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歷了周六令人疲憊的風波，周末的早餐讓所有人都默契的低著頭吃飯，只有瑞雯咕嚕咕嚕的在每人身上蹭來蹭去，試圖打破沉默。

    瑪?shù)铝諢崃艘幌伦蛱斓氖２俗鳛樵绮?，她和艾達大嚼著做的頗為得意正宗的水煮魚片，藏紅花米飯加了海帶碎捏成了三角形飯團放在鍋上煎了一下?！拔矣X得水煮魚永遠是第二頓最好吃。”瑪?shù)铝諏Π_說?！爱斎??！卑_將飯團上加了一團昨晚的龍蝦rou碎遞給佐伊，建議她嘗嘗全新的味道。

    幸好佐伊是個六歲的孩子，而不是二十六歲的成人，她坦然的將飯團吃了進去，并且覺得味道也沒有那么差。

    空氣中只有勺子碰著碗的聲音，每個人都在咀嚼，可是心思卻不在早餐上。經過了窒息般的早餐，赫斯特將碗，盤子放進了洗碗機，佐伊去給瑞雯的水碗加水和漱口水。善于察言觀色的瑞雯今天對佐伊十分寬容，甚至主動過來躺在地上示意對方可以摸摸自己的肚皮。佐伊摸了一會兒，它站起身抖了抖毛伸了個懶腰，跳上沙發(fā)趴在上面閉著眼睛假寐。

    “佐伊，法比安問可以在周一接你放學嗎？”赫斯特拿出手機短信給佐伊看。法比安顯然并沒有被昨天的失敗打擊到，而是更熱切的想要參與到佐伊的生活之中。

    佐伊用冷灰色的眼珠盯著赫斯特說：“如果你同意的話。”她說話的神態(tài)讓赫斯特無法忍受，一種超出她理解范圍的冷靜，這樣的冷靜昨晚就快把她逼瘋了。同樣冷灰色的眼珠在法比安身上是熱情熱烈的象征，會讓她某種程度上想起瑪?shù)铝蘸谏难劬Γ谧粢辽砩蠀s讓人完全無法忍受。

    “你不要這樣對我講話，佐伊。我是你mama?！焙账固芈曇舾吡艘稽c想要將這種莫名的被看穿的膽怯消解。她知道這樣不對，可是暫時沒有什么辦法能讓她感覺好起來。

    “赫斯特！”瑪?shù)铝章曇粢哺吡耍錆M了不滿。“佐伊什么都沒說，你不應該把對毒瘤的埋怨發(fā)泄到佐伊身上。成為mama不意味著你就可以用權利傷害佐伊！你知道家庭規(guī)則的第三條是什么！”

    赫斯特扭頭看了瑪?shù)铝找谎?，大聲的爭辯說：“那你也應該知道第一條是什么，mama！不準插手個人事務！”

    “除非她正在做錯的事情，赫斯特?！卑_的聲音讓兩個人劍拔弩張的氣氛緩和了下來?！艾?shù)铝?，赫斯特不是你mama，她會知道什么是對的，她總是會知道的，可能就是需要付出一點代價。赫斯特，佐伊只是讓你決定，她別的什么都沒說。你是佐伊的mama并不代表一切，就像是法比安是佐伊的父親一樣，你只是生育了她，不要把佐伊變成你的代價。”

    瑪?shù)铝諞]有說話，繼續(xù)看著電視。赫斯特看了看佐伊，低下了頭，不過很快就像是被愧疚折磨的無法忍受一樣，她跳了起來上樓了，瑞雯緊緊跟在她身后，或許是一起進了房間，因為它沒有下來。

    “瑪?shù)铝?，你mama對你干什么了？”佐伊問。

    艾達說：“佐伊，過來，別煩瑪?shù)铝?，她也需要冷靜一會兒，我給你講講故事吧。”佐伊跑去坐在艾達的懷里，瑪?shù)铝绽^續(xù)看著。

    艾達和瑪?shù)铝杖ミ^巴黎，是法國的首都?，?shù)铝蘸芟肴ケR浮宮，并不是為了看，而是想要去看看丹·布朗說的子午玫瑰線。在里，丹把盧浮宮變成了一個陰謀和謎題。在盧浮宮拿破侖庭院有一個玻璃金字塔，據說你順著玻璃金字塔看下去，就能看到地下那個倒立的金字塔與玻璃金字塔遙相呼應。

