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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地里跪著,低三下四地求他,卻得到了比冰雪更冷硬的對待。那個場景,在他心里,何嘗不是個坎呢? 他提起她的手,輕輕吻她的指尖,用近乎討好的語氣說:“對,是我求你……”知道她想要什么,知道她愛聽什么,“求你可憐可憐我,別讓我再一個人孤零零的。求你莫嫌我丑,莫嫌我粗魯,莫嫌我年紀(jì)大。你若是不答應(yīng),便是要我的命,我可要傷心,我哭給你看。” 奉書咬著嘴唇,終于忍不住笑出聲來,抽回手,在他臉上刮了一下,輕聲斥道:“這么大人了,也不害臊!” 杜滸哈哈一笑,轉(zhuǎn)身大步便走,道:“我去請媒人。”那語氣活像個得了新玩具的孩子。頓了一頓,又說:“總得先定下來,明天一起行走上路,才說得過去。否則,名不正言不順的男女同行,像什么話?” 奉書被他說得面紅耳赤,坐倒在墊子上,卻忽然撲哧笑了。他這是含沙射影的批評她呢?這最后一句話說的,不怕把牙酸掉了? 正癡癡地回味著他說的每一句話,便聽到了帳外銀鈴般的笑聲飄了進(jìn)來。忽蘭挽著塔古娜的手,憨憨笑道:“讓我做媒人?我可不懂你們漢人那些彎彎繞,演得砸了,你們可得多擔(dān)待?!?/br> 杜滸微微笑道:“你什么都不用做,看著就行啦?!?/br> 跟著忽蘭一塊兒進(jìn)來的,居然還有兩只栓在一起的大雁,那是讓杜滸用拗去箭頭的鈍箭射下來的,尚且暈暈乎乎的,趴做一堆兒,蔫嗒嗒地打量著這個陌生的環(huán)境。禽鳥有情,大雁終生只有一侶,倘若其中一只不幸身故,另一只時常會做出殉情之舉,是以被民間視為忠貞無二的象征,更是理想的納采之禮。城鎮(zhèn)中人煙稠密,鳥獸稀少,因此尋常人家下聘,通常只是用漆木制成的假雁代替,聊表意思而已。而在秋季的草原上,南飛過冬的雁群絡(luò)繹不絕,雙雁之禮倒是唾手可得。 奉書又是驚訝,又覺得好玩,上前摸摸大雁頭上的羽毛,引起一陣不滿的呱呱叫。塔古娜作為她結(jié)義過的jiejie,此刻充當(dāng)女方家屬,倒是毫不客氣地把禮物收了,叫道:“還有嗎?” 杜滸裁開幾片羊皮,扎羊毛作筆,化開炭水作墨,認(rèn)認(rèn)真真地在上面寫了自己姓名、排行、生辰八字、祖先名諱,又催促奉書也寫。這便是六禮中的“問名”,奉書卻也不陌生,小時候和jiejie們過家家,這一直是必不可少的一項(xiàng)。 她趴在草地上,用牙齒輕輕咬了咬筆尖,一筆一劃地寫著,依然覺得像是在過家家。當(dāng)寫到父親的名諱時,忍不住鼻子一酸。 父親泉下有知,一定覺得自己在胡鬧吧……不過,他若真的一直在冥冥中看著她,一定也早已對她的各種胡鬧之舉習(xí)慣了。 而母親,雖然尚在人世,可與她不通音訊已經(jīng)太久,就這么把自己嫁了出去,她會不會怪?以后若是能和母親重逢,該怎么和她說? 她思緒百轉(zhuǎn),忍不住偷偷瞟著杜滸寫下的那些字。她此前從未問過他的出身家族——師父就是師父,不需要再多的背景和家世。