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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一伏像只笨拙的狗熊。他屁顛屁顛在狹長的廊廡下晃悠,兩旁林立的小太監(jiān)都看出他心情極好。 再回養(yǎng)心殿時他甚至哼起了小曲。腦袋左扭右扭,遠遠看見一道纖細的身影立在臺階處,螓首低垂。 尹忠的心急劇跳了一下,縮起脖子快步跑到一根合抱粗的大柱子旁邊,揉了揉眼,一雙帶著臥蠶的眼睛瞪得比牛還大。 過道兩旁的小太監(jiān)伸頸側(cè)目。 這躡手躡腳毛賊一樣的人還是那個四平八穩(wěn)不動如山的總管太監(jiān)嗎?尹公公不是最討厭底下的人一點小事便咋咋呼呼亂了方寸,這會怎么像剛進宮的泥腿子似的。 尹忠顧不得自己的形象,像只見到玉米棒子的大狗熊一樣,沖到臺階下手舞足蹈:“公主,您來了,真是您來了?!?/br> 女子抬起頭,露出皓月般的清麗容顏:“是我?!?/br> 聲音略低沉,那張臉卻讓尹忠愣怔足有一兩息的功夫。 “您隨奴才來,隨奴才來?!被剡^神,尹忠激動得手忙腳亂,低頭哈腰,一會又冷眼朝四周一掃:“都給我滾,瞎看什么?” 殿外立時鴉雀無聲,小太監(jiān)們天鵝般的長頸落回原處。 玉檀公主看著一水服飾的陌生小太監(jiān),恍如隔世。 她睡了差不多十七年吧,小太監(jiān)不知道換了幾撥人,他們定然是不認(rèn)識她的。 --- 第12章 玉檀公主 尹忠用力推開槅扇門,“皇上,皇上……”,聲音沙啞哽咽。 皇上知道尹忠的性子。雖表面上喜歡做些乍驚乍喜的怪臉,事實上卻是個經(jīng)得住事的,不然也不能陪著他從皇子到皇上,再到親政。 這般急切為的哪般? “皇上,您快看看,誰來了?” 昭仁帝被喚起了好奇,放下手中的折子,扭頭看過去。 “皇兄,別來無恙?!迸拥穆曇羧缰橛駢嫷?,又順著臺階滑落,奏出當(dāng)啷的余響,久久不散。 “玉檀……”皇上僅說出兩個字,便哽咽不能語。 玉檀,是玉檀啊,父皇最寵愛的女兒,他最心疼的meimei,終于肯出佛堂了。 兩人相對無言半晌,想說的話太多,一時卻不知從何說起。鐘漏滴滴答答,戌時過半了。 尹忠抹了把眼淚,點亮?xí)琅缘膶m燈,悄悄掩上槅扇門退了出去。 秦幽幽似不經(jīng)意掃了一眼,“這宮燈可真亮?!?/br> 在她過去昏睡的夜晚里,從來就沒有過亮光。 皇上一臉欣然:“這可是朕叫司器局改良的,是宮中最亮的燈,成本高,里頭的燃絲不易提煉。你要喜歡朕送你一座?!?/br> 落地宮燈有四層燈架,三足燈腳。燈架上方共嵌著十個“白帽子”,最上面一只,逐層遞增至底層四只。 因他批閱奏折嫌之前的宮燈不夠亮,司器局的匠人便用純白絹紗罩住里頭的燃絲,外邊沒有繪制任何圖案。算是他在宮中最奢侈的一回要求,只有養(yǎng)心殿有四座。 無聲沉默中,皇上的目光從燈座移到秦幽幽臉上。 亮如白晝的殿內(nèi),玉檀公主眸中水光瑩瑩,悲喜難辨,時光仿佛沒在她臉上留下痕跡。她渾身沒有半點飾物,看上去仍舊玉骨冰肌,只是,沒了年輕時的天真肆意。 他還記得,二十幾年前的四方宮宴上,玉檀坐在先帝身邊環(huán)視群臣,笑得花枝亂顫,無邪的笑容攝魂奪魄。 她一會指著這個大臣的腰帶,一會詢問那個藩王的頭冠,對什么都充滿好奇。 