    “事實上當你去看玻璃金字塔的時候，那是一座非常宏偉的建筑，你并不能走到金字塔尖從上面往下看。布朗的書是非常不錯的旅游介紹簡介，可地下不會埋著抹大拿的瑪利亞?！卑_微笑著說?！艾?shù)铝蘸臀易哌M了盧浮宮，那是多么漂亮的建筑啊，就算沒有里面的畫作，這也是一棟令人目眩神迷的建筑。我們隨著人流去看了蒙娜麗莎的微笑，有人說這是達芬奇本身創(chuàng)作的一副謎題，因為蒙娜麗莎身后的背景有著無窮無盡的秘密?？墒钱斈憧吹竭@幅畫的時候，小小的掛在墻上，遠沒有你想象中那么大，就只是安靜的，需要你費盡心力伸長脖子才能看到的時候，你甚至連書上說的她的微笑會隨著角度和光線的變化都看不清。你勉強的看了一眼，靠著想象力把她修復成宣傳冊上的樣子，然后就夾裹在人流之中被帶跑了?！?/br>
    瑪?shù)铝蔗溽嘣诒R浮宮的藝術品之中，雖然對人多感到頭痛，但又毫無辦法。她們從九點進去，一直到閉館的六點才依依不舍從里面走出來?，?shù)铝盏膬刃谋凰囆g品撼動了，她站在每幅畫前久久的凝視著，在德農館的大長廊里，她在人群之中，卻又游離于身體之外，她看著每幅作品，盡力的去感受著作家在繪畫時的心情，想要表達的情緒。她最喜歡那副畫，約瑟芬跪在墊子上由丈夫為自己加冕成為皇后。場面宏大精美，又充滿了政治的隱喻。

    “實際上那副畫是假的，拿破侖沒有給約瑟芬加冕，他從教皇手里搶過皇冠戴在頭上?！卑_笑著說。

    艾達并沒有催促瑪?shù)铝?，她們一起站在畫廊里欣賞著這些繪畫作品，然后互相交流對繪畫的想法?，?shù)铝詹⒉皇且粋€藝術家，她也不熱愛藝術，但是當她們站在達芬奇畫的的畫作前，瑪?shù)铝毡划嬅嬲鞣耍椴蛔越膼凵狭四前苍斏駪B(tài)的圣母，甚至為此眼睛里充滿了欣喜平靜的淚水。

    不過瑪?shù)铝赵诳吹臅r候，她對艾達說：“或許我想圣約翰的手勢是在告訴全世界，他是個同性戀，還是上面那個?！卑_被逗笑了，沒有人能猜測出來達芬奇在畫這幅畫的時候在想什么，為什么圣約翰是這個手勢。歷來很多宗教團體和學者都對這幅畫提出了各種猜測，不過那也僅僅是猜測，畢竟達芬奇又不會復活，也沒留下備注?！艾?shù)铝?，我想他還拿著十字架呢?！卑_開玩笑的回復。

    她們才匆匆的欣賞完了德農館的作品，就已經到了閉館的時間了。她們約好第二天再去敘利館和維納斯約會。可是第二天瑪?shù)铝找驗橥韧床坏貌辉诰频晷菹?，她吃了一片布洛芬來緩解腿痛，可是艾達要求她必須休息，否則別想出酒店的門。下午的時候，瑪?shù)铝蘸桶_去做了肌rou按摩。布洛芬已經失效了，瑪?shù)铝胀韧吹木拖袷莾筛景簟０茨熣f瑪?shù)铝兆叩锰嗔?，應該多休息。瑪?shù)铝辙q解她去了盧浮宮，看到畫作的時候大腦根本不能休息。她可是呆在人類最有名的藝術圣地呢，休息是對偉大畫師的不尊重。

    兩個人坐在巴黎飯館里享用晚餐，巴黎的夜景說實話缺少了星空就缺少了對浪漫的幻想。不過飯菜可比英國菜好吃多了。遠離了正宗的英國三餐，瑪?shù)铝盏脑挾级嗥饋砹?，她可不是那種會精致優(yōu)雅生活的女人，也不是那種喜歡循規(guī)蹈矩的家伙，她討厭吃硬邦邦的面包那就一口都不吃，討厭喝蔬菜濃湯那就一口都不喝，她也討厭吃飯的時候喝葡萄酒，無論侍應生如何推薦，都堅決一杯葡萄酒都不要。

