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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制,聽在別人耳中卻仍是毫不留情的指責(zé)與控訴。 葉清桓的表情便不由得有些愕然起來。好半天,他才緩緩地抽了一口氣,卻像是被嗆住了似的,忽然又掩住嘴咳了幾聲,之前那些能讓他理直氣壯地訓(xùn)斥和教導(dǎo)姜云舒的心氣好像在一瞬間就被滿口的血腥味給沖散了。 他沉默良久,最終也只是捏了捏眉心,氣力不濟似的低聲問道:“你真是這么覺得的?” 姜云舒該說的都說了,覺得既然已經(jīng)破罐子破摔,現(xiàn)在也再沒什么可藏著掖著的了,便直白地回答道:“有人和我說過,心如何,性情便是如何。你所作所為、一言一行皆不是我憑空捏造出來的,若不是因為心里厭惡我,卻又需要利用我,難道還是因為覺得我討人喜歡不成?哈!我姜云舒雖然自幼父母離喪,但也不是石頭縫里長出來的,還不至于蠢到連什么樣才是關(guān)心眷念都不知道!” “……離喪?”葉清桓的瞳孔驀地收縮了一下。 這可不是個什么好詞,尤其在用它取代了更加尋常的“去世”或更恭敬的“仙逝”的時候。也就是在這一刻,葉清桓那根從來不會體貼別人的腦筋仿佛首次開了竅,竟從她的話里捕捉到了一點并未被刻意強調(diào)的言下之意。他這才后知后覺地想起,自己確實從來不知道,也沒有在意過他這小徒弟的過往,更不知道一個十幾歲、也算出身名門的小東西居然也會親歷過幾番并不是為賦新詞才拼湊出來的愁緒。 他一肚子可說教或辯解的話就突然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只覺得從心底漸漸泛起來一陣說不出的頹然和疲憊。 葉清桓便忽然覺出臘月將盡,天光未明,加上四下里寒風(fēng)呼嘯,眼下正是一年里最難熬的時節(jié),而他的身體里又冷又空,幾乎虛弱得站不住,好像整套筋骨皮rou都只是個小孩子堆成的拙劣沙雕似的,看起來還能唬人,但只要一點潮水拍過來,就連個空架子也剩不下。 而那些他應(yīng)該知道又或者不該知道的,旁人的舊事,他又還能管得了幾天呢…… 他心口一窒,幾乎是有些倉惶而狼狽地轉(zhuǎn)過身,只來得及在從指尖泛起的冰冷蔓延到胸口之前丟下一句色厲內(nèi)荏的“好自為之”,便逃命似的匆匆離開了這空空蕩蕩的小院子。 第28章 病重 姜云舒雖然有諸般不足,但至少有一點好處——她并不喜歡自欺欺人地文過飾非。她覺得錯了就是錯了,誰還沒錯過呢,就算是古來的圣賢也逃不掉,何況她一個剛剛十五歲的小姑娘。 自從被罵了一頓,發(fā)覺了自己因噎廢食地逃避修行是件多么愚蠢的事情,她便重新勤勤懇懇地把一應(yīng)功法全都撿了起來,因為境界比許多在煉氣和凝元期的同門高出一截、時常指點他們的關(guān)系,在外門之中的人緣也好了不少。 也就過了大半年的工夫,在再次入秋之前,她本來從靈泉擔(dān)水澆灌藥草的職責(zé)便改成了將分理完畢的藥草送到內(nèi)門所需之人手里。 姜云舒也不矯情,樂得接受這個避重就輕的新任務(wù),每次去內(nèi)門的時候還不忘順路再去丹崖長老所在的玄武閣附近轉(zhuǎn)一圈,只等著什么時候他有空出來,便可離派下山去了。 