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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彩,萬人空巷,人們覆面具,揣紅線,提花燈出行游街,熱鬧非凡。未出閣的少女若是遇上心儀的男子,便以手中花燈相贈,若兩情相悅,男子題詩燈上,促成一段良緣,若不然,男子便將紅線送出,祝其早日覓得良人。 皇帝昏庸,佞臣攬權,世道愈發(fā)地不安穩(wěn),人們對花燈會的熱情卻日益高漲,有種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意味。細想來,生在這動蕩不安的年歲,誰都說不清往后會發(fā)生什么,及時行樂不是件壞事,總不至于抱憾終生。 夏令時節(jié),萬物都同人似的,懶懶散散的沒精神,就連天都黑得晚。酉正時分,碎華軒里撤過晚膳,丞相果然如約而至。 謝景臣換下官服,頭戴四方巾,穿絹白直裰,一身戾氣盡皆消褪,儼然一位玉樹臨風的公子。立在院中遙遙一望,帝姬繞過漢白玉石屏走了出來,著杏白褙子裙,干干凈凈的一張臉,不施脂粉,婀娜多姿,當真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她走過來,盈盈的淺笑掛在嘴邊,走到跟前兒時卻像愣住了。一直都知道他模樣好,卻從未見過他這樣斯文干凈的扮相。他的五官極精致,一筆一畫都是鬼斧神工,往日里的行頭是蟒袍曳撒,濃墨重彩之下光華萬丈,倒掩蓋了本來的清雅。 帝姬看得發(fā)愣,眼神直勾勾的,絲毫不加避諱。他負手俯視她,好半晌才淡淡道:“有這么好看么?” 這輕描淡寫的幾個字是晴天霹靂,在她腦子里炸出一朵花來。阿九恍然回過神,登覺尷尬無比,忙不迭地移開眼看別處,聲若蚊蚋道:“確實好看?!?/br> 倒還挺實誠。謝景臣挑眉,唇角不自覺地往上揚,別過頭將喉嚨打掃一番,這才又回過身看她。伸手往前頭一比,沉聲道:“御輦在外頭候駕,殿下請?!?/br> 阿九覺得窘迫,簡直是無地自容。上回發(fā)燒一定是把腦子燒壞了,居然對著他傻看那么久,簡直沒有比這更丟人的了!她有些別扭,遲疑了半天擠出個“有勞了”,復又提步逃也似地往外走。 背后鈺淺和金玉靜靜觀望著,隔了老遠,聽不清他們都說了些什么,卻見帝姬悶著頭朝前沖,忽的像被什么絆了下,身子一崴險險栽倒下去,被丞相伸手扶住了。 手掌握在小臂上,隔著薄薄一層衣料,阿九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微涼的體溫。她愣了愣,抬眼看他,他面上的神情波瀾不驚,甚至顯得淡漠,似乎沒有同她說話的打算。 她抬眼朝四周張望一番,心中隱隱明白過來??磥碓傥桓邫嘀剡€是有避諱的東西,碎華軒門口的地方人來人往,眾目睽睽之下他也知道避嫌。因垂下眼簾朝后退開一步,微微頷首,“多謝大人?!?/br> 他對掖了雙手朝她見個禮,又是一副冰冷疏遠的模樣。阿九微抿唇,也不再言聲,轉身登車,一個內監(jiān)連忙雙膝一彎跪在了地上,她略遲疑,卻也不過一瞬,提了裙擺踩在那人的肩頭上了御輦。 行行復行行,兩人對坐著誰都沒說話,御輦從碎華軒到神武門,暢通無阻出紫禁城,一路緘默。 不多時,顛簸總算消停下來。阿九抬眼一望,只見駕轅的小廝打起簾子請兩人落輦。