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君桓自嘲搖頭，“我確實是最傻的那個，趕尸人說我們是尸首，我們當(dāng)然就是。所謂秘術(shù)，都在趕尸人股掌之間，只要他接了我們這單買賣，我們就是他趕馭的死人，有他在，一路誰都不會為難，就可以順順利利把我們送去湘南?！?/br>
    “你還記不記得?！毖N低沉又道，“夫人的故友把我們帶去哪里，又是什么人接了我們幾人的買賣？”

    事情過去太久，謝君桓細(xì)細(xì)回憶，茫然道：“出了姜都一路都是走的古道，出了姜國走到哪里我也是一抹黑，您突然問起…”謝君桓眉心蹙起，“我好像只記得，那里是個小山坡，趕尸人的莊子…就在坡下…比咱們的九華坡矮上許多，坡上都是雜草，夜里還有許多夜貓叫著…我只記得這些了。”

    謝君桓求救似的看向綺羅，可綺羅記得只會比他少，哪里回憶得出什么，綺羅惱道：“說是趕尸，做戲當(dāng)然也得做足，夫人的朋友讓我們穿上死人衣服，被人一具具抬進(jìn)那莊子，咱們顛簸了幾天，我一閉眼就睡了過去…除了記得周圍都是棺材，其他的都忘了?！?/br>
    “我來告訴你。”薛燦深深吸了口氣，那天的自己和綺羅他們一樣疲憊不堪，但他告訴自己一定要保持清醒，他要自己清楚的知道是如何逃出周國，如何逃去湘南…他是怎樣為活下去拼命，他身上背負(fù)太多人的性命，撞死碑前的父親，血戰(zhàn)力竭的軍士，李代桃僵的楊越…情銘記，仇不忘，薛燦要自己記住所有，包括如何成為一具活著的行尸走rou，跟著趕尸人浪跡逃生。

    ——薛燦要記住所有的屈辱，這樣才能知道將來為什么而活著。

    “趕尸人的莊子，在陽城外?！毖N攥緊烏金墜，往事歷歷在目，就好像幕幕故人劃過眼前一般，“趕尸人叫櫟老三?！?/br>
    ——“櫟…櫟老三…”綺羅低喃。

    ——“他有一個女兒，櫟容，就是你們見到的鬼手女——櫟容。”

    “啊…”謝君桓耳邊炸雷一般，驚愕凝在了臉上，“櫟容…她是…”

    謝君桓記得——去湘南有數(shù)百里的路程，趕尸人帶著他們翻山越嶺，走的多是荒廢多年的隱秘古道，一路上沒有人說半句話，渴了就喝山泉水，餓了那人就會摸出些干糧，摘下果子給他們充饑。那人胡子拉渣，生的魁梧高大，沉默時也是兇神惡煞的模樣，但他也是溫和的，楊牧病了一路，后半程連一步都難走，荒無人煙的地界，都是趕尸人背著楊牧，楊牧耷拉著雙臂，嘴里還喚著死去的父親和哥哥，趕尸人會憐惜的看幾眼楊牧，步子也快了些…

    有時也會遇上同樣夜行的商隊鏢師，零散的軍士也見過一次。在他們心提到嗓子眼的時候，謝君桓差點都要去摸藏在袖子里的短劍…那個趕尸人卻神色鎮(zhèn)定，他搖起手里的小陰鑼和攝魂鈴，嘴里念著古怪嚇人的咒語，煞有其事的樣子嚇壞了那些人，連軍士都嚇破了膽避到一旁，看都不敢多看他們一眼。

    夜行兩月，終于穿過層層關(guān)卡，到了湘南的地界。翠竹林里，趕尸人走時還摸了摸楊牧的額頭，給他喂了些水。他好像擔(dān)心會不會有人來收尸，小楊牧病的太重，要是還沒人來，只怕?lián)尾涣藥滋臁＝K于，他還是扭頭離開，各行有各行的規(guī)矩，規(guī)矩破了，活計就做不下去。他是這行的老人，自然知道其中的輕重。

