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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來干。人生在世,誰不受誰的氣。我自從給勖存姿買下來以后,何嘗不在受氣,他連碰都不碰我,這足夠使我恨他一輩子。 我的一輩子……我的一輩子。我嘆氣……我的一輩子尚有多少?是一個未知數(shù),想想不禁打個寒噤,難道我會跟足勖存姿一輩子?難道我還想“姜喜寶”三個字在他的遺囑內(nèi)出現(xiàn)? 不不。等我讀完這六年功課,我一定要脫離他,我叮囑自己:“六年,我給他六年。六年也不算是一個短的日子,一個女人有多少個六年?!币粋€。然而這六年不善加利用,也是會過去的。 等畢了業(yè),我可以領(lǐng)取律師執(zhí)照,我可以留在英國,也可以另創(chuàng)天地。 (倫敦往劍橋的路出名的美麗,兩邊的村莊田野,建筑得無懈可擊的紅磚別墅——闊人們又要開始獵狐了吧。時節(jié)近深秋。) 我那父親得知我要念法律,自鼻子里哼出來。他說:“念七年?念完又如何?你有沒有錢自己開律師樓?沒錢,挨完后還不是在人家公司里待一輩子!有什么小市民要離婚賣樓你就給他們?yōu)鯏?。告訴你,別以為你老子吊兒郎當(dāng)是因?yàn)樽鋈瞬慌?,逢人都有個命,命中注定做小人物,一輩子就是個小人物,你心頭高有什么屁用?不相信,你去爬爬看,跌得眉青鼻腫你才知道!”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姜喜寶要坐中環(huán)寫字樓的打字機(jī)前終老,我總要賭這一把。 我不相信在劍橋孵七年而不能認(rèn)識一個理想的對象。 第一年我是怎么過的?靠韓國泰。 韓的父親在倫敦芝勒街開餐館。去的次數(shù)多了以后,付現(xiàn)款漸漸為簽單子,這些單子終于神出鬼沒由韓國泰墊付。他對我很不錯,只是他自己能力也有限。 一個年輕的女人立志要往上爬,并不是太難的事,立志要立得早。 我坐在LIMOUSINE里,LIMO的定義是司機(jī)座位與客人座位用玻璃隔開的汽車。我喜歡這個感覺,以前我有很多不愉快的經(jīng)驗(yàn),暫時也可算過去了。 車子到劍橋時是傍晚。 那層房子無懈可擊的美麗,在“哈潑市場”雜志常??梢钥吹竭@種屋宇的廣告。一輛小小的“贊臣希里”停在車房。辛普森說:“勖先生說你穿九號衣服,這些衣服都是我為你選的,希望我的趣味尚能討你歡喜?!?/br> 我看著衣柜里掛得密密麻麻的衣服,撥也沒撥動它們,我要學(xué)勖存姿,學(xué)他那種不在乎。所以笑說:“謝謝你,其實(shí)我只需要兩件毛衣與兩條牛仔褲已經(jīng)足夠過一個學(xué)期?!?/br> 我要開始對辛普森好一點(diǎn)兒。只有暴發(fā)戶才來不及的刻薄下人,我要與她相敬如賓。 我打開書房寫字臺的抽屜,第三格抽屜里有整齊直版的英鎊。我的學(xué)費(fèi)。我會將書單中所有的參考書都買下來。我將不會在大眾圖書館內(nèi)出現(xiàn),永遠(yuǎn)不。 我吁出一口氣。 我走到睡房。睡房是藍(lán)白兩色,設(shè)備簡單而實(shí)際,我倒在床上。中央暖氣溫度一定是七十二,窗外的樹葉已經(jīng)飄落。 我拉一拉喚女傭的絨帶,一分鐘后她進(jìn)來報(bào)到:“是。” “我們這里有無‘拍瑪森’芝士,‘普意費(fèi)賽’白酒,還有無鹽白脫,法國麥包?” 她臉上沒有什么表情,她說:“小姐,十五分鐘之后我送上來?!彼顺鋈?。 我覺得太快活,我只不過是一個廉價的年輕女人,金錢隨時可以給我?guī)砜鞓贰?/br> 辛普森敲門,在門外說:“姜小姐,你有客人?!?/br> “誰?”我并沒有喚她進(jìn)房,“那是誰?” “對不起,姜小姐,我無法擋她的駕,是勖聰慧小姐?!?/br> 我自床上坐起來。 勖聰慧。 “請她上來?!?/br> 辛普森在外頭咳嗽一聲,“勖小姐說請姜小姐下去?!?/br> 我想一想。聰慧,她叫我下去。好一個聰慧。 “好,我馬上下來?!?/br> 我洗一把臉,脫掉靴子,穿上拖鞋,跑下樓。 聰慧在書房等我,聽見我腳步她轉(zhuǎn)過頭來。 我把雙手插在褲袋里,看著她,她也看著我。 她轉(zhuǎn)過身去再度背著我,眼光落在窗外。 “你有看過后園的玫瑰嗎?父親這么多別墅,以這間的園子最美?!彼龕瀽灥卣f。 “哦。”我說,“是嗎?我沒留意?!?/br> “我不是開玩笑。我去過他多處的家。但沒想到各式各樣的女人中有你在內(nèi)?!?/br> 我笑笑。女傭在這個時候把我剛才要的食物送出來,白酒盛在水晶杯子里,麥包擱銀盆中。 聰慧看見說:“你容許我也大嚼一頓。”她跟女傭說:“拿些桃子來,或是草莓?!?/br> 女傭退出去,我的手仍在褲袋中。 聰慧說:“你知道有些女明星女歌星?她們一出外旅行便失蹤三兩年,后來我會發(fā)覺:咦,我爹這個情婦頂臉熟——不就是那些出國留學(xué)的女人嗎?哈哈哈?!?/br> 我看著聰慧。我可是半點(diǎn)兒都不動氣。 她大口喝著白酒,大口吃著芝士,一邊說下去:“那次回家坐飛機(jī)我不該坐二等,但是我覺得做學(xué)生應(yīng)該有那么樣樸素便那么樣樸素——我后悔得很,如果我坐頭等,你便永遠(yuǎn)見不到我,這件事便永遠(yuǎn)不會發(fā)生?!?/br> 我看著窗口。遠(yuǎn)處在灰藍(lán)色的天空是圣三一堂的鐘樓。曾經(jīng)一度我愧對聰慧,因?yàn)樗俏ㄒ粵]有刻薄過我的人。一切不同了。我現(xiàn)在的愧意已得到補(bǔ)償,我心安理得地微笑。 我并沒有指望聰慧會是一個圣人。從來不。 過很久,我問:“你說完了吧?” 聰慧放下瓶子,看著我,她答:“我說完了?!?/br> 隔很久我問:“你猜今年幾時會下雪?你打算去滑雪?” 又是沉默。 “我約好宋家明在慕尼黑。”她說。 “瑞士是滑雪的好地,但必須與愛人同往;像百慕達(dá)或是瑞士這種地方,必須與愛人同往?!蔽彝R煌?,“我現(xiàn)在什么都有,就是沒愛人?!?/br> 聰慧問:“我父親什么時候來?” “我不知道。我到英國之后還沒有見過他?!?/br> “學(xué)校什么時候開學(xué)?”聰慧問。 “隔兩個星期?!蔽覇枺澳隳??” “我?我被開除了,考試沒合格?!甭敾鄞?。 “可以補(bǔ)考?!蔽艺f,“補(bǔ)考時他們會把試卷給你看。” “該補(bǔ)考的時候我在香港。”她說。 我不出聲。她沒有用功的必要。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