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惡念(齊根斷太監(jiān)受)
韓貞吉此時再回憶,便覺得整件事情,都很不對味兒了。 自從宋清澄進來,看到他在桌下侍奉皇帝以后,就當機立斷,又吐又哭地開始鬧騰。說白了,這也還是沈靈的那一套。只是宋清澄聰明一些,不折騰皇帝,光折騰自己,看起來沒沈靈那般招人厭煩罷了。而皇帝大概就是很吃這套,喜歡看美少年作妖,立刻就被宋清澄吸引了全部的注意。他韓貞吉一天一夜的苦功,頃刻間全都白費,徹底淪為了無足輕重的陪襯。 皇帝年輕,正是愛玩鬧的時候,有發(fā)泄不完的精力,特別擅長折騰人。韓貞吉昨天晚上有多么辛苦就不必說了,好不容易挨到今天,他以為終于可以休息,誰知道皇帝竟點名讓他一直隨侍。下了早朝以后,就一直弄他弄到現(xiàn)在。韓貞吉滿臉滿嘴都是檀腥污穢,其實很想擦一把臉,漱一把口,可皇帝剛剛叫小太監(jiān)進來的時候,熱水卻只打給宋清澄一人。 正所謂不患寡而患不均,如果宋清澄不來,韓貞吉慘歸慘,卻也還能默默忍耐下去??伤吻宄蝸砹艘院?,皇帝態(tài)度的強烈對比,無疑對韓貞吉造成了強烈的刺激。 韓貞吉儀容不整,臉上有些痕跡還沒清理干凈,皇帝讓他去向同僚傳旨,他心里有一千一萬個不情愿。可他既然并不得寵,就更不敢有恃寵而驕的做派。倘若皇帝覺得使喚不動他,一不開心賞他一頓板子,就連干爹也不會饒過他的。 韓貞吉迫于壓力,勉強扯出一抹假笑,應了一聲“是”,去暖閣外面?zhèn)髦肌?/br> 出去以后,韓貞吉立刻就在屏風外頭遇到了二師兄陳梁?;实蹛鄹闾O(jiān),這在宮里已經成了公開的秘密。同為林汲的干兒子,陳梁對于韓貞吉昨晚的任務,自然知道得比旁人更加清楚。 在一眾御前的小太監(jiān)里,陳梁原本是最油嘴滑舌的一個,以擅長捧臭腳聞名,當初夸宋清澄屁股漂亮的也正是他。韓貞吉以為自己怎么也要被他揶揄兩句,誰知道陳梁看到他狼狽的樣子,眼睛立刻就紅了,嘴唇上下顫動,半天竟沒憋出一個字來。 陳梁與韓貞吉一同長大,都在林汲手下討生活。林汲作為干爹,雖然愛以慈愛的面目示人,骨子里卻也不乏兇狠。而韓貞吉身為大師兄,一直對師弟們關愛有加,師弟們哪里出了岔子,他總是能護就護。陳梁從小受他照顧,對他有一份格外的孺慕之情。 陳梁雖然打心眼兒里心疼大師兄,但也知道自己這時候,萬不可以說喪氣話,便強顏歡笑道:“陛下一定給了師兄許多賞賜吧……” 韓貞吉聞言便露出苦笑,并不接陳梁的話茬,只自顧自打了清水洗臉,一邊洗一邊交待了給宋清澄升官的旨意,又讓陳梁派人跑一趟司設監(jiān),為宋清澄準備一架肩輿、一頂傘蓋,再派兩個雜役太監(jiān)充當轎夫,抬宋清澄回皇城的住所。 陳梁聽到這個消息,臉上的表情頓時就扭曲了,咬牙切齒道:“他是個什么東西,也配在大內乘輿?今兒明明是大師兄你的好日子,憑什么好處都落在他宋清澄的頭上!陛下定然是被他給迷惑了!” 韓貞吉捧著帕子,平靜地說:“咱們做奴婢的,不可妄議主上?!?/br> 陳梁看著韓貞吉圓領袍下露出的紅痕,眼睛里閃過刻毒的神情。他忽而壓低了聲音,湊到韓貞吉的耳邊道:“師兄,準備肩輿的事情,交給我去辦。司設監(jiān)里頭器物繁多,年久失修的肩輿也是有的吧?他不是喜歡出風頭么,那就讓他出個大風頭,當眾摔個屁股蹲兒!” 韓貞吉側過臉來,看了陳梁一會兒。他知道自己應當勸阻,卻最終還是沒說話,收回了眼神,默默地擰起了手里的帕子。 他全神貫注,擰得格外用力,手指的關節(jié)完全慘白,直把帕子擰得一滴水也再沒有了,才慢慢地將其展開鋪平,掛到一旁的木制衣架上。 皇帝的旨意拖延不得,等韓貞吉擰干了帕子,陳梁已經出去了。 陳梁并不完全清楚宋清澄的身體狀況,只是單純地想要為大師兄出一口惡氣而已。韓貞吉卻是知道宋清澄病情的。他看著陳梁匆匆離去的背影,心里不由想,宋清澄那個身子骨,又病得這樣重,要是再從那么高的肩輿上摔下來,應該也就沒有命活了吧? 對于這即將到來的危險,宋清澄自然是渾然不覺。此時此刻,他正蔫蔫兒地坐在書房的椅子里,與皇帝陛下單獨相處。 皇帝仍有公務需要處理,并沒分心關注宋清澄,只把他當做一件擺設,等肩輿到了便送他走。誰料翻開下一冊奏本,署名居然恰恰是陸芳春?;实巯肓讼?,便抬起頭,問宋清澄道:“清澄,陸芳春此人,你可還有印象?” 宋清澄燒得稀里糊涂,有什么話就一股腦地說了,“回陛下,奴婢今早在夾道上遇見他了。他原是奴婢的師兄?!?/br> 皇帝想到今天早上,林汲過來回話,說把宋清澄安置在了北花房,正好是十分靠近內書堂的地方。皇帝為此還十分驚訝于林汲的敏銳。果然這住所的位置挑選得好,宋清澄與陸芳春,也就很快有了交集。 皇帝對這個發(fā)展十分滿意,愉快地對宋清澄道:“既然是故人,你們日后便多走動走動。陸芳春今年春闈會試中了狀元,如今正在內書堂教導小宦官讀書。他的學問是極好的,你多與他交談,能夠增長見識,也是大有裨益?!?/br> 皇帝的話,宋清澄不敢不聽,忙乖巧地應了,心里想著下一次見到陸家哥哥,好歹要叫一聲師兄,千萬不能立刻便跑了。 除了這件事情以外,皇帝和宋清澄,倒也并沒有什么其他要說的。見過宋清澄當面嘔吐之后,皇帝對他,已經什么旖旎的心思都沒有了?;实圩灶欁缘乜戳艘粫鹤嗾?,韓貞吉便又進來稟報,說給宋清澄的肩輿已經備好了。 皇帝擺了擺手,韓貞吉便領著白栗同另外兩個小太監(jiān)進來,把宋清澄仔細地扶了出去。 皇帝身邊總要有人伺候。宋清澄走了,韓貞吉便留下了。 皇帝其實并沒有拒付嫖資的習慣。只是事情有輕重緩急,在皇帝眼里,與前朝相關的事情,優(yōu)先級高于他個人的享樂,所以一時沒有顧得上韓貞吉而已。這時候宋清澄也走了,皇帝的奏本看得差不多了,又被吐得完全沒有了興致,也就終于可以談一談韓貞吉的待遇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