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上供著先祖白嶸珉的雕像。燭光照著雕像，也照著白振軒。雕像不言不語，冰冰冷冷。白振軒也不言不語，目光空洞。他戴著重孝，白衣素服，整個人看起來就像一個幽魂。

    祠堂的紅漆大門吱呀一聲開啟，楊沐飛提著一個食盒走了進來。

    白振軒根本不關(guān)心來人是誰，他只是木頭一樣跪坐在地上。

    楊沐飛看著白振軒的背影，搖了搖頭，他走到他身邊去，蹲在地上，從食盒中拿出了一碟糕點，道：“餓了么？吃點東西吧！”

    白振軒不為所動，“不餓?！?/br>
    楊沐飛只好將糕點擱在地上，道：“表哥，你這是何苦呢？”

    白振軒不說話了。

    楊沐飛盤腿坐在他身邊，道：“把表嫂接回來，可好？表哥，算我求你，表嫂他真的很愛你?！?/br>
    白振軒抬眼看楊沐飛，見他一臉擔憂，便道：“沐飛，謝謝你的好意，可是我和麗楓是曾經(jīng)滄海，你不會懂的。”

    “什么曾經(jīng)滄海？你就為你的自私找借口，你心里擱著心硯，心硯是你心里永遠的一道坎，你不愿意讓這道坎兒過去，就非得休了表嫂！你全都不為表嫂一個女人家考慮，你有沒有想過她做了棄婦之后洛縣的人會怎么看她？王家的人會怎么看她？白家祖訓不許男子休妻，而表哥你寧可冒天下之大不韙也執(zhí)意寫了休書，別人一定會想是表嫂犯了什么不可饒恕的罪，才致使你這么做！表嫂一輩子都會活在別人的唾沫里！”

    “她自己何嘗不知她的處境，可是她仍執(zhí)意離開白家，我能怎么樣？哀莫大于心死，她對我是死心了吧！只有離開白家，她才能得到真正的解脫?！?/br>
    “你又在給自己的不負責任找借口！”楊沐飛惱怒地揪起白振軒的領(lǐng)子，目眥盡裂，道：“說到底，你就是個不忠不義的男子，你背叛了自己的妻子，卻還冠冕堂皇地在祠堂里跪著，宣告自己沒有錯，你讓我感到惡心！”

    白振軒看著楊沐飛盛怒的臉，驀地笑了起來。他任由楊沐飛揪著自己的領(lǐng)口，悠然道：“所以，我這樣惡心的人如何配愛她？你這么關(guān)心她，何不娶了她？你如此了解她，心疼她，為什么不自己愛她？而要強迫一個根本不愛她的人去愛她？誰才是偽君子？誰更惡心？楊沐飛，有種你娶她，有種你就不要在乎她棄婦的身份！”

    白振軒說著一把推開楊沐飛。

    楊沐飛向后跌了幾步，終于站穩(wěn)了。白振軒的話令人振聾發(fā)聵，也叫他心驚rou跳。

    白振軒看著他迷惘的神色，笑道：“怎么，不愿意還是不敢？那就不要在我面前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冒充好人義正詞嚴！”

    楊沐飛怒了，他一甩頭，負氣道：“你以為我不敢？我娶她娶定了，娶給你看！”

    “別，你娶誰，干我何事？若只是為了娶給我看，只怕對王麗楓而言，是另一個悲劇的開始?！卑渍褴幍匦χ苏砩系囊屡?，重新跪坐到地上去。

    楊沐飛從袖子里掏出那只暗紅的瑪瑙鐲子，塞到白振軒手里道：“我一定不會像你一樣，保護不了心愛的女子，還讓無辜的女子淪為悲?。　闭f著，將那盤點心放進食盒，提起來就走。

    邊走，還邊回頭丟了一句奚落的話：“白振軒，你不配我楊沐飛關(guān)心你！我看不起你！”

