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剛剛闔上眼，丹崖真人臉上悠然的微笑便倏地褪下去了，絲絲憂慮漸漸從他眼底透出來。

    第30章 心火

    有了醫(yī)道聞名整個修行道的丹崖長老坐鎮(zhèn)，葉清桓的狀況總算沒有繼續(xù)惡化下去，但卻也一直未曾再醒過來。

    姜云舒也搬回了最初的住處，便于就近照顧病人。

    短短一夜之間，梗在她心里那些惡意揣測與滿懷憤懣被一起推翻，當初確信無疑的事情，如今回頭再看時竟顯得異常可笑。她在自責與懊悔之中浸泡了幾天，整個人居然褪去了過往的浮躁，連總是郁結在眉間的那點偏激與自傷也淡得看不出來了。

    丹崖長老每天在擺弄葉清桓之余，見姜云舒憋足了勁地練青陽訣，也頗覺欣慰，便時常抽空過來，親自為她調(diào)理當日因過度服用丹藥而受損的經(jīng)脈。

    這么過了數(shù)日，姜云舒便隱隱約約地意識到了點什么，當?shù)ぱ麻L老給她施完最后一次針時，終于忍不住開口詢問。

    丹崖長老慢條斯理地給她倒了杯藥茶，待姜云舒畢恭畢敬地雙手接過，才說道：“不知清桓是否和你說過，他的舊疾是因神魂受損而起，此傷有三重，一是自傷元神，二是至情毒性，第三則是迷心釘陰戾寒氣，如今他又強行驅(qū)動那些釘子布陣，三重舊傷皆被引發(fā)，可想而知年壽無多?！?/br>
    他說到這，放在桌面上的手微微抬了抬，示意姜云舒趁熱把藥喝了，又道：“他素來行事太過決絕，不給自己留后路，這回也是瞞著我，打算不聲不響地……唉，枉費我替他精心調(diào)理了好些年，終究還是沒什么用處，如今單憑我自己，已經(jīng)一點辦法都沒有了?！?/br>
    他的聲音低低沉沉的，卻又有些飄渺，像是茶煙似的緩緩繚繞在屋中。

    姜云舒垂下眼，盯著杯中澄碧藥茶，一飲而盡。這茶里也不知加了什么藥材，苦得人舌頭都發(fā)麻，她卻并未用水去漱，只是緊緊閉上嘴，像是在細細體味這種苦澀，半晌才問：“但是呢？長老自己雖沒有辦法，但現(xiàn)在與弟子說這個，應當還是知道有什么別的法子救他吧？”

    丹崖長老分給她了個贊許的眼神，頷首道：“這法子也不稀奇，便是你學過的青陽訣。本來若能讓他自己修煉是上策，雖然難補神魂之傷，但至少可保住此生壽元。奈何這心法古怪得很，除了口訣以外，還需有元嬰期以上境界的修者接引方可入門，可惜你修為尚淺，他卻時日無多。如此便只有下策，借你之力打通他體內(nèi)被寒毒淤堵的靈脈，雖日后難免還會發(fā)作，但至少能度過眼下難關。”

    姜云舒道：“需要我如何做，還請長老示下?！?/br>
    丹崖長老注視了她片刻，正色道：“你可知何為心火？”

    “心火？”姜云舒微微一怔，不知道話題怎么就跳到了這上面。

    “正是?！钡ぱ麻L老大約聽說了葉清桓過去沒好好教過她，并不意外她的無知，盡職盡責地分說道，“對修者而言，火分內(nèi)外，于外者，乃是造化之火，分為太陽、太陰，據(jù)傳說曾為女媧煉石補天時所用，只是如今火種早已不知下落，其下各有三種陰陽之火，分處天地人三界，亦是珍稀無比?！?/br>
    姜云舒聽到此，不由疑惑道：“分處天地人三界？”幽冥地府和人間的也就算了，天界何嘗有人能夠抵達，又是如何知道的。

