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塞，便又聽她顧自念起：“若非那日那碗rou，爹爹和娘親也不會(huì)走得那樣早?！?/br>
    “什么rou……”

    “jiejie，是我害了爹爹和娘親，”她眼底通紅，“我家中窮，那一日是我吵著要吃rou，爹爹才會(huì)出門去買，回來時(shí)提了好大一塊，說是今日省出一些銀子，小妮嘴饞，便多買了些打牙祭。我人小用得不多，婆婆牙口不好嚼不動(dòng)，也是一口未用，可爹爹和娘親卻在用過那碗rou后就走了。”

    “那以后我便病了起不來，如今怕是也快要死了吧……”

    連笙輕輕貼在她額前的手一頓，眼底倏忽又涌起一些淚來，柔聲道：“不會(huì)的，你會(huì)好的?！?/br>
    “jiejie，若我死了，定要用飽了飯?jiān)偃?。婆婆說，人莫要餓著肚子死，死后還得挨餓，太難受……”

    “小妮用飽了飯，只會(huì)活下去，不會(huì)死?！?/br>
    “jiejie你心善，哥哥又待你這樣好，若我去后還有知，也會(huì)祝福你們的……”

    她說著忽然側(cè)過身來，枕著兩件衣裳做的枕頭，向長恭努一努嘴，又定定望回連笙。

    “你怎會(huì)……”怎會(huì)突然說起這樣的話來，連笙一時(shí)發(fā)怔，就見小妮虛弱至極地笑笑：“這里的人都看得出來，說哥哥jiejie金童玉女，天造地設(shè)世無雙?！?/br>
    “你得了病還管起這些來，”連笙立時(shí)故作佯怒捏了捏她的臉，然而面上卻是含羞帶笑，“再要胡說，看我打你手心?！?/br>
    “別jiejie，疼……”

    小妮笑著側(cè)頭躲開，便見外頭進(jìn)來一個(gè)人影：“婆婆來了?！?/br>
    當(dāng)日那位老婆婆，照顧小妮的，時(shí)值正午，給小妮帶了飯來。

    德仁堂中病患太多，堂上人手又奇缺，是故皆只由各自家中帶飯。小妮家貧，婆婆日日都帶稀粥，一碗米，熬作兩份粥，給小妮的一份放了野菜，婆婆自己便只喝白粥。

    小妮許是應(yīng)她自己說的，頓頓定要用飽了飯，是故一直不見剩的，然而今天也不知怎的，見到連笙倚靠墻邊疲累至極的模樣，定要分她一些來用。

    連笙推辭不過，便用了小小一碗。

    可誰成想當(dāng)夜驛館中，連笙竟就泛上惡心，吐了起來。

    第99章 卷十八 兗陽（肆）

    連笙這一吐, 就直吐到三更也未停。白先生趕到時(shí)，她正斜倚在長恭懷里，周身無力, 面色慘白。

    長恭原本在外清點(diǎn)這一行所剩物資等等, 直至近子時(shí)了方回，路過連笙院外, 卻見她房中燈火仍未熄，心下不由奇怪, 于是便入院中叩了叩門。不想這一叩, 才發(fā)覺她竟是病了。推門見她半倒在床上, 渾身無一點(diǎn)氣力，唇有紺色，作嘔不止, 立時(shí)便知情況不好。于是才急急遣了驛館中的小廝去請(qǐng)白先生，自己則替她打水擦拭。

    白先生匆匆趕來，給連笙把過脈后，面色卻有些難看, 問她白日里都用了些什么。

    連笙只有氣無力地答她：“與平常一樣，晚飯直到回了驛館才用，先時(shí)在德仁堂中便就只吃了些干糧?！?/br>
    “你再仔細(xì)想想？一杯水也不要遺漏?！?/br>
    連笙撐著一點(diǎn)游離的神思, 細(xì)細(xì)思忖了片刻，方才記起，白日里在德仁堂中曾用了小妮的半碗野菜粥。

    “野菜粥？”

    “是……”

