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年關(guān)，宋清寒再度忙了起來，沒辦法再每天按時下班和我膩膩歪歪談戀愛。他瘦得兩頰上的rou都少了，我又心疼又無奈，不能從根源下手，只能給他多買點補營養(yǎng)的菜，飯桌上命令他多吃點。要是沒我管著，廢寢忘食對他來說就是常態(tài)。

    一年下來業(yè)績不錯，這是宋清寒接手公司的第二年，做出點成績也算是向宋絕證明了能力。

    聽說宋清寒剛畢業(yè)就被他爸安排到了最累的部門，每天跑腿打雜，一點點從底層做起，拿著和實習(xí)生一樣微薄的薪水。他在那個家里壓抑了這么多年，也該到揚眉吐氣的時候了，我由衷地為他高興。

    公司年會最吸引我的只有抽獎環(huán)節(jié)，聽說一等獎是八萬八，有宋清寒這個隱形后門在，我提前玩了抽獎小程序好幾次，結(jié)果不是“謝謝參與”就是感謝獎，氣得我當(dāng)場關(guān)機。宋清寒馬后炮地在電腦上敲了兩下，哄著我再來一次。

    屏幕上跳出來個特等獎——一看就是宋清寒剛才臨時加的。我好笑又無奈地坐在宋清寒腿上，問他特等獎有什么獎勵。宋清寒低頭親了我一口，非常無賴地說：“我的心。”

    我打量他好幾眼，擺出為難的表情，“細皮嫩rou的，就是太瘦了，勉強答應(yīng)吧?！?/br>
    我沒來得及關(guān)心一等獎花落誰家，宋清寒自家就出亂子了。

    自從宋清寒他媽過生日那天說要給他安排相親之后，她就一直在精挑細選優(yōu)質(zhì)相親對象，立志于給兒子安排一門有利可圖的親事。頭幾次宋清寒都直接拒絕。到后來把他媽給惹火了，沒少信息電話連環(huán)轟炸宋清寒。

    一直僵著也不是個事，宋清寒干脆就把禮節(jié)做足了，打扮得體地去見了對面姑娘一面。不得不說他媽看人的眼光不錯，女方是典型的大家閨秀，往那一站和宋清寒也特別配。

    宋清寒直接開門見山跟她坦白自己是同性戀，沒有騙婚形婚的打算，也不介意別人知道這件事。

    當(dāng)時我就在宋清寒身后待著，說實話他的表現(xiàn)出乎我的意料，本以為他會裝模作樣一番，卻沒想到這樣直接干脆。最后女方也只是好脾氣地笑笑，告訴宋清寒自己其實也是被長輩押來的。

    兩位當(dāng)事人一拍即合，各自回家以“不適合”這個萬金油理由交代長輩，本以為就這樣應(yīng)付過去了。結(jié)果他漏算了自己那個事多的媽，那天宋母在餐廳里找了人盯梢，每句話都原模原樣地傳回她耳朵里。

    這邊公司剛閑下來，宋母就開始秋后算賬。她對自己兒子的要求一向是外邊跟男的女的隨便怎么玩都行，只要不敗壞他們家的名聲，但絕對不能帶個男的進家門。要是敢讓他們家絕后，她第一個打斷宋清寒的腿。宋清寒三番兩次拒絕相親已經(jīng)在觸碰她的底線，更不用提當(dāng)著另一方的面說這種自毀前程的話。

    宋絕不讓她用這種事打擾宋清寒的工作，宋母就只好暗地里打通公司內(nèi)部的人，從宋清寒身邊開始打聽，她又不能把她兒子送進精神病院電擊治療同性戀，只好抓個小情人殺雞儆猴。

    只可惜我作為宋清寒的男朋友，是其他人都看不見的存在，也就不存在被捉j(luò)ian的可能性。宋清寒幾個親信給他透了兩嘴，導(dǎo)致他們倆的母子關(guān)系更加僵硬。

    這些事情宋清寒沒主動告訴我，還是我聽出不對勁，死纏爛打好久他才肯說。我不喜歡他什么事都憋在心里，

    又沒辦法站在道德制高點質(zhì)問他為什么不說。

    宋清寒的家庭背景注定他長成了今天的隱忍模樣，愛情未必能徹底改變一個人的性格，我能做的只有讓他在我們獨處時再快樂一點。如果他愿意，可以待在我懷里做并不成熟的他。

    這場冷戰(zhàn)還沒維持多久，他媽就改變了對策，直接氣勢洶洶找上門來。她的妝容穿著華麗，話里行間卻帶著讓人難以忽略的刻薄與自私，理直氣壯地詰問宋清寒到底想干什么，是不是想翻天。宋清寒沒搭理她，剛想出門就聽見身后的婦人用力一拍桌子。

    宋清寒早在他媽登門造訪時就讓我待在房間里，免得被破壞心情。我從門縫擠出去，他媽已經(jīng)開始挨個房間地找，想抓到被宋清寒“金屋藏嬌”的情人。

    對她來說這注定無功而返，然而她的目光盯上了二樓盡頭的房間，我警覺地發(fā)現(xiàn)宋清寒的表情變了一瞬，又調(diào)整正常。

    在我來到宋清寒家的這段日子，這扇門就沒見被打開過。宋母見開不了，當(dāng)即就要打電話找人來開鎖。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指著宋清寒大聲罵：“你是不是還沒忘記當(dāng)年的事情！”

