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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毫無防備之下,硬生生是和還沒走出視野之外的羅春碰了一面,小姑娘的心一下就抽到了嗓子眼里。更讓她喘不上氣的是,羅春對診療室內的病人似乎也很好奇,他順著簾子就看了進來,雖說視線在善榆身上停留得多,但也到底掃過了自己…… 一直到羅春的腳步聲出了內帳,善桐才漸漸松弛下來——她卻是歸心似箭,連一刻都再不愿意等,忽然就大起了思鄉(xiāng)之意。只在心中不斷地想:夕陽下一面之緣,他未必認得出我,再說,我現(xiàn)在做了男孩兒打扮,形貌大有不同也不一定—— 再看權仲白,卻是根本沒留心善桐的異樣,給善榆拔完了針,又捏著他的脖子把了把脈象,便欣然道,“嗯,血行又快了一點,這個只能慢慢調理。你年輕,血脈還軟,這樣看來,針灸效用要比我想得大些。” 善榆方才整個人被權仲白遮住,對咫尺之旁的風云變幻居然是一無所覺,面上自然也露出喜悅之色。和權仲白說了幾句瑣事,便起身穿衣。權仲白轉過身來,就似笑非笑地看著善桐,顯然已經(jīng)有了閑情逸致來逗她道,“怎么,你哥哥穿衣服,你也在一邊看著?” 善桐雖然漸漸從驚駭中回過神來,但卻也只能捂唇干笑,無法同以前一樣,神氣活現(xiàn)地同權仲白斗起嘴來。權仲白也不在意,見榆哥穿上了中衣,便道,“也算是個好消息,也算是個壞消息,我今日剛得到一批藥材,是西域那里送來的雪蓮、蟲草并貝母一類。剛才我初步看了看品相,倒都是上品不錯。這些藥無不是通血化瘀的良藥,有了它們,倒是可以斟酌出一個方子來,對你的病情是有幫助的。能配合我的針灸,那就更好了。治愈是不敢說的,但你的病情能更緩和一點,從你的表現(xiàn)來看,也許能完全治愈結巴也說不定?!?/br> 見榆哥面上露出了興奮之色,他又是一頓,略帶驚異地掃了善桐一眼,便續(xù)道,“不過,這批藥材來路不是很正,我得如實告訴你,善榆,十成里也許有兩三成可能,它是被下過毒的。怎么下,下過沒有,這我還是不知道的,雖然看著不像是有不對,但說不定別人的伏筆,埋得要比我能看到的更深。所以是現(xiàn)在就用這藥呢,還是等戰(zhàn)事結束,我們不管勝負吧,反正我是一定要弄到更多這樣的藥材的——到了那時候,就不會有眼下的顧慮了,或者,你還是等到那時候再用藥呢?” 善桐腦際嗡地一聲,頓時就知道事情要壞了。按權仲白這多少有些醫(yī)癡的性子,善榆只要再一追問“為什么藥材可能會有毒”,沒準他就會把皇上的病情坦然相告,到時候她剛興起的恐懼,沒準就成了真…… 她還來不及細想,便搶著截斷了榆哥要出口的話,迫不及待地道?!皺啻蟾?,這其實還得看我爹的意思——能進一步說話嗎?” 事急從權,也顧不得避嫌,便直接拉住了權仲白的手,將他一路拉到了后院中獨立出來,做研究用,兼職密斟的小帳篷里。 115、浮念 權仲白雖然很有幾分訝異,但始終維持了風度,并不用善桐多么使勁,便順從地隨著她進了散發(fā)著刺鼻藥水味道,冷得像個小冰窟的帳篷內,還體貼地自臺子上拎起一件罩衣,遞給善桐笑道,“別又和那天一樣,受了寒氣,還不是要我費事。” 