    “還有誰用了?！?/br>
    “只我與小妮兩人，小妮婆婆儉省, 一向只給小妮放野菜，自己連菜也舍不得吃?！边B笙倚在長恭懷里抬了抬眼，“可是白先生，并非野菜的事，小妮與我說過，是一碗rou，她爹娘是用了rou才走的，她也是自那以后才患的病……”

    白先生沉默不語了半晌，只神思凝重道：“你先用了藥歇息一晚，明日我回德仁堂中問過再說吧?！?/br>
    “好……”

    “那我先去煎藥，你看今晚是由我留下還是……”白先生欲言又止，側(cè)眼又望了望長恭。

    連笙原本慘白的面色登時(shí)也漲起紅暈來：“白先生……”

    “白先生明日還要?jiǎng)诼?，理?yīng)早些休息的好，德仁堂中離不得先生，我與先生不同，在德仁堂中不過一個(gè)跑腿打雜的，多一個(gè)不多，少一個(gè)也不少，連笙這里，還是由我來吧?！辈坏冗B笙將話說完，長恭便已先行打斷她的話，自作主張應(yīng)了下來。

    她略略直了直身子抬眼，就只見他面不改色，話里話外理直氣壯，絲毫沒有避諱的意味。

    她才要拒絕，可哪想白先生竟也同意了：“也好。我先去煎藥，她病癥輕微，用過藥后應(yīng)當(dāng)便無大礙了，你盯著她，多服些水?！?/br>
    “是?！?/br>
    她交代完便頭也不回出門往后廚去，直到房門被應(yīng)聲帶上了，連笙方才掙開長恭：“我無妨了，一會(huì)兒先生送了藥來，我吃了便是，你不必守在此處，先回去吧。”

    “你怎就無妨了。”長恭抬手卻又按上她的腦袋，“面上這樣紅，可是有些燒？”

    他一手抵在她的腦門上，連笙便只覺他手心guntang，明明就比自己面上燒紅還要燙些，貼在自己額際。片刻后許是覺得并不放心，又松開手，拿自己腦袋頂了過來。

    連笙原本是洗漱完了預(yù)備上床睡覺的，卻不想身子才一躺下便感到天旋地轉(zhuǎn)，繼而發(fā)起嘔來，就著床頭面盂吐了半日，只覺周身氣力都吐干凈了，更是下不來床。直到長恭進(jìn)來前，便一直在床上斜倚床柱半躺半坐著。長恭來后，不好再扶她去別處，干脆也就在床榻邊沿坐下了。

    眼下白先生出門去煎藥，房中就剩了他二人，皆在床上坐著，一個(gè)微微蜷起膝蓋卷了半邊被子拿手撐著床榻，一個(gè)手扶床沿將半邊身子湊近了些。腦袋抵著腦袋，長恭只一睜眼，便能看見她細(xì)密的睫毛微闔，帶著一點(diǎn)細(xì)弱顫動(dòng)，面上紅暈漸漸愈深了些，勝雪玉肌襯著，反更添女兒嬌態(tài)。

    連笙平素并不常見這樣的，于他眼里總是飛揚(yáng)愛笑，常發(fā)脾氣也常厚著臉皮來服軟，卻唯有這樣的時(shí)刻，人在病中，方才顯出一點(diǎn)不多見的柔弱來。呼吸也是細(xì)細(xì)，垂著眼，軟軟地靠在他身上。他一只手還扶著她的肩，便覺那副身子仿似無骨，化作香軟一片，驀地竟也化在他的心頭。

    上一回見到她成這副模樣，還是在他離開鄞城那天。

    那天連笙重傷初醒，他與她話別，也是這樣坐在她的床邊，同她近在咫尺。那一日青帳籠著，她呼出的氣息至今還在縈縈繞繞，心中一念而動(dòng)，長恭目光不自覺微微下移分毫，便就落在她那一雙微抿的薄唇之上。

    唇角兼有淡淡青紫，也是連日勞累，不見多少血色，反倒是因此前喝了許多的水還有些發(fā)潤。她小心抿著，許是感到一絲窘迫，伸出舌尖抵在唇上輕輕舔了舔。

    微紅的一點(diǎn)，無意被他瞧在眼里，腦海當(dāng)中登時(shí)便憶起了鄞城里那臨別一吻。

    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