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是笨，明知道蕭君悅狡猾得要死，還被他鉆了空子。難怪他方才一問接一問。

    “在你的記憶里”，“那一世”、“你記不記得”，暗藏玄機，步步試探，是她自己說漏了嘴，誰都怪不上。

    在一旁默默豎起耳朵的十七心潮翻滾，不管這個小姑娘是不是師父信里說的人，他都要將她帶給師父看看。擁有前世記憶的異人，師父一定想見見。

    無色瞪著空洞的錢幣眼，心下已是一敗涂地，只等羅毅繼續(xù)順著口子往里挖，挖它個一清二楚水落石出。誰知他卻轉(zhuǎn)身出了房門。

    回來時，手上明顯多了一幅畫。

    不會是太子手中的那一幅吧？

    無色頓覺不妙，心幾乎提到嗓子眼。身子不由自主蜷縮成更小一團，雙手緊攥成拳。

    他還是人嗎？連這都能猜到？

    “轉(zhuǎn)過來看著我，不敢看我就說明你心虛。”羅毅命令道。

    無色不敢不聽，佯作鎮(zhèn)定坐起身子。

    只見羅毅慢慢將畫抻開，目光在無色和畫卷之間來回挪動，將兩人五官里每一處都認真比對。

    一個成年女子，一個五歲小兒，一瘦一胖，二者當(dāng)然是不像的，甚至看上去顯得迥異。

    但羅毅是什么人，他是神機營的提督，手底下諸多能人異士。那個擅長易容術(shù)的探子跟他說過，辨人時五官中有幾個部位是需要特別注意的。

    比如嘴唇四周。

    畫上的靳漣上唇如弓，唇尖朱櫻一點。她的唇弓格外優(yōu)美，上唇與下唇間似有一道極細的弓形縫隙，下唇豐盈如花瓣。

    無色和她臉型相差甚遠，不過這嘴唇卻是一個模子……

    羅毅神色自若收起畫，瞥了一眼床上的驚弓之鳥，唇角噙住一抹極淡的笑。

    無色猶自垂死掙扎。

    母親常說她沒有兒時討喜，應(yīng)該說錫城凡見過她的人都這樣說，包括鄔漾玥那群玩伴，偶爾也會拿話刺她，說她女大十八變，背后的意思就是她的幼年和成年斷無相似。

    蕭君悅即便有所懷疑，也拿不出證據(jù)。她反正不會承認自己是靳漣。

    結(jié)果，無色對自己的身份苦思冥想好幾種說辭，羅毅壓根兒就不給她撒謊的機會。

    好似根本不在意她是不是靳漣。

    無色轉(zhuǎn)念一想也對，這一世兩人還不認識，根本沒什么好擔(dān)心。

    就在無色松了口氣的當(dāng)口，羅毅冷不丁問道：“前世我們是什么關(guān)系？”

    “嘶”，無色倒抽一口冷氣。

    這家伙，害她差點咬到舌頭。他就不能改天再問嗎，干嘛非要趕在她吸氣的時候。

    她氣憤地白了羅毅一眼。

    羅毅沒感覺到那眼神有什么殺傷力，故作思索狀：“看你這么激動，莫非我們的關(guān)系很特殊？”

    頓了頓，目露精光：“不會是夫妻吧？”

    無色像看到什么臟東西似的，大吼一聲：“當(dāng)然不是，前世我們根本不認識。聽到你殺□□號就嚇?biāo)懒?，我上哪去跟你攀關(guān)系？我要就寢了，你們都出去?！?/br>
    小姐脾氣說來就來。

    羅毅也不和她犟，示意十七跟著進了庭院。

    一出臥室就變了臉?！懊魈觳灰已诀吡?，從神機營挑兩個身手好的女探子?！?/br>
    十七一臉嫌棄，讓女探子來保護這小丫頭也太大材小用了。

    “少主真相信她的話？”