她覺得這人面熟,不由多看了幾眼,目光佯作漫不經心掃過地那人的虎口,果然,結著厚厚一層繭,看來是暗衛(wèi)假扮的。 她那頭還在想事情,謝景臣已經先她一步下了輦,站定后回過身,朝她伸出雙臂,作出接納的姿態(tài),面上卻沒什么表情。 她果然很遲鈍,看了居然皺起眉,訥訥問:“做什么?” “下來,”他偏了偏頭,神情顯出幾分無可奈何的意味,“我抱你?!?/br> 阿九愕然,眼風一掃往邊兒上張望,方才那駕轅的小廝不知何時已經退開了,隔了幾丈遠垂手而立。 她有些不知所措,眼下的情形有些怪異,她立在高處,第一次從這樣的角度看他。英挺的眉宇下是深邃的眼,望著她,神情柔和。她猶豫了一陣兒,終于咬咬牙,雙手伸出去摟住他的脖子,感受到他的雙臂在腰后收攏,微微使力,輕而易舉將她抱了下來。 典型的北方男人,高高的個子,身形英挺,過去一直是仰視,所以覺得高不可攀,頭回發(fā)現(xiàn)也能這樣親昵溫和。 心跳如雷,她面上紅潮似霞,雙腳沾地都有些虛浮,然而還是很快從他懷里退了開,垂著頭站到了一旁。又聽見謝景臣淡淡道:“都施派好了么?” 那小廝打扮的暗衛(wèi)朝他揖手,口里道:“大人同帝姬放心,屬下們會在后頭遠遠跟著?!?/br> 他嗯一聲,指尖撫過腕上的蜜蠟珠,面色淡漠,“聽聞周國的皇子已經潛入了京都,都給我盯緊了,若宮里宮外生出任何事端,全都提頭來見?!闭f著稍停,旋身取來兩個面具,將其中遞給了阿九,口里漫不經心道:“聽聞戶部尚書的門生前些日子寫了篇文章,暗諷我任意橫行,欺君擅權,拿了人扔給春意笑,東廠設立這么些日子,也該有些建樹了?!?/br> 那人應聲是,復一個閃身沒了蹤影。 阿九接過面具看了幾眼,卻見這儺面具畫的是儺婆,生得寬臉長耳慈眉善目。她也沒有多想,徑自將面具覆在了臉上,戴好了回身看,卻見背后站著個青面獠牙的人,當即被嚇得后退一步。 面具后頭溢出一聲低笑,他摘下面具,露出一張眉目似畫的臉。她撫了撫心口,聲音從面具背后傳出去,有些沉悶,埋怨道:“這上頭畫的是誰,怎么這么嚇人?” 他笑容寡淡,將面具重新覆上,過來牽了她的手往集市走,邊走邊道:“鐘馗,驅邪的兇神?!?/br> 緩緩朝前走,一路都是鼎沸人聲,花燈照亮了整個京都的夜色。阿九這回沒有掙扎,乖乖任他牽著,掌心里泌出了幾絲細汗,她感到緊張,遲疑了一瞬才反手去握他的手。帶著薄繭的掌心,即使是盛夏也有些冰涼,她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他掌心的紋路,相攜而行。 阿九側目往身后張望了一眼,忽然朝他道:“大人,你出個門兒都得派那么多人跟在后頭保護,可見仇家多如牛毛吧。” 這是在損他壞事做絕?他的目光從面具背后投過來,睨了她一眼又收回去,緩緩道:“你這算冷嘲還是熱諷?” 她瞪大了眼睛連連說沒有,擺手義正言辭道:“沒有這個意思,我只是關心大人嘛。你什么人物,位高權重,真要出了差池我可擔待不起?!?/br> 這話還真是怎么聽怎么別扭,他一個大男人,何時輪到她來cao心安危了?謝景臣掃她一眼,也沒有說話,只是拉著她的手從主街里穿過去,繞進了一條清凈的巷道里。人聲遠去,身上的那股不適總算減輕了幾分,他轉過眼來看她,沉吟了一陣才道:“方才太吵了,不好說話?!?/br> 阿九后知后覺,這才想起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