    離開時，他又搖起了攝魂鈴，鈴聲飄忽，消失在茂密的翠竹林里，但謝君桓不會忘記救下他們的趕尸人，躺在竹林里的謝君桓，他很想向那人道一聲謝。

    謝君桓扭頭去看綺羅，綺羅早已經(jīng)淚流滿面，發(fā)出隱忍的抽泣聲。

    “送完我們，櫟老三沒有回去陽城?！毖N啞聲道，“七年，他不見了七年。”

    “他去了哪里？”謝君桓急道，“翠竹林，他放下我們就離開了…”

    薛燦搖頭，“我也不知道。正當(dāng)亂世，沿路多匪，要是走古道，懸崖峭壁也不少，太多意外會發(fā)生…要不是為了咱們，過了秋分櫟老三也不會走這趟，不接這筆買賣，他也不會失蹤不見，櫟氏義莊也不會只剩下一老一少兩個女人。七年…他們又是怎么熬過來的…”

    薛燦想起櫟容夜色下好奇看著自己的那張臉，她眼神明亮，爽直開朗，她行走義莊毫無畏懼，世上沒人能欺得了她吧。她沒了父親，沒學(xué)會趕尸秘術(shù)，她靠著一雙鬼手，也活的瀟灑痛快。

    重回陽城，莊子外的山坡上，薛燦帶著楊牧在坡上守了半夜，他有些緊張去面對櫟容，他不知道這個孤女過的如何，她會不會跟著自己走…

    但薛燦還是邁出了這一步，七年里，他心里也惦記著這個姓櫟的少女，他想知道櫟容過的好不好。

    再見櫟容，薛燦終于放下心，櫟容是在夾縫里也能盛放的花朵，她穿著已成烏色的孝服，腰間漾起串串白花，她晶亮的眼睛好奇的打量著自己，還給自己盛來熱騰騰的魚湯。

    ——“我叫薛燦，家住湘南紫金府?！?/br>
    “你早就見過櫟…櫟姑娘…”謝君桓怔怔發(fā)問。

    ——“櫟老三，趕尸人得生的丑，才能吃這碗飯，你女兒模子生的俊俏，也能做你的營生？”

    ——“能不能做，你說了不算，我櫟老三一身本事，不教給女兒，難道教給女婿不成？”

    ——“阿容，回自個兒屋里睡覺去，你爹走前別出來?！?/br>
    掩在白布下頭的薛燦悄悄睜開眼，拉下幾寸露出眼縫，他看見了，他看見一個十三四歲少女，正不情不愿的走出屋去，忽的轉(zhuǎn)身對那黑衣人扮了個鬼臉，吐舌道“你才丑嘞。”

    少女容貌清麗，唇角蘊著嬌俏的梨渦，膚白如雪，發(fā)黑似墨，背影窈窕，話音動人。匆匆一眼劃目而過，薛燦記在心上，念念不忘整七年。

    第58章 幽谷深

    少女容貌清麗,唇角蘊著嬌俏的梨渦，膚白如雪,發(fā)黑似墨,背影窈窕，話音動人。匆匆一眼劃目而過,薛燦記在心上，念念不忘整七年。

    “怪不得…”綺羅哭出聲來,“小侯爺待她那么好，你們不是初識，該是重逢才對。櫟容…是她趕尸的父親,把我們帶來湘南…”

    “楊牧說，他覺得我和櫟容好像早就認(rèn)識?！毖N低聲道,“也許這就故人之感，是難得的緣分。我告訴楊牧，他什么時候認(rèn)識櫟容,我就和他一樣?！?/br>
    綺羅哭道：“傻楊牧忘得干干凈凈,他哪里知道…七年前，還是櫟老三背著他翻山越嶺,這一聲櫟jieji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