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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嶼活得比我肆意這件事，我最早是從他的自我介紹里知道的。

    當(dāng)初，他就是拿著一段極為詳盡的自我介紹作擋門磚，抵住了我即將要關(guān)上的門，然后隔著門縫兒跟我聊上了。

    加上之后，三分鐘內(nèi)，我就掌握了他的全部信息。

    一個坦誠的人是很難不讓人對他產(chǎn)生好感的，所以最開始，我只是懷疑他坦誠的內(nèi)容有假。

    于是我挑明了問他，我怎么知道你說的這些是不是編的？

    他說如果你愿意，我們可以約個地方見一面。

    我說朋友，挺自信啊，看來你對自己很滿意嘛。

    他先是不要臉地承認(rèn)了，緊接著就問了一句，你對我應(yīng)該也是滿意的吧？

    然后他擺出了他的依據(jù)：一般來講，不好的東西是不會被懷疑是假貨的，只有好東西才會，所以我會懷疑有假，恰恰說明了我覺得他是好的。

    說完這些話后，他在后面跟了一張表情，是一只開心的小企鵝，邁開兩條小短腿，唱著歌蹦蹦跳跳往前跑。

    小企鵝一邊跑一邊說，所以他現(xiàn)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證明自己是一個正品，而最簡單的方法就是線下當(dāng)場驗貨。

    又因為一個誠心的賣家總是要讓買家三分的，所以到時候他會先到那邊，告訴我他的一切特征，這樣我就可以在暗中驗貨，驗完再決定要不要收貨。

    ——最初，我就是沖著他讓出的這三分，同意去赴約的。

    等到混熟之后，再聊起這段時，我說當(dāng)時我就覺得他很會做買賣，所謂放長線，釣大魚，一上來就給出了一口看起來安全至極的餌，讓人找不出不上鉤的理由。

    他則抗議我把他想得太復(fù)雜。在他眼里，他的行為叫做奉獻(xiàn)式喂貓，所謂捧著一把糧來，不帶半根毛去，這把糧他拿出來就是白給，貓主子吃也好，不吃也罷，吃完抹嘴不認(rèn)賬都行——無論什么結(jié)果，他都心安理得地接受。

    他說，畢竟是他要主動接近我的，人與人相處，就是誰主動，誰就要先讓三分的。

    而我則表示，人與人相處，確實是主動者要先讓三分，但被動者其實也是要后讓三分的——

    所以說，無論主動還是被動，都是要讓三分的，區(qū)別至多是誰讓的是“三分流水七分塵”的那“三分”，而誰又讓的是“天下月色只有三分”的那“三分”。

    16

    中的“三分”論在原文語境里看著滑稽，但單拎出來總是浪漫，聞?wù)邿o不為之動容，陶嶼當(dāng)然也不能免俗。

    于是之后他就問我，你覺得我讓給你的三分屬于哪種三分，我想了想說，大概是三分球的那個三分，氣得他本我差點又出竅了。

    當(dāng)然了，說這話只是為了逗逗他。當(dāng)初陶嶼讓出的三分，在我看來已經(jīng)是“三分月色”的三分了，所以最后我決定前去赴約。

    赴約的路上，我還在懷疑這會不會是一種字母圈的殺豬盤，但出于對自身貧窮的自信，我覺得自己一無所有，就沒什么可失去，故對此無所畏懼。

    那天，我揀了件帽衫兜頭一套，往工裝褲口袋里揣上鑰匙和充電寶就出門了——昨天晚上洗了個頭，已經(jīng)是我對這次約見最大程度的重視了。

    近來疫情反彈，衛(wèi)健委號召市民“非必要不離滬”；作為一個大大的無業(yè)良民，本人積極響應(yīng)號召，超前做到了“非必要不離戶”。

    在去見他之前，我在家已經(jīng)宅了快有一禮拜了。

    我獨居的時候，總喜歡得過且過，日子就很容易被我過得頹廢至極，所以這會兒，我能把自己拾掇出個人樣，都已實屬不易。

    跟我相比，陶嶼簡直可謂是盛裝出席。

    他事先就告訴了我，他今天穿了淺卡其色的風(fēng)衣，橄欖灰的西褲和黑色的皮鞋。此外，他會帶一個ob11娃娃來，和他作同樣的打扮，以此證明他確實是一個自由職業(yè)者，一個秀外慧中、心靈手巧的小裁縫。

    那天約見的地點，是市中心的一家甜品店，還沒到，隔老遠(yuǎn)我就望見了這么一個符合特征的人——

    他獨自一人坐在甜品店外的露天座位上，玩著手機(jī)直樂，而跟他同樣打扮的小人偶就坐在一旁的桌上，認(rèn)認(rèn)真真地看著他樂。

    風(fēng)衣色溫偏暖，襯得他看著也溫和；又因為戴了眼鏡，整個人看起來斯斯文文的。

    明明是很溫文爾雅的打扮，但我看著老覺得不對勁，因為直覺告訴我，這個人好像沒有表面上這么簡單。

    后來我才知道，原來這種直覺，叫作一眼就望見了他骨子里的風(fēng)sa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