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會兒的沉默，他深吸了一口氣，鼓起勇氣問：“你一個人回來的？”

    “是啊。”葉清歡說，感覺自己的笑容幾乎凍在了臉上。

    盛鴻年的肩膀往下一蕩，悠長地呼出了一口氣，氣息瞬間變成一團(tuán)白霧，風(fēng)一吹便散了。

    他又笑起來，繼續(xù)問：“你回來多久了？”

    “不久，剛回來。”

    “去年沒回來吧？”他問。

    “嗯。功課太多，所以就沒回來。”她找了托詞。其實(shí)她是怕過年回了文溪會遇到他。

    “是，出國第一年都比較累。”盛鴻年說，“我也一樣?！?/br>
    “你肯定比我適應(yīng)得快?！比~清歡說，“你成績比我好很多?！?/br>
    盛鴻年嗤笑，往側(cè)旁偏過頭，咕噥一句：“成績好又怎么樣……”葉清歡留意到他下顎到下巴處的皮膚隱隱透著一點(diǎn)點(diǎn)青色，以前爸爸刮完胡子后也是這個樣子。

    他確實(shí)長大成人了，她想。

    他轉(zhuǎn)回頭，神色平常地問她：“你今年該中學(xué)畢業(yè)了吧？”

    “是的?！彼卮稹?/br>
    “想要申請哪里的大學(xué)？”

    “還沒定?！彼f，“你呢？”

    他聳肩，說：“我也沒定?！?/br>
    而后無話，葉清歡抬手把圍巾緊了緊，低下頭。

    他們的見面仿佛舊友重逢，清淡得宛如一碗白水，那讓她傷感。

    可她明白這是最好的結(jié)局，即使她現(xiàn)在是強(qiáng)壓著心底的驚濤駭浪，粉飾太平。

    她看到他的鞋子周圍的雪積得很厚，便說：“今天雪下得真大啊?！?/br>
    “是比兩年前大多了?！笔Ⅷ櫮暾f，語氣悠遠(yuǎn)。

    葉清歡緊了緊手指，接著便聽他說：“你瘦了?！?/br>
    她沒抬頭，輕聲說：“是嗎？”

    “你更漂亮了。”他小聲地嘀咕，聲音只比風(fēng)聲大了一點(diǎn)點(diǎn)，她心頭一蕩，假裝沒有聽到，抬起頭看著他，平靜地問：“你來看你爸媽嗎？”

    盛鴻年深深地看著葉清歡，妄圖從她眼里找到一絲什么，最終卻是一無所獲。一絲失落從心頭滑過，他回答：“是啊?！?/br>
    “我們到的早，就幫你爸媽的墓地除了草?！比~清歡說。

    盛鴻年眸色黯了黯，低聲說：“謝謝?！?/br>
    “這沒什么的，老同學(xué)嘛。”葉清歡說。聞言，盛鴻年又嘆了口氣。

    葉清歡恍若未覺，指著墓園的入口對他說：“從前面往后數(shù)第三家花店的花比較便宜，不過沒有非洲菊。這些花店都沒有非洲菊?！?/br>
    盛鴻年瞇了瞇眼，低低地問：“你還記得我上次帶的是非洲菊？”葉清歡一窒。

    又是無話了。

    雪花隨著風(fēng)翻卷，演繹出一番旖旎景象。葉清歡輕抿著嘴唇，盛鴻年專注地看她，看得她心里發(fā)慌。

    她看他又往前走了一步，她的心跳猛然加速。

    傳來車子行駛的聲音，葉清歡放眼望去，公交車姍姍而來。為了防滑輪胎上掛著鐵鏈，軋?jiān)隈R路上發(fā)出很大的響聲。葉清歡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匆忙說：“車來了，那我先走了，再見?！?/br>
    她跑回了mama跟葉清洛身邊。