    “多虧我們只是游客，而不是在法國定居?！爆?shù)铝粘燥埖臅r候依然遵循著自己的規(guī)則，艾達喜歡她的規(guī)則。

    佐伊表示贊同：“是的，這就是瑪?shù)铝铡！爆數(shù)铝湛傆凶约旱囊?guī)則，那是一條看不到的柔軟的線，沒有人可以越過去，她也不在乎別人對她這條線的評價。mama總說如果不是瑪?shù)铝沼绊懥怂?，恐怕她還活在校園霸凌的陰影里。雖然瑪?shù)铝绽狭?，但是她還是像一只蓄勢待發(fā)的獅子那樣隨時準備撕碎打破自己底線的人。法比安在昨晚說瑪?shù)铝帐莻€有點神經質的人，很敏感脆弱，他真需要看看那些打破瑪?shù)铝盏拙€的人的下場。

    瑪?shù)铝招菹⒘藘商?，艾達為了她的身體著想。她們去吃法國的下午茶甜點，喝加了牛奶的正山小種。

    “請再多給我們一些糖和牛奶?！爆?shù)铝照埱笫陶?，她只喝了三杯茶，卻快把牛奶和糖都喝光了。用手吃著三層甜點，她又不在乎下午茶規(guī)則，畢竟她不是法國人，也不是貴族。她就喜歡奶茶多加奶多加糖。

    艾達喜歡她這種自信，她的自信恰好介于粗魯和迷人之間。她們喝完下午茶順著街道緩緩地散步，法語的歌聲總是帶有一點慵懶的像鴿子一樣的感覺?，?shù)铝罩v著圣女貞德的故事。

    “艾達，我真不明白西方這一套，五百年之后梵蒂岡給她封圣，貞德就變成了圣女貞德。我想貞德又不在乎。她說自己得到了天使的指示，但是那不就和中國的皇帝說自己是觀音菩薩化身一樣是個借口嗎？她需要的尊重并不是封圣，而是被當成英雄，來自人民的英雄。每個女人都可以成為貞德，每個人都可以為祖國挺身而出?！爆?shù)铝照f。

    艾達無法解釋，她無法解釋貞德到底想要什么?！盎蛟S她會喜歡封圣呢？畢竟被梵蒂岡承認，比一個英雄的稱號要更為尊貴。有信仰的人和我們要的不同?！彼D難并猶豫的回答。

    “早晚有一天，總教會從地球上消失，人們不再擁有信仰，他們不需要信仰。地球不再需要上帝，佛祖，玉帝，人們只需要他們自己。信仰是虛假的，他們會知道的。一神教和多神教之間不再產生矛盾，也不會再有戰(zhàn)爭，人們認清了信仰本身是什么。傳說會回歸現(xiàn)實，神靈會從神壇上走下來變成本來的面目。那個時候，圣女貞德變不再是圣女，她的雕像下面會被抹去宗教的痕跡，被稱為英雄貞德。她不是靠神跡的垂憐創(chuàng)造奇跡，而是靠頭腦?！爆?shù)铝湛粗_的眼睛說，她相信早晚有一天，人類會變成她口中的模樣。

    艾達點點頭，她們走一陣就休息一陣，瑪?shù)铝胀熘母觳舱f就算巴黎沒了星星，她和艾達在一起，巴黎也是浪漫的地方。

    晚上，瑪?shù)铝赵谒偈车暌藘煞萆忱瑑杀瓩幟仕?，她們在面包店快關門的時候沖進去買了一塊降價的水果蛋糕。晚餐就是一邊用叉子吃著沙拉，一邊用勺子從水果蛋糕上挖著吃。

    Merci。瑪?shù)铝罩昂軔劭捶ㄕZ電視劇，學會幾句簡單的法語，這是其中一句，她用來感謝服務員。服務員笑了笑。

    晚上，他們在電影院看了一場電影，全是法語，兩個人也看不懂?，?shù)铝蘸軙v故事，就根據電影的劇情和她貧瘠的法語猜測在演什么。法語很多單詞雖然發(fā)音和英語不太相同，但是大體的單詞和英語差不太多。瑪?shù)铝找贿吙?，一邊猜，然后在她手心寫劇情的關鍵詞。兩個人自得其樂。