    “我倒是想信你的話，你倒是說出來聽聽?！?/br>
    十七啞口。

    羅毅哼了一聲，拿著畫回了書房。這幅畫他已不打算還給太子。

    再進臥室已是半個時辰后。小丫頭窩在榻上睡熟了。

    她睡覺的樣子很奇怪。

    仰面朝天，四肢攤開，雙手捏成rou嘟嘟的小拳，分開放在肩膀兩側(cè)，跟微張的兩腿構(gòu)成一個“火”字形。

    紅撲撲的圓臉?biāo)颇穗僦~頭上碎絨絨的胎發(fā)膩著一圈薄汗。鼻子和嘴唇也是粉嘟嘟，小口微張，上唇中有一點凸出的唇尖，從縫隙可以看見幾顆細密齊整的小貝齒。

    花瓣一樣的嘴唇，已初具那幅畫上的雛形。

    小家伙呼吸均勻，緊閉的睫毛如垂墜的花蕊，看上去規(guī)規(guī)矩矩乖極了。

    真像一只在太陽底下曬著雪白肚皮的小兔子。

    羅毅深深凝視著小不點，胸口倏然涌起一股陌生的悸動，心臟里有什么東西融化開一樣。

    四面朝天，他從未體驗過這樣的睡姿。這個姿勢在他眼里是最不安全的，生生將自己的命門露出，一個不慎就要丟命。

    小丫頭嘴上嚷著他是殺人狂魔，卻不自知，她心底對他的信任堅若磐石。若真的怕他，又怎會在他屋子睡得毫不設(shè)防？

    真是個傻丫頭。光是那道不容錯辨的優(yōu)美唇弓，便足以證明她是靳漣。

    無色偏頭睡得很香，臉上一道紅印子，幾根頭發(fā)打了結(jié)，隨著鼻孔噴出的熱氣上下輕拂，如一只翩躚的蝴蝶。

    羅毅忍不住伸手去抓，不妨她卻翻了個身，幾不可聞地嘀咕一句：“蕭……君……悅……”

    聲音像是在嚶嚀撒嬌，碎不成句，綿軟得不像話。

    羅毅看著空空的手掌，悵然若失。

    他真的很想知道，在她經(jīng)歷的那一世，到底他們是什么關(guān)系。

    想必是非常親密的。

    如果不是夫妻，她怎會用那般熟稔的口氣描述他，又發(fā)自肺腑地依賴他，偏她自己在那嘴硬。

    可她說他沒有娶親。

    為何？若前世陪在他身邊的是畫中女子靳漣，他為何沒有娶她。

    羅毅伸手觸上小不點滑膩的臉蛋，京城絕姝，他也愛美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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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章 換巢

    翌日，羅毅讓十七將備好的禮物搬進馬車，兩支五十年人參、兩提給孕婦吃的燕窩、三套上好的文房四寶，皆是當(dāng)用之物。羅毅從不坐馬車的人，怕無色被風(fēng)吹皴了臉，專門陪她坐在車廂里。

    原本早上并不宜出門做客，但因進了小暑，中午和傍晚都像蒸籠似的，反倒是清晨涼快些。

    三人動身時還是卯時，艷陽高照。

    無色說要留著肚子陪孔老太爺一起吃早飯，羅毅跟十七也只好餓著，反正到時候孔家人不可能只讓她一個人上桌。

    十七趕了一刻多鐘的馬車，孔府到了。

    下車時無色不許羅毅抱，羅毅輕飄飄一句，“萬一孔家人覺得我對你不好，只怕不會放你離開”，無色只好噘嘴妥協(xié)。

    十七方將禮物放到門房處，就有管家出來，熱情喚了聲小小姐。

    說來不太合規(guī)矩，管家領(lǐng)著懷抱無色的羅毅直接進了垂花門，過了垂花門就是內(nèi)院。

    羅毅望著檐柱上彩繪的蓮花花瓣，心神微動?？准疫@是愛屋及烏，把他也當(dāng)自己人了。

    借機瞟了一眼無色，小丫頭已經(jīng)愁眉苦臉上了。

    也難怪無色如此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