    宋清寒壓抑的怒火一下子爆發(fā)出來，警告她敢動一下他就徹底和宋家斷絕關(guān)系，就算自己坐牢也不會讓他們好過。這樣的話對宋清寒來說實在罕見，他很少有這樣失態(tài)的時候。

    我在這些字句里捕捉到的信息是——這個房間對宋清寒意義非凡，甚至值得他拼上性命跟家人鬧翻。

    這場對峙最后以宋母怒氣沖沖地離開告終，然而連我都知道這絕不是結(jié)局。他們只顧著追名逐利，哪有空聽自己兒子的真心話，這樣的親子關(guān)系能正常才見鬼了。

    宋清寒沉默地坐在一邊抽煙，家里一片狼藉，我挪到他身邊，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好，想了想拿過他留給我的備用機，點開一個軟件。

    半小時之后門鈴響了，我用眼神示意宋清寒去開門。門外是紅黃藍三色的玫瑰花各一捧，花里插著一張精致的卡片，上面用漂亮的字體印著“我永遠在你身旁”。宋清寒一言不發(fā)地把花抱進家里，親了親我的額頭，低聲對我說了句謝謝。

    “你一難過，我就要心碎的，”我小心翼翼地摟著他，從額頭吻到嘴唇，一路留下溫?zé)岬臍庀ⅲ安灰獮檫@種事情不開心。”

    我打開相機，對著我和宋清寒拍了一張照，身后是我送給他的玫瑰花，顏色艷麗，宋清寒剛好笑了，露出一個很真誠很好看的笑容。攝像頭拍不到我，我就打開畫圖軟件，用蹩腳的畫技在宋清寒身邊畫上一個抱住他的身影?？瓷先ズ退吻搴碌哪槷嬶L(fēng)不符，但誰又能說我們不是天生一對呢？

    做完這一切，我把這張照片傳到宋清寒社交賬號上，設(shè)為僅個人可見，靠在他肩膀上說：“以后生氣了，就多看看我們的照片。”

    宋清寒什么也沒說，只是用力抓住我的手，額頭貼上我的額頭。在這親昵里我主動忽視那個房間的事，假裝自己什么都不在意，顯然此刻宋清寒比我更需要愛和關(guān)心。

    和宋母吵完一架，他過年是不用回家吃飯了。正好宋清寒本來就沒打算回去，本想隨便找個出差的借口飛外地度過這個新年，現(xiàn)在多了個現(xiàn)成的理由。

    做人就是這點不好，血緣紐帶逼著幾個已經(jīng)耗盡了感情的“陌生人”坐在一起，演出其樂融融的氛圍來麻痹彼此，卻能下一秒就因為小事翻臉。

    他問我想去哪里，我說：“只要和你在一起，哪里都好?！?/br>
    宋清寒說走就走，當(dāng)天訂好機票第二天就啟程。他選了最北端的城市，說我在南方待久了，想帶我看一場真正的雪。

    大年三十這天，白天我陪著宋清寒在江上玩冰爬犁。玩完又跑去寺廟焚香許愿，我對著那炷香虔誠地閉上眼，希望來年宋清寒平平安安。

    寺廟正中間有個許愿池，里面堆著一大摞硬幣。靈不靈驗另說，卻給能給人極大的心理安慰。我讓宋清寒扔了兩枚進去，一枚給他一枚給我，又許了今天的第二個愿望——可以晚一點離開宋清寒。一陣風(fēng)吹過，樹下的許愿風(fēng)鈴叮當(dāng)作響，好像沒什么不能實現(xiàn)的。

    傍晚的夕陽燒遍一整條街，抬眼望去赤紅一片，街邊音響放著日落大道，歌詞分外應(yīng)景。宋清寒雙手插著兜走在路上，愣是走出了模特氣質(zhì)，他在擁擠人流里時不時看我一眼，前幾日的憂愁已經(jīng)從他臉上消失。時不時就有人朝他搭話，明擺著是想泡他，都被宋清寒以一句“抱歉，我有對象了”給拒絕。

    晚上我和他就窩在酒店里，舒舒服服地看春晚。我摟著他的腰，不經(jīng)意間摸到他冰涼的手，往他手里呼了兩口氣來溫暖他。看著電視里的小品，我費解地問他：“我怎么會這么喜歡你呢?！?/br>
    他低笑一聲，反問我：“不然你還想喜歡誰？”

    明明世界上人來人往，我見過無數(shù)人，卻只對宋清寒一眼動了心，陷入這段感情不可自拔。毫無理由，又讓人甘愿沉溺。

    這也是我做鬼以來的第一個新年，以前都是我看著人們慶祝，心里不是滋味；現(xiàn)在不一樣了，有人堅定而執(zhí)著地愛我，讓我甘心為他付出一切。

    時間一點點流逝，十二點的鐘聲響遍整座城市，城外燃起煙花，光怪陸離。我們是這里的過客，卻因為彼此不再孤獨，我仰起頭吻住宋清寒，斑斕的光都被收入眼底。

    “新年快樂?！蔽覍λf。

    他也笑起來，“昭昭，新年快樂?！?/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