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套。上頭再發(fā)個世襲的職位下來做犒賞，更慷慨一點，封個不世襲的爵位，可不就辦得漂漂亮亮的，到時候家里人除了認命還能如何？在楊家來說，多少也是光宗耀祖之事，他們是不會在乎抬出帳篷的榆哥究竟還有沒有氣的！她不傖俗、不惡俗、不世俗，在這樣的時候，難道還指望二老爺放下公務，來做這個惡人？

    她又不是公主，只需要一個眼色，自然心想事成，骯臟的事兒都到不了她跟前。要支撐起一個家，有時候就得甘做惡人……

    忽然間，善桐又更明白了祖母、母親的心情，她一下覺得自己有時候?qū)晌婚L輩的腹誹，實在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一點。不論她們是否處處做得周到，處處無可指摘，但這兩位長輩，的確都是盡心盡力地想要支撐起一個家來，也因此，她們不能不做這些令人討厭的事。

    她一下又坦然下來，抱著最壞的打算，平靜地抬起頭，已經(jīng)準備接受權(quán)仲白的怒火和譏刺?？缮仆]有想到，她一抬頭，卻遇見了一雙滿含笑意，春風般醉人的眼。

    “小姑娘?！彪m然已經(jīng)通過了姓名，但權(quán)仲白高興起來，似乎還是喜歡這樣叫她。他的語氣不但寬和如常，甚至還含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好像一個極力繃起臉來的老先生，雖然被一個笑話逗樂了，卻還是矜持地不肯將笑意從眼底給放出來，只能用眼神，用他那特別亮而有神的雙眼，來輾轉(zhuǎn)地暗示著自己的心情?！澳愫孟窈懿缓靡馑迹B臉都紅透啦。怎么，你以為我會怪你？”

    同權(quán)仲白說話，就好像喝一杯酒，喝得太多，是會上癮的。就算和家人說話，有時候都要小心翼翼，唯恐語中含義被人誤解的時候，說話人卻從不需要擔心權(quán)仲白會動上情緒，誤解了自己的本心。他就好像隔著云端微笑的菩薩，環(huán)繞周身，沒有一點惡意，竟是一片純?nèi)坏陌住?/br>
    “我……”善桐這才發(fā)覺自己雙頰都紅透了不說，連肩膀都戒備地緊縮起來。她也不由得微微一笑，便松弛下肩膀，低聲道，“其實我覺得，權(quán)大哥是不會這樣做的。但畢竟事關(guān)天家……很多事，都不能以常理猜度。”

    “這你說得對，要不是因為你大哥的病情，同我手頭那位大貴人的頑疾極為相似，我是不會收診的。”權(quán)仲白居然絲毫不曾遮掩，只是一聳肩，便灑然承認。“雖說妙手仁心，不分貴賤。但就從秦越人、華青囊起，又有哪個醫(yī)者能真的笑傲王侯？收善榆兄弟，我有私心，這沒什么好不認的。甚至想他開顱，我也有私心，我覺得能做成，我想要去做，去治愈千古以來藥石罔效的頑疾……不過既然收了善榆兄弟，我就有我的規(guī)矩來守。善榆兄弟還沒有加冠，甚至遠遠都沒成年呢，他自己就是再想開顱，沒有父母一家許可，我是不會動刀的。至于皇上那里，你更不用擔心了，開顱之事，駭人聽聞，就算我敢開，皇上也未必敢開，就算皇上敢開，我家人也未必會讓我開——華青囊的死，難道還不是前車之鑒？”

    就算已經(jīng)知道權(quán)仲白根本就口無遮攔，但他居然把話說到這樣白，也實在是大出善桐意料。她也沒有遮掩自己的驚訝，瞪大眼望著權(quán)仲白，竟有些瞠目結(jié)舌的意思，半天才結(jié)結(jié)巴巴地道，“權(quán)、權(quán)大哥，你見個人，都把話說得這樣明白呀？這也實在是太光風霽月了吧……”