雖然她的行為極其無禮,卻沒有一個人責(zé)怪她。誰都能看出,她沒有惡意,那雙灑滿星光的閃亮眸子,純凈得讓人一看就懂,瞳孔里是對沒見過的人感到新鮮。 那時,她快樂得像只小鳥,而今美貌猶在,卻不會笑了。 恐怕只有寥寥幾個還活著的老臣,記得先帝對玉檀的盛寵,記得玉檀曾經(jīng)可與日月爭輝的風(fēng)華。 皇上斟酌良久才問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要不,怎么突然從冷宮邊上的“三思閣”走了出來。 這個皇妹,若不是和表弟未婚生子,如今定然是高貴無二的長公主、世間最美的女人,自己會像父皇一樣疼她寵她,給她最大的榮耀。何至于十幾年來,天天渾渾噩噩躲在佛堂里數(shù)菩提珠子。 想到太后與韻太妃的那些糾葛,皇上的頭又痛了。 太后什么都好,唯有一樁,對韻太妃的怨恨比山高比海深。先帝年輕那會,太后還是皇后,與韻貴妃斗得昏天黑地,兩人一直斗了十幾年,直到韻貴妃死也沒讓太后消那口氣。 爭斗又延續(xù)到各自的孩子身上,沒完沒了。 “皇兄,我想出宮?!鼻赜挠牡穆曇艉茌p,仿佛一陣煙,一說出口便要散去。 皇上點頭道:“你放心,只要你肯出佛堂,你還是可以和從前一樣,高高興興過日子,沒人敢對你不敬。太后那邊朕會親自交待?!?/br> 秦幽幽搖頭。 她無意說太后的不是。十七年前那些恩恩怨怨,她不想計較,也沒資格沒能力計較。 “皇兄,瑤光死了,我剛剛才知道?!鼻赜挠牡穆曇趄嚾焕涿C。 皇上陡然一驚,這才注意到玉檀公主身上,她今天竟沒有穿著寬敞的海青居士袍,而是換了件素凈的丁香色及膝長衣,下身是八寶流蘇瓔珞的馬面裙。 玉檀,這是要告別尼姑一樣枯守的日子,一定是出事了。 “玉檀,你老實告訴皇兄,到底怎么了?” 秦幽幽笑得云淡風(fēng)輕:“真的沒什么事,只是我想通了,也該好好過日子了。以后我不想再住佛堂?!?/br> 皇上聽她如此說,甚是高興。“那就住到交泰殿,朕讓人將暖閣重新布置,你想要什么,盡管跟朕開口。咱們兄妹倆離得近一些,你也多陪朕說說話?!?/br> 秦幽幽怔住了,一股暖流在心底悄悄流淌?;市郑欢ㄒ埠芗拍?。 但他偏偏是蕭太后的兒子。 蕭太后,和母妃不死不休的蕭太后,死也不讓她嫁進蕭家的蕭太后,讓她和蕭朗一別十七年的蕭太后。 秦幽幽眨掉睫毛上一點淚意:“皇兄,瑤光死了,可是瑤光還有個女兒。我同瑤光早就說好,兩個孩子長大了定要結(jié)為秦晉之好。如今,也是履行這樁婚約的時候了。” 皇上如遭雷擊。 作者有話要說: 戌時過半是晚八點 --- 第13章 玉檀公主(2) 秦幽幽掏出袖中的信遞了過去。上頭是瑤光郡主的親筆手書,雖然字體是用衛(wèi)夫人簪花小楷,但不少地方帶著草書似的勾連,幾顆字上還有沾水氤氳的痕跡。 可見寫信人當(dāng)時的焦急。 “這,這是什么時候的信?瑤光死前竟然將女兒托付給你了?” 秦幽幽悵然道:“這封信是六年前寫的,可是我半個時辰前才看到。” 為什么隔了六年才看到?玉檀當(dāng)初未婚生子,自請進佛堂懺悔思過。不是被幽禁。自己對這個皇妹并非不聞不問,只是不忍心看見她活死人一樣數(shù)珠子,才久久未曾過去探望。 玉檀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