只可惜丹崖長老這回也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居然極為罕見地一連閉關(guān)了□□個月,門派庶務(wù)都全都扔給了他門下幾位真人暫理。而未犯過錯無故脫離門派又是件可算是前所未有的麻煩事,這幾位真人不能自專,姜云舒既然不愿意明知故犯地惹個禍,便只好漫無期限地繼續(xù)等下去了。 又等了好一陣子,恰在中秋之前,她將幾份剛剛采摘烘干的藥草送到懷淵長老那里。 這位蒼龍閣的懷淵長老,據(jù)說是當(dāng)年整個清玄宮中天資悟性最高之人,無論是術(shù)法還是煉丹都甚為精通,松壑掌門作為大師兄,一直對她寄予厚望。但誰知世事難料,百余年前一場巨變,她痛失愛徒,自己也靈脈傷損,便就此沉寂下來。 這還是她第一回主動吩咐外門送上藥草材料,姜云舒臨出門的時候還被個小師姐艷羨不已,恨不得自己能借著送東西的機會去親見一番懷淵長老重開丹爐的勝景。 姜云舒在煉制丹藥上一竅不通,對此甚是無感,好在懷淵長老本也不在意弟子們奉承的虛名,并沒有被她漫不經(jīng)心的態(tài)度冒犯到,就只吩咐她稍等,便拿著材料進了丹房。 姜云舒無聊之下只好左顧右盼,這才發(fā)現(xiàn),偌大的蒼龍閣里面竟然連一個弟子道童都沒有,若不是正殿中還有只小香爐里裊裊升著幾道輕煙,簡直像是許久不曾有人來過的空房子。 都說懷淵長老心灰意冷避居獨處,可她畢竟是一派長老,若不是親見,又有誰能想到她的居處竟會荒僻至此。 未過多久,還沒等姜云舒想出個所以然來,丹藥就已出爐。 那并非丹丸,而是一小瓶裝在透明琉璃瓶里的藥液,呈現(xiàn)出極淡的琥珀色,猶如美酒瓊漿。懷淵長老將瓶子塞到姜云舒手里,吩咐道:“這是你師父要的,用在那株千秋雪上,他近日沒空,就來請我?guī)兔?。你給他送過去,順便說一聲,藥我煉了,待到千秋雪全然無礙,便送到我這里來侍弄,正好給我打發(fā)時間。” 既然還沒能離開門派,長老訓(xùn)示姜云舒不敢不聽,但最后還是沒忍住小聲辯駁了一句:“長老,弟子身在外門,與含光真人并非……” 懷淵長老正在搖動輪椅慢慢地往院子里走,聞言連頭也沒回,淡淡說道:“是或不是,都是你們自己的事,和我有什么干系?!?/br> 姜云舒:“……” 都這個時候了,還哪來的“你們自己”…… 她便只好苦笑著告退,十分不樂意卻又無可奈何地依言把藥液送過去。 好在果然如懷淵長老所言一般,葉清桓似乎確實忙碌非常,拿了藥,聽了傳話,連句答復(fù)都沒說,便匆匆回了房,倒省去了許多尷尬。 姜云舒望向那隔窗透出的輪廓,大半年沒見,當(dāng)初幾乎枯死的千秋雪此時已是枝繁葉茂、生機勃勃,而正在施藥的人卻像是被抽干了氣血精神似的,比當(dāng)初不知憔悴了多少。 她眼皮往下一壓,一個絆子都沒打地轉(zhuǎn)身出去了。 只是仍不免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曾住過許久的那間書房。 隔了一陣子,便聽到傳言,說那株大難不死的千秋雪被送到了蒼龍閣,被懷淵長老親自護持起來,想來不日便會生靈化形,屆時定有難得一見的奇景,真是可喜可賀! 姜云舒便隨大流地跟著敷衍了幾句。 卻沒想到,這私下里流傳的揣測居然成了真。就在剛進臘月之時,陸無際便親自派人往外門傳來消息,說是靈草化形,身形心智皆如懵懂幼童,已由懷淵長老做主,命一位已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