    “艾達和我后來還搞了一次丹布朗探險?！爆?shù)铝战K于看完了電視劇，說。

    艾達聽到丹布朗探險就笑了起來，對佐伊說：“你知道瑪?shù)铝障矚g的作家嗎？是丹布朗，那個熱門景點推銷員。她拿著丹布朗的達芬奇密碼，和我來了一場法國的浪漫探險，我們根據丹布朗的作品指示走，蘭登去哪兒，我們就去哪兒，就算為此跑了好幾趟博物館。啊，那可真是忙碌的幾天，我們對司機說這是丹布朗探險的時候，恰好司機是個丹布朗迷，他一路用英語夾著法語，瑪?shù)铝沼糜⒄Z，兩個人一直聊，聊的我都插不進去話。后來瑪?shù)铝杖ネ姑羲即蠼烫玫臅r候，他們兩個人親密的就像是朋友一樣，完全把我忘在車里了。我不得不趕緊從車上下來，默默跟在身后?！?/br>
    第二天那個司機就在酒店門口等她們了，手里還拿了本法語版的達芬奇密碼，指著扉頁上的簽名告訴瑪?shù)铝?，這是他飛去美國在讀書會請丹布朗簽的?，?shù)铝张d奮壞了，她告訴司機自己曾經在意大利，根據丹布朗的書也搞了一次探險，本來想去梵蒂岡進行的探險，但是因為某些原因，她去了別的地方。

    “如果丹布朗一年寫出一本書，我們家的書架會被他淹沒。瑪?shù)铝諏Φげ祭蕫鄣蒙畛?。如果他就在瑪?shù)铝彰媲埃欢〞^也不回的和丹布朗去旅行，把我丟在隨便什么地方，哪怕是拉斯維加斯的沙漠?！卑_說的時候，微微帶著一點酸溜溜的語氣。

    瑪?shù)铝遮s緊澄清說：“我只喜歡他的書，并不喜歡他。如果丹布朗出現(xiàn)在我面前，我肯定毫不動搖的選擇你，除非他說他要在旅途中順便寫本新書。”

    艾達對佐伊眨眨眼睛似乎在說：你看吧，我沒說錯。

    佐伊被外婆們逗得咯咯直笑。

    午餐的時候赫斯特下樓對佐伊鄭重道歉，為早上的事情。佐伊擺好盤子接受了道歉，說：“mama，我知道你現(xiàn)在正是十分艱難的時刻，但是也請不要對我無緣無故發(fā)脾氣好嗎？我們的家，我們之間的關系不應該是現(xiàn)在這樣。”赫斯特很慚愧的低著頭說自己不會再這樣了。

    “你還會這樣的，mama。”佐伊十分肯定的說。“我是因為愛你才原諒你，mama。請不要浪費我對你的原諒?！?/br>
    赫斯特更為愧疚了，所以她在午餐的事情感謝上帝的同時請求上帝原諒自己今天的所作所為。等她祈禱完畢，佐伊用懷疑的語氣說：“mama，你知道原諒你的人是我，對吧？”赫斯特笑著說：“我當然知道，佐伊，這只是一個習慣，請求上帝原諒我的罪過。”佐伊沒有接話，她舀了一勺土豆沙拉吃。

    赫斯特緊接著對瑪?shù)铝盏狼?，為自己剛才的事情?，數(shù)铝肇焸涞目粗瑳]有說出任何原諒的話。艾達趕緊緩和氣氛說：“赫斯特，你最后決定讓法比安周一接艾達嗎？”

    “當然，我不想讓佐伊承擔我的代價。她應該和她爸爸相處一段時間試試?；蛟S法比安會更了解她，她也會重新認識法比安，互相為彼此改變一些。”赫斯特說，咬著叉子上的拇指胡蘿卜。

    佐伊說：“瑪?shù)铝崭抑v，沒有人會為另一個人改變?！焙账固匾粫r語塞，又低下了頭，感覺這頓飯都變得難以下咽。她用整整前半生為這個道理付出了代價。她早就知道法比安不會改變，也知道自己不會為法比安改變，可是戀愛的時候，她以為會改變，她堅信會改變，最后他們分手了，代價是佐伊的誕生和單親mama這個身份。

    她嫉妒佐伊只有六歲的時候就明白了這個道理并且堅信如此，不像自己一樣輕易動搖。她用紙巾擦了擦嘴說：“我吃飽了?！比缓笊蠘悄昧送馓缀桶妥吡顺鋈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