這個人的優(yōu)點和缺點,其實也就是一點:他實在是太不食人間煙火了。就是因為不食人間煙火,風度才這樣迷人,可也就是因為他不食人間煙火,善桐總覺得權仲白到底是虛了一點,沒有桂家兄弟給人那牢靠堅實的地氣感。其實回頭仔細一想,他會滿不在乎地暗示一群根本并不熟悉的人,皇上的壽命其實已經(jīng)就在這兩年間了——這件事本身就足夠說明問題。難道權仲白就不怕消息傳出去,自己落得個滿身麻煩,還是他已經(jīng)不由分說地信任了剛見面的自己? 在所有人都把謹言慎行當作了美德的時候,這么一個寫意風流為所欲為的人物,固然散發(fā)著別樣的吸引力,的確也令得善桐很欣賞他的為人,但牽扯到人命關天的正事時,她雖然向往權仲白的灑然,但卻也不得不自愿地傖俗起來,用自己的小人之心,去度權仲白的君子之腹。只因榆哥若是有所閃失,對權仲白來說,不過是一次失敗的病例,但對楊家小五房內的這個小家庭,卻幾乎是一次浩劫了。 “一直以來都沒有和權大哥把話說透?!鄙仆┝⒍藳Q心,心中也不是沒有遺憾的。她其實真的很欽慕權仲白舉手投足之間自然而然流瀉而出的魏晉風流,也就是因為如此,才越發(fā)不愿閃爍試探,寧可開門見山,把自己的顧慮坦白出來?!捌鋵嵨掖蟾绫救耸呛茉敢忾_顱的,顧忌此事的,倒是我爹和我,不瞞權大哥說,家里為了這件事,發(fā)生過好幾次齟齬?!?/br> 權仲白平時是一臉的不耐俗務,連鬼王弟,他都敢讓他獨自走出帳篷去,不肯遠送。但一旦提到病人,又頓時有了無窮無盡的耐心。他含笑目注善桐,寒星一樣的眸子里,專注得只映了她的臉。善桐舔了舔唇,心下不知為什么,漏跳了一拍,卻還好還是穩(wěn)得住的,深吸了一口氣,又道,“也因為如此,惟恐生變,大哥的病情,同京中那位貴人一樣都是血瘀在腦……這件事,我們是沒有告訴大哥的,其實我連爹都還沒有告訴。希望權大哥高抬貴手,也能讓這個巧合,僅止于我們幾個人之間?!?/br> 這番話其實含義已經(jīng)相當明顯,多少有惡意揣測權仲白動機的嫌疑,善桐說出來時,自己都覺得臉上發(fā)燒:人家出身那樣高,說不治你也就是一句話的事,肯治那是給你面子??勺约耗兀恳婚_始打著是奴顏婢膝也要求權神醫(yī)出手的主意,等權神醫(yī)出手了,又疑神疑鬼的,不能充分信任他的醫(yī)德。這要不是自己,是哪戶別的人家,就是善桐自己都要說一聲沒意思??捎钟惺裁崔k法?事情牽扯到的那是她親哥,榆哥又是鬼迷心竅一樣,非得要給自己開顱,都已經(jīng)走到這樣的極端了,萬一權仲白要是稍微配合一點,把事情往上一捅——那位九五之尊,為了早日平定西域,打開道路,可是連福安公主這樣看做眼珠子的親生女兒,都肯一句話就許嫁給草原可汗。雖說歷代和親的公主不少,可真正的金枝玉葉,恐怕也就是大秦這一朝了吧? 連女兒都肯用作籌碼,楊家雖然有小四房大爺這株大樹照拂,但權仲白要說得嚴重一點兒,榆哥本人又再配合一些的話,完全是可以頂住楊家長輩們的反對和壓力,把事情辦下來的。就是善桐都可以輕易地想出無數(shù)借口,譬如由榆哥自愿摁個手印上書,愿為皇上的開顱術做個‘試吃的’,文筆稍微粉飾一點,說一說君君臣臣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