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打哪來的小野種。”    她說最后一句話的時(shí)候刻意壓低了聲音，方燈還是聽見了。二樓的燈亮著，方燈真希望這個(gè)時(shí)候最好一陣風(fēng)刮過，把那句惡毒的話吹走，不要傳入他的耳朵里，雖然她不知道這個(gè)女人為什么要那么說。    老崔畢竟年紀(jì)大了，哪里爭得過一個(gè)伶牙俐齒的女人，一激動(dòng)胸腔里好像藏了個(gè)風(fēng)箱。他喘著粗氣道：“有本事你們就別厚著臉皮伸手要三房的接濟(jì)，沒有鄭太太，你們家前幾年建得了新房？虧你好意思說得出口！”    “我們也沒說過三叔婆什么，這些東西不也是你們答應(yīng)的嘛！”傅至?xí)r的父親出來打著圓場。    “答應(yīng)？”老崔聲音抬高了，“你們光知道用下三濫的手段占便宜！”    “屋子里的人都沒說話，用得著你多嘴？”婦人不顧丈夫的勸阻，非要爭一口氣，“有本事你就打越洋電話向三叔婆告狀去啊，她要誠心管這檔破事，也不會(huì)把人和院子都丟給你這老不死的不管不顧?！?nbsp;   “你嘴利，你嘴利！任你說一千道一萬，住在里面的才是正兒八經(jīng)的園子主人，你們拿走他沒同意的東西，就算一根草，也是偷！小偷！下三濫的貨，難怪你們大房……”    “你說誰？大房怎么了……”    “別吵了?！毖劭淳鸵车貌豢砷_交的場面忽然被打斷，仿佛一瓢冷水驟然澆進(jìn)熱鍋里。傅鏡殊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站在院子的榕樹下，朝門口的人說道：“崔伯你去休息吧。二哥二嫂，東西你們拿走——人也走?！?nbsp;   老崔嘆了口氣，掉頭回到院子里。那婦人還打算說點(diǎn)什么，她丈夫用力扯了扯她衣服下擺，朝她擺擺頭，像是示意她見好就收。他們背后肆無忌憚地嘲笑傅鏡殊，當(dāng)著面卻不得不留幾分余地。雖然他多數(shù)是不氣不惱，客客氣氣，越是這樣他們就越撕不下臉皮鬧到底。    “我一分鐘都不想在這陰森森的鬼地方待。”婦人說。    男人拉著妻子往回走，順便沒好氣地朝雜貨店門口的老杜夫婦還有方燈道：“滾開！看什么看？沒你們的事?！?nbsp;   方燈再次輕車熟路地爬上傅家園圍墻時(shí)，傅鏡殊正和老崔一塊彎腰收拾仿佛被臺(tái)風(fēng)掃過的園子。剛才那撥人搬東西的時(shí)候踩壞了好幾叢花，還有兩盆架子上的盆栽被碰倒了，花盆碎成幾瓣，泥撒了一地。他逐一將它們收拾，扶正花架的手勢(shì)溫柔而小心。更讓方燈詫異的是，枯井邊原本那座半塌的小涼亭徹底被拆毀了，里面的石桌石凳被搬得一空。她記得傅鏡殊在涼亭邊畫畫，在石桌上擺弄花草的樣子，心里替他難過了起來。    這回老崔也發(fā)現(xiàn)了方燈，喝道：“誰家的野孩子？那是你隨便坐的地方？還不快點(diǎn)下去？快給我走！”    傅鏡殊聞言直起腰來，看著方燈忽然笑了。他笑的模樣讓方燈想到了夢(mèng)里看到他身后的那片澄碧天空，這使她相信，也許傅至?xí)r一家的小人行徑并不能傷害到他。    老崔看到了傅鏡殊的笑，有些訝然，很快，想必他昏花的老眼也認(rèn)出了墻上的人，他拍了拍褲腿上的灰，低聲對(duì)傅鏡殊說：“我累了，先去睡了。”    等到老崔走遠(yuǎn)，方燈撲通一聲跳進(jìn)了院子里。傅鏡殊說：“你當(dāng)心腳下，別一不留神摔成了失足少年，嗯，應(yīng)該是失足少女。”    