    丹崖聽到此問，便忍不住笑了，解釋道：“飛升之后的仙人自然不會泄露天機，只在古早傳下的一些殘本典籍有此一說，如今的人以為多半是附會的。借你師父當年的話來說，那些所謂‘天界’哪有一點仙界澄明意象，皆鬼祟隱于秘境，亦坍塌廢棄，不知何人所留，雖確實有可能是荒棄的神祇居所，但主人既已不在，你師父自然不屑跟著以訛傳訛，每當提起時，只管那種地方叫做非人之境。”

    這倒確實像是葉清桓的風格。姜云舒不由心中一軟，數(shù)日前還恨不得一輩子再也不見他，但誰又能料想到，此時他已重病難起，而她卻僅僅是聽到旁人不經(jīng)意間提起他的幾樁往事，便會感到些許安慰呢。

    果真世事無常，令人唏噓。

    她尚在暗自感慨，便聽丹崖長老已止住往昔懷想，又言歸正傳道：“人體之內(nèi)有內(nèi)火，亦稱心火，宿于內(nèi)府丹田之內(nèi)，可保神魂不為邪祟侵擾。心火與造化火本出同源，皆生于混沌初開之時，故而也有人將造化之火收入體內(nèi)，以補原本心火不足之處?！?/br>
    姜云舒剛想細問，丹崖長老便擺擺手，令她專心聽著：“心火雖因人而異，但無論陰陽，卻皆含一點烈性，正與迷心釘寒戾之氣相沖?？辞寤溉缃癫?，只怕心火已被寒氣壓制，故而病情日漸沉重，唯有一舉破開寒氣壁障，助其心火復蘇，或許還能為他掙得幾分生機?！?/br>
    他說到此便不再贅言，忽然毫無預兆地起身走到病床前，出手如電地連施數(shù)十針，將葉清桓扎成了只刺猬。姜云舒微訝，但她視線不過在他那瘦骨嶙峋的胸口上一搭，便不忍地錯開，聽丹崖長老吩咐道：“你來將靈元送入他體內(nèi)，沿經(jīng)脈下行至丹田?！?/br>
    姜云舒不解其意，她之前雖然曾以靈力渡入葉清桓身體，但卻從未敢真正觸及他的經(jīng)脈，以免再遭反噬。丹崖真人看出了她的疑慮，笑道：“不妨事，我已施針暫時封住他的靈元，你先試試，待到真正開始的時候，我更會盡力壓制住他體內(nèi)游散寒氣相助于你?！?/br>
    姜云舒之前還不清楚他既然靈元深厚，為何不自己嘗試突破寒氣壁障，可靈力堪堪一探入葉清桓的經(jīng)脈，便兀然明白過來。那些寒戾之氣四下肆虐，仿佛要把周圍的一切都絞碎似的，唯獨難以抵擋經(jīng)過青陽訣淬煉過的溫煦靈力。

    她凝神cao控靈力沿經(jīng)脈向下游走，越靠近丹田附近，寒意便愈重，靈力流轉也愈發(fā)艱澀，尚不及觸及丹田外那一層幾乎要凝出實質(zhì)的寒氣，她便已覺力量耗盡。

    方欲再勉力堅持一會，卻聽丹崖長老阻攔道：“不必勉強，欲速則不達?！?/br>
    姜云舒知他必有道理，便從善如流地及時撤手，見他緊接著探了探葉清桓的脈象，淡淡“嗯”了一聲，說道：“比我料想的狀況好一些，你且去打坐調(diào)息，待靈元恢復后再來試一次?！?/br>
    他只說試一次，然而直到最終可以真正開始施術，姜云舒已將這枯燥的流程重復了數(shù)十次，眼看著臘月過了大半，已快到小年，清玄宮內(nèi)外課業(yè)漸松，人們?nèi)济β刀鴼g騰起來，唯獨就剩下這一方小小的院落清寂得如同遺世獨立一般。

    這一日，姜云舒清晨剛踏入葉清桓的臥房，便意外地見到懷淵長老、雁行、霜華兩位真人都在，讓這本就不算大的屋子顯得十分局促起來。

    她愣了下，扭頭望向丹崖長老。

    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