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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燈放學就自顧回家,巷子里遇見傅鏡殊,她就裝作不認識一樣迅速從他身邊走過去,更沒有再爬墻去找他說話。她有些明白了,傅鏡殊也許不討厭她,但也僅此而已,也許他就是這個樣子,不會與誰特別親昵,也不會特別討厭誰。他不會刻意驅趕墻邊的流浪狗,可是也不會伸手去撫摸它的頭,因為他也知道,那狗身上是臟的。從這點上來說,他和外面的其他人并無分別。方燈滿腔熱情只余下透心涼。第四章 佛祖腳上血 把傅鏡殊摒棄在生活之外,方燈好像重新認識了瓜蔭洲。以往她只看到他的背影,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回家的小巷子兩旁美人蕉都開花了,肥厚油綠的葉子上襯著斑斕的大花,無論是嫩黃還是殷紅色的,都帶著種妖冶而濃烈的鮮艷。她最喜歡摘下美人蕉的花去吮里面的蜜,甜滋滋的。另外,放學后用不著惦記傅家園的圍墻,她就自己做了個網(wǎng)兜去撈池塘里的魚,運氣好的時候一天能抓個十幾條,回家用油炸了,方學農(nóng)最愛用這個來下酒,每逢見到都“好閨女”叫個不停。 大約十來天后,方燈原以為早被掃街工人清走的垃圾筐蹊蹺地重新出現(xiàn)在出租屋的過道口,里面還有個疊得整整齊齊的化肥編織袋。她納悶地朝傅家園看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心理作用,她記起這一段時間以來,小巷里似乎都飄散著若有若無的塘泥氣味。 第二天,方燈在學校做值日回得晚了,走到老杜的雜貨店門口,總覺得有哪里不對勁,一回頭,對面小樓上半開的窗簾又被人忽然拉上了。她從家里提了桶和網(wǎng)兜打算繼續(xù)去池塘邊碰運氣,剛走了幾步,就聽到有人叫她。 “方燈你過來?!?nbsp; 聲音是那個聲音,叫出她的名字卻是破天荒,連帶方燈都覺得自己的名字有些陌生了。她做出很不經(jīng)意的樣子回頭。 “干什么?” “你進來,我給你看樣東西?!?nbsp; 方燈這才注意到傅家園長年累月鐵將軍把守的鐵門竟然是半開的,傅鏡殊站在門內(nèi)。她離奇地聯(lián)想起小時候不知哪里聽來的鬼故事:小孩被人用他心心念念的東西引進了某個洞xue,從此以后再也沒有出來。 “不!有話快說?!?nbsp; 她站在門外生硬地回答道。 他沒有馬上開口,慢性子就是這樣惹人厭。要是再耽擱下去,天一黑,池塘邊就不那么安全了。方燈面露不耐,卻沒有挪腳。 “這是給你的?!?nbsp; 循著傅鏡殊的目光,方燈看他腳邊擺著一盆花,好像是……美人蕉? “哈,誰種這個!”方燈用譏笑掩飾她的驚訝。美人蕉是她認得的為數(shù)不多的花之一,島上隨處可見,都是野生野長,沒聽說誰家有意去種它,還放進了那樣一個看起來不錯的花盆里。 傅鏡殊說:“我從路邊移進盆里的,用你給的花泥?!?nbsp; “難怪那么臭!”方燈故意吸了吸鼻子。 “開始是有點氣味,不過曬干了再碾碎,用來種花肥力很足。我挑了最好的一盆,你拿回去澆澆水就好?!?nbsp; 方燈斬釘截鐵地拒絕,“我不要。” 傅鏡殊也不惱,笑著說:“你氣性真不小?!?nbsp; 方燈低頭去扯網(wǎng)兜上的線頭,漠然道:“我那里不是養(yǎng)花的地方?!彼淖√幒退煌?,別說花園,就連個窗臺都欠奉,人都快沒有立足之地,哪來養(yǎng)花的閑情。 “這也不是什么嬌貴的花,只要……” “你就讓它長在墻角不就行了,何必浪費一個花盆……和心思?” “你不是喜歡?”他的聲音聽起來依舊舒緩妥帖,讓人很難硬起心腸拒絕。 方燈卻忽然煩躁起來,大聲道:“誰說我喜歡?我喜歡吃了它,嚼碎,再吐出來!” “那你就拿回去把它吃了?!备电R殊說得也無比自然,方燈開始覺得把他激怒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我不吃?!彼趴谡f道。本來心里有氣,到頭卻像是自己在胡攪蠻纏。方燈并不討厭這盆花,甚至也不是真的討厭種花的人。只不過她清楚這盆花就算捧回去,沒多久就會被她父親扔了,然后再把花盆當成裝嘔吐物的絕佳容器?;m不值錢,但既然另眼相待將它重新移植,就該對它好一點。 傅鏡殊也想了想,自言自語般說道:“那不如我先替它主人照顧著它?” “隨便?!?nbsp; 方燈知道不能再說下去了,否則她會寧愿這花被她父親糟蹋了,也要捧回去好好看它一個晚上。她在天黑前趕到了池塘邊,卻連只蝌蚪都沒有抓住。 一無所獲地回到出租屋,她還在懊惱想不起來他今天究竟和自己說了幾句話,卻見老杜夫婦都站在雜貨店門口看熱鬧。對面傅家園大門洞開,燈火通明,不時有說話和走動的聲音從里面?zhèn)鱽?,少見的熱鬧。 方燈滿心狐疑地駐足觀望,過了一會兒,幾個赤膊的男人紛紛抬著重物走出來,其中有柱子,有石凳石桌,還有幾件看上去和古董無異的家具。 “小心點,都給我小心點,別磕壞了!”戴著眼鏡、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在一旁照看叮嚀著,面有得色。方燈認得,那是傅至時的父親。 陰沉著臉站在門邊的瘸腳老人是老崔,手里還拿著紙筆,每抬出一件東西他就在紙上劃一道。 “站住!這個花架是二樓的,不在我們說好的東西里面?!弊咴谧詈蟮氖歉抵習r的母親,也就是傅鏡殊口中的“二嫂”。她手里提著個造型精巧的木制品,被老崔毫不含糊地攔了下來。 “老家伙鼻子比狗還靈!誰說這是二樓的,明明就擺在樓梯中間?!蹦菋D人看來并沒有把老崔放在眼里,冷笑兩聲,“再說了,就算是二樓的又怎么樣?這整個傅家園里里外外哪樣不是我們家的東西?當年我們住在這里的時候,你也不過是個破園丁,當然現(xiàn)在你還是,什么時候輪到你發(fā)話?” 老崔微微佝僂著腰,聲音不輕不重卻不無諷刺,“你們住在這里?我十三歲頂替我父親進傅家園,今年我七十三。腳瘸了,耳背了,腦子卻還沒糊涂。早在十多年前你們大房維仁先生還在的時候,就按手印把大房名下那份房產(chǎn)賣給了我們鄭太太。這房子你一刻都沒住過,里面的東西沒一樣是你們的?!?nbsp; “喲!‘你們’鄭太太。你老人家叫得可真親。我們大房是落魄了,你有本事跟著‘你們’鄭太太到大馬去吃香喝辣呀。只可惜呀,三房的人是在外頭過得有滋有味,可人家未必記得有你這號人物?!备抵習r的母親看打扮也像個知識女性,惱羞成怒之下說話也不含糊。她拍著自己的腦袋尖聲道:“我差點忘了,你走了上哪再去找只看門狗守住這破園子,順便照顧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