    權(quán)仲白微微一笑，回答得更是坦然，“我們走這一行的，多少也要有幾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工夫。你不問，我也不會說呀?！?/br>
    這點心機，他倒是說得明明白白，好似并沒有什么見不得人的地方。善桐算是多少琢磨出權(quán)仲白的處世之道了：這位神醫(yī)你說他是缺心眼也好，他是坦蕩蕩也好，他就是不喜歡那些個陰微心機、言辭試探。自己能夠得到這一番坦然的回復，也是因為根本上除了言語中的一點修飾之外，善桐是毫無遮掩地把自己的懷疑和懇求給擺到了臺面上來談。所以權(quán)仲白也給出了這一番盡量坦白的答復，他也是人，也有私心，也屈服于權(quán)勢，但他始終也還抱持著醫(yī)者的仁心，收下了善榆，就會盡力治好他。并且能夠尊重善榆家人的意見，并不會玩弄手段，達到自己的想望……

    這對善桐來說，已經(jīng)是足夠有力的保證了。更令她感動得說不出話的，是權(quán)仲白對待心機和顧慮的坦然態(tài)度，他沒有因為善桐的多余顧忌而大光其火，光是這份寬容和理解，就令得善桐心里頓時生出了幾分親近。權(quán)仲白的形象，也就從云端的魏晉貴公子，漸漸地落實下來，成了一個行事處處出人意表，帶著飄逸仙氣的——可以放下心防坦誠以對的——

    她忽然間不知道該如何定義權(quán)仲白的身份了。不像是含沁，他們之間有親戚關(guān)系在，又不像是含春，自小相識，一聲桂二哥自然而然。也不像是許鳳佳，沒長大的時候見過幾次說過幾句話，雖然唇槍舌劍老愛抬杠，但彼此心底也清楚，對對方?jīng)]有什么成見，相反還抱持了一份善意。更不像是衛(wèi)麒山，雙方家長多少有些交情，可兩人卻是犯相得不得了，一見面就要吵架，也不像是桂含芳，冷淡得好像就根本不認識……權(quán)仲白已經(jīng)成年，可和她卻又是一個輩分，似乎可以叫一聲哥哥。但他高人一等的身份，和出眾飄逸的氣質(zhì)，又使得善桐多少有些心虛，不敢冒認這個大哥。話雖如此，他對自己又似乎是明明白白地有一份真誠的善意，待她也的確挺好的，她也感覺得到這番對話之后，自己在權(quán)仲白跟前，已經(jīng)可以輕輕松松、自然而然地放下心防，并且也的確挺欣賞權(quán)仲白的性子……

    再看了權(quán)仲白一眼，善桐忽然有些臉紅的意思。她忙深吸了一口氣，勉強壓下了這不知從何而來的羞澀，心底竟納悶了起來——

    她……她不會是個水性楊花的人吧？不然，為什么明明就喜歡了桂二哥了，現(xiàn)在又覺得權(quán)神醫(yī)也是個出眾的人才，當著他，也會有害羞臉紅，也會有些、有些心跳……

    “權(quán)大哥能把我當人看，善桐真是銘感五內(nèi)?！彼龥]來得及細想，便已經(jīng)察覺到自己沉默得有些太長了，索性便抓過了含沁常用的裝傻充愣這招，和權(quán)仲白斗起了嘴皮子。待得氣氛一緩，權(quán)仲白忍俊不禁，微微一笑時，才又肅容道?！安贿^，您肯為大哥診治，大恩大德，我們?nèi)乙呀?jīng)應該銘感五內(nèi)。我卻胡亂揣測，將權(quán)大哥想成了一個卑鄙小人，這是善桐不對——”

    她才要下拜，已經(jīng)被權(quán)仲白拎了起來，雖然善桐心里彎彎繞繞，已經(jīng)意識到了權(quán)仲白是個頗富魅力的年輕男子，但權(quán)神醫(yī)卻似乎一無所覺，還是把善桐當作一個沒成年的小姑娘——事實上，他們兩個人的年紀也的確差了八歲之多，用權(quá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