    擠上了車只尋到了一個座位，mama坐下了，葉清歡姐弟把著扶手站在mama后邊。車子開出去，葉清歡往車窗外偷覷一眼，看盛鴻年還站在原來的地方。

    “清歡，剛才跟你說話的是誰啊？”mama問。

    葉清歡說：“是盛鴻年?！?/br>
    mama訝異地回頭看，距離很遠(yuǎn)了，他成了遠(yuǎn)處的一個小小的人影。

    “他變化真大啊，我都沒認(rèn)出來?！眒ama說。

    “是啊。在國外待了幾年，肯定要有些變化的?！比~清歡說。

    “他去年還來咱家給我拜年了，特意買了禮物，心還挺細(xì)的?！眒ama說。

    葉清歡只說：“是嗎？”

    “鴻年哥今年也會到咱家吧？”葉清洛問。

    “不知道。”葉清歡說，揚(yáng)起下巴看著車外。兩年前寫著“拆”字的那些房子已經(jīng)不見了，取而代之是一棟棟的高層住宅，她問：“媽，咱家什么時(shí)候拆遷？”

    “誰知道呢？有的說是今年六月，有的說是明年一月，沒個準(zhǔn)話?！眒ama立刻被轉(zhuǎn)移了注意力，擰著眉頭念叨，“咱家房子是90年代建的，現(xiàn)在拆的都是70年代的老樓，估計(jì)要拆到咱那兒還早?！?/br>
    “如果拆遷的話，咱家能拿到多少補(bǔ)貼？”葉清歡問。

    mama撇了撇嘴，說：“給錢有什么用？拆了還得買新的，占不了多少便宜……你說去澳洲留學(xué)一年十萬的話夠不夠？”

    “媽我不想出國?！比~清洛說。

    “你懂什么？小孩子別瞎插嘴！”mama橫了葉清洛瞪一眼。

    “我干嘛出去給人家當(dāng)二等公民？我才沒興趣！”葉清洛直愣愣地說。

    “你說什么呢！”mama扭過身子教訓(xùn)道，“你這樣不是罵你姐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葉清洛囁嚅。

    葉清歡把脖子上的圍巾拉得松了些，她有點(diǎn)喘不過氣。不是因?yàn)槿~清洛說的話，而是因?yàn)槭Ⅷ櫮暾f的話。

    “你更漂亮了?！?/br>
    初二，盛鴻年上門拜年，葉清歡沒在家，她回來之后聽mama說的。他帶了一些禮物，一家三口都有份。給mama的是一套保養(yǎng)品，給葉清洛的是一套游戲軟件，給葉清歡的是一個貓咪玩偶，很像池年。

    “鴻年今年真的大變樣了。”mama評判道，“以前也挺好的，就是還像個孩子。今年真是長成大人了，他爸媽在天有靈，真能安心了?！?/br>
    “那我呢？我長大沒有？”葉清歡撒嬌地問。

    “你呀，也就比清洛強(qiáng)點(diǎn)兒，一身的孩子氣！”mama用手指戳了戳葉清歡的額頭，故意埋汰她。

    后來葉清歡回了房間，把玩偶放到了箱子里塞到床底下。

    時(shí)間往前推進(jìn)十三天，到了正月十五。葉清洛愁眉苦臉的，因?yàn)樵賰商鞂W(xué)校就開學(xué)了，他寒假作業(yè)還沒寫。

    下午葉清歡在客廳陪著mama一邊看電視一邊摘菜，mama突然說：“哎呦，我差點(diǎn)忘了。你給鴻年打個電話問問他是不是還在文溪，還在的話叫他來家里一起過元宵節(jié)，他家里沒有人了，別一個人過節(jié)，孤孤單單的?！?/br>
    葉清歡遲疑著，葉清洛在屋里喊：“我打吧，我有他的號碼?！?/br>
    晚上吃飯的時(shí)候，盛鴻年來了，他帶了一束花，還有一兜湯圓。進(jìn)屋后他把東西交給葉清歡，自己輕車熟路地彎腰換鞋，葉清歡拿到東西后就去了廚房，他便也跟過去了。

    廚房里mama在炸魚，瞥見盛鴻年進(jìn)來，就說：“這兒油煙大，你別進(jìn)來了?！?/br>
    盛鴻年含笑走進(jìn)來，朝鍋里看了眼，說：“阿姨，您炸魚前蘸一點(diǎn)蛋液的話就不會濺油，味道也更好?！?/br>
    “你還知道這個？”mama訝異。

    “我會做飯?！笔Ⅷ櫮暾f著，把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