方燈見他還有開玩笑的心情，給面子地扯了扯嘴角，一屁股坐在草地上，背靠著那只石狐。    “這個(gè)他們沒搬走？”    “大概他們覺得它又沉又不值錢。”    他的花架上還有幾盆新移植的美人蕉，其中一盆還開著花，他把幾朵花都摘了下來，遞給方燈，“給你，小孩子都愛吃這個(gè)?！?nbsp;   “說得你好像很老一樣，不就比我大兩歲，充什么老頭子？”方燈接過來仰起頭三下兩下把花里的蜜吸得干干凈凈，笑嘻嘻的，目光流轉(zhuǎn)。她拍拍身后的石狐，問：“莫非你不是人，是石狐貍變的？這玩意兒都是成雙成對(duì)的，要不怎么會(huì)只剩下一只？別人都說上了歲數(shù)的東西會(huì)有靈性，變成各種精怪。我早覺得你不像人了?！?nbsp;   “你是罵我還是夸我？”傅鏡殊看著被方燈扔到一邊的美人蕉，笑著說：“美人蕉又叫虞美人，按照佛教的說法，它是佛祖腳趾上的鮮血幻化成的。你整天都吃這個(gè)，說不定也有靈性，會(huì)變成一只狐貍?！?nbsp;   “為什么你變成人，我倒變成了狐貍？”方燈細(xì)想他的話，越想越惡心，“你是說我一直在舔佛祖的腳趾頭？”    “你看，我就說你有了悟性。”    方燈撿起腳邊的殘花朝他扔過去，“傅鏡殊，你這壞蛋！”    他歪頭避過，學(xué)她坐在石狐的另一側(cè)，“咦，難得你沒有亂喊我的名字。”    “傅七也不是什么好東西?！狈綗糇炖镯敾厝?，心里卻早就不生氣了。    “為什么你放任他們像強(qiáng)盜一樣搬走你的東西？”她說完心里忽然有了個(gè)讓她害怕的答案，于是有些驚慌地試探道：“……因?yàn)槟阕屗麄兡米吡四切〇|西，小王八蛋傅至?xí)r的家人才沒有找我的麻煩？”    傅鏡殊說：“他們總會(huì)找到理由從這里順走東西。不過也無所謂，去年風(fēng)刮倒一棵玉蘭就砸壞了涼亭，前年西樓也徹底崩塌了。即使沒有傅至?xí)r他們一家，這院子也在一天天破敗，說不定什么時(shí)候，東樓也成一堆爛磚破木頭?！?nbsp;   他說得云淡風(fēng)輕，方燈卻懊惱到一句話也不想說。她萬萬沒想到自己一時(shí)解氣的舉動(dòng)會(huì)造成這樣的后果，恨不得把臭泥糊到自己嘴里。    傅鏡殊見她面色黯然地沉默，猜透了她在想什么，用手里玩耍著的狗尾巴草掃過她的鼻尖，“要你cao什么心？該去的讓它去，會(huì)來的自然來?！?nbsp;   “他們真的是你的親人嗎？”方燈悶悶地說。    狗尾巴草在他手上顫巍巍地點(diǎn)頭。他調(diào)整了一個(gè)舒服的姿勢(shì)，說道：“老崔叫我小七，是因?yàn)槲以诩易逋呅值苤信判械谄摺Ｋ彩菍?shí)在不知道怎么叫了，老思想轉(zhuǎn)不過彎，不肯叫我名字，但是都什么年代了，總不能再老爺少爺?shù)亟?。我也不是什么大少爺，老崔帶大的我，他就像我的父親一樣?！?nbsp;   “那你真正的父親呢？他為什么留你一個(gè)人在這里……朱顏姑姑說他去了國外?！狈綗糇曰谑а?，她忘了朱顏對(duì)于傅七來說是個(gè)不可觸及的禁忌。    果然，他連提都不愿提那個(gè)名字，沒有接方燈的話。    “傅至?xí)r他爸叫傅鏡純，他的祖父和我祖父是親兄弟，我曾祖傅學(xué)程一共有三兒一女。大房兒子傅傳本，二房兒子傅傳格，三房兒子傅傳聲，女兒叫傅傳云?！?nbsp;   “我知道你的曾祖父，老師在歷史課上提過他，還有傅傳聲，他們都是了不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