而此時,她驚奇地發(fā)現(xiàn),他的先祖中,有不少是出身顯赫的故宋官宦,有著體面的官職和封號。 這樣一個官宦人家的子弟,怎么會……會成了闖蕩江湖的游俠? 杜滸側(cè)眼,看到了她寫在臉上的疑問,笑了笑,回答:“因?yàn)槲乙彩莻€不聽話的倔小子?!?/br> 奉書還待再問,他揮揮手,催她快寫,“以后的日子長著呢,有的是時間給你慢慢講。” 奉書聽他說“日子長著呢”,心底滿溢的甜蜜,忍不住抿嘴微笑,點(diǎn)點(diǎn)頭,聽他的話。 按照古禮,寫有男女姓名八字的庚帖是要請雙方家長過目的。而此時,不過是忽蘭幫忙,用草木簡單搭了一個面南的祭臺,一把火,將幾張羊皮慢慢燒掉,連同一紙簡單的聘書,帶著媒人的簽名花押,全都化為灰煙,裊裊升到空中。 杜滸令奉書跪下,自己也跟她并排跪下,叩首,把新婦介紹給列祖列宗。然后便是向女方的先祖牌位行同樣的禮。塔古娜睜大眼睛地看著,又是驚訝,又是佩服,生怕錯過一個細(xì)節(jié)。 杜滸朝著文天祥的靈位重重叩拜,帶著些苦笑,低聲祝禱:“丞相……對不住了。你的閨女,我會好好照顧,你再有意見,現(xiàn)在也沒用啦。不過,我也自此降了你一輩,算是賠禮,你別跟小輩計(jì)較。” 奉書只聽得滿臉通紅,反對也不是,附和也不是,直到讓杜滸拉起來,才略略回過神。這便算是嫁了? 塔古娜還意猶未盡,催促道:“然后是什么?是不是就該洞房了?” 奉書氣得啐了她一口。哪有這么臊人家的! 杜滸笑了,耐心跟塔古娜解釋,漢人成婚并非一蹴而就。雖然現(xiàn)在算是名分已定,但按照漢禮,還要議定吉日,迎親過門,才算禮成。選擇的吉日最好是雙月雙日,最好是按黃歷來選。 可是眼下手邊哪有黃歷。塔古娜笑著推奉書:“你就是黃歷,你來選日子,快?!?/br> 奉書捂住臉,囁嚅了半天,才說:“這、這可不能亂來的……”一輩子就一次的事兒,哪能草率對待?萬一今天忌嫁娶,宜修墳,那可不是把他們以后的福分都折光了? 再說,一連串的禮儀下來,她已經(jīng)累得臉蛋發(fā)白,腦袋里暈暈乎乎的,眼中除了杜滸,看不到別的什么,就連塔古娜和忽蘭也變成了模模糊糊的兩團(tuán)。 杜滸已經(jīng)注意到了,臉色微微暗了暗,把她攬到懷里,輕聲鼓勵了兩句,讓她回去休息。 奉書倚在羊皮墊子上,立刻就昏睡了過去,夢里滿是光怪陸離的冒險(xiǎn),讓她害怕,讓她哭。隱隱約約的感到臉蛋上濕漉漉的,溫?zé)岬氖峙敛辽厦忌已劢恰?/br> 她不用睜眼也知道是誰,細(xì)聲說:“別……我自己起來洗臉……” 腮邊一癢,被輕輕吻了一下,然后被抱到了床鋪上,蓋上棉被。 “你好好睡吧,明天起,便要辛苦了?!?/br> 奉書睜開眼。杜滸的身形模模糊糊的,她忍不住伸手去抓他的影子。微風(fēng)把帳子掀起半邊門簾,外面已經(jīng)是繁星和圓月。月光照著那只瘦削的、近乎透明的小手。蒼白的皮膚下面,淡青色的血管隱約可見。 她感到杜滸在看自己。定一定神,終于從夜色中勾勒出他的面孔和雙眼。他的眼神柔和得過分,藏不住的哀傷和心痛。 她勉強(qiáng)一笑:“別擔(d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