么不對他說說?我覺得這些話我聽了也沒有用——啊,他回來了?!?/br> 比爾開門進來,見到他妻子,就呆住了。 我連忙說:“比爾,你太太剛剛說你經(jīng)濟情形很壞,既要養(yǎng)孩子又要養(yǎng)我,你們兩個人商量商量吧?!?/br> 納梵太太忽然就站起來罵我,“你這母狗!” 我老實不客氣一巴掌摑過去,她臉上結結實實地著了一下。 我鐵青著臉奔上樓上,關上了房門。 人總是人,全世界的人都是一樣的,外國女人出名的大方,不過大方成這樣,中國女人溫柔,不過溫柔成我這樣。她不該罵我,她根本不該上門來的。 過了一小時比爾才上樓來,我后悔得很,無論怎樣,我已經(jīng)得到了他,我該讓讓她。 可是我并沒有勉強比爾,她憑什么活了幾十年,一點道理也不懂,跑來給大家沒臉,我讓了她,她就會帶孩子來哭鬧,更不得了。 比爾上來,我躺在床上,他坐在我旁邊問:“你為什么打她?” “是,我打了她,我要賠命不成?”我反問。 “她不該罵你,全是我不好,可是喬,你一向文文雅雅,天真嬌怯,怎么今兒這樣?” “問你自己?!蔽艺f。 “全是我不好,我負責任,全是我不好。”他深責自己。 “你女兒病了,她說的。”我提醒他。 比爾不出聲。 他坐在我床沿,只是不出聲。忽然之間我疲倦了,我說:“比爾,我們要如此度過一生么?如果你要離開他們,索性離開他們,我們到香港,寄錢回來,叫孩子也到香港玩,可是讓我們遠遠離開這里,到香港,到香港一樣可以做教授。” 他抬起眼來,眼神是深沉的。 我嘆口氣,“我從沒求過你任何事,但是我只建議你做這件事,好不好?” “我的半生,是在英國度過的?!?/br> “說謊?!蔽艺f,“你去過美國。” “不過是念幾年書?!?/br> “我怎么可以在外國生活?”我問。 “你小?!?/br> 我搖頭,不想多說了,他害怕,人年紀一大便不敢闖世界,人之常情,我十分明白。我盤在床上,不知道說什么才好。忽然之間我們沒有對話了。 “她要我們不快樂,她成功了?!蔽艺f,“你去跟她說,她成功了。” “對不起。”他說。 “別對我說抱歉,你也無能為力。過去——很難擦掉,除非真有毅力。”我停了一停,“我累了,我要睡覺?!?/br> 他轉過頭去,兩鬢的灰發(fā)忽然顯出他確實老了。 我也老了。有心事擱在胸口里,不說出來。我認識他實在是遲了,他不是一個自由的人了。離婚何嘗不是一個名詞,等于結婚一樣,他離了婚等于白離,他妻子現(xiàn)在這么閑,天天來煩我們一下有什么不好,來了一次就有兩次,我實在應付不了。 那夜我氣鼓鼓的,縮睡在床的一角,一句話也不說。 第二天早上比爾到大學去了。 我中午才起床,覺得很沒有味道,現(xiàn)在我知道他是一定會回來的,某一個鐘頭,某一個時刻,他一定會出現(xiàn),這還有什么喜悅可言呢?很普通的一種生活。 我上了一次街,回來的時候,看見一個女人披頭散發(fā)地在門口等我。 我一見是納梵太太,嚇得魂飛魄散,轉頭就跑,她大叫一聲追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