    祠堂的門“吱呀”一聲重新關(guān)上了，白振軒的目光落在手里那只瑪瑙鐲子上，與心硯之間的點滴往事如潮水浮現(xiàn)到眼前，卻是令他愧悔難當，欲哭無淚。

    ※

    駱雪音站在衣櫥之前，對一櫥子折疊得整整齊齊的衣服發(fā)愁，她的衣服多是鮮艷如彩虹的顏色，實在找不出一件素色的?？墒前自婆f得也沒錯，白姜氏尸骨未寒，自己在白家之內(nèi)的衣著實在太過招搖。她記得她有過素色的衣裳的，就是不知被丫鬟折在哪里了。這衣服柜子實在是設(shè)計得不合理。

    “南湘，寶蝶?！瘪樠┮艉斑M了兩個丫鬟。

    嫁進白家時，她執(zhí)意不要駱家的陪嫁丫鬟，因為在駱家的時候，那些丫鬟婆子都覺得她行止怪異，她覺得到了一個新的地方就要有一個新的開始，過往的人和事撇開也好。免得自己被揪住過去老被說個不停。而真娘因為已經(jīng)嫁了秦艽，又是白姜氏的陪嫁丫鬟，自己不便叫來使喚，就放他們在蘭亭之外的一處宅子另外安家。

    秦艽自然開心，真娘因要給白姜氏戴孝，也沒有拒絕。白玉書見二人同意，也沒有反對。

    于是，駱雪音賞了秦艽和真娘不少值錢東西，她說：“等你們兩個生了私生子之后，本夫人另外有賞！”

    當時白玉書正在喝茶，茶水直接從嘴里滋了出來。

    她忙改口道：“是家生子，口誤口誤！”

    于是，白玉書便讓南湘、寶蝶到蘭庭來伺候。南湘寶蝶原跟過王麗楓，兩個丫頭心思單純，手腳也利落，駱雪音也算滿意，又賞了二人不少東西，而兩個丫鬟覺得這個新夫人雖然有時高冷，但出手闊綽，便對她忠心耿耿的。

    此時，南湘和寶蝶進來問道：“夫人有何吩咐？”

    “幫我去找些木料過來，竹子也可以，再找些鋸子、錘子、釘子，要快?！?/br>
    南湘寶蝶不便追問，趕緊去讓小廝置辦這些東西。

    白云暖抵達蘭庭時，見駱雪音正指揮小廝在園子的空地上鋸木、敲釘，他們身邊立著一個一個半人高的狀似衣櫥的家具，只是門還沒有裝上去，柜子里也沒有層層隔板，空落落的，駱雪音正命小廝將一根鋸好的竹子用釘子釘在衣柜的兩邊。

    白云暖不解地走到駱雪音身邊，問道：“娘，你這是在做什么？”

    駱雪音難得熱情道：“我覺得家里的衣櫥不好使，讓小廝新做了個。我還做了許多衣架呢！”說著便讓南湘寶蝶捧上幾個掛鉤式或枝叉式的木質(zhì)衣架，駱雪音將那些衣架一一掛到柜子里的橫桿上。

    “娘，這些小東西也稱作衣架？”白云暖一頭霧水。

    駱雪音點頭道：“對呀，將衣服的脖領(lǐng)處往衣鉤上一套，再往衣柜里一掛，這樣衣服就不會出現(xiàn)褶皺，你在挑選衣服時又一目了然，省時省力，多好！”駱雪音一邊說，一邊讓一旁的小廝脫下外套，示范給白云暖看，這些小衣架該如何使用。

    “怎么樣，很方便吧？”白云暖還是第一次見駱雪音笑得如此憨態(tài)可掬?！拔疫@小衣架是不是比你屋子里那些素衣架、花衣架實用得多？”

    白云暖一想自己屋子里的大衣架采用橫桿形式，兩側(cè)有立柱，上下承木墩底座，兩座之間有橫板或橫棖，立柱頂端安橫梁，兩端長出立柱，盡端雕出龍鳳紋或靈芝或云頭之類。的確是繁雜了些。

    “回頭我讓小廝做幾個送給你，只可惜是木頭的，如果有鐵絲啊，鋼絲啊，塑料的質(zhì)地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