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這樣看來,葉師弟倒是你的良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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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驚駭大喜之下,眼眶竟有些濕潤。 入門已逾二十年,從修仙路走到凡塵路,每每遭遇厄難之時,總是他來救我。 蕭越向地上翻滾之人一眼也不瞧,黑袍映著熊熊火光,向我們幾個一步步走來。將我從地上扶起時,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一瞬,不確定般開口:“……江師弟?” 他修為高深,二十七歲便已結(jié)丹,面容年輕俊朗之極。這些年領(lǐng)袖群倫,斬妖除魔,更隱隱有中原新一代宗師之氣象。說到形貌,我倒比他年長得多。聽他仍用舊時稱謂,一時竟有些五味雜陳。 蕭越見我身上五花大綁,屈指一彈,一道殷紅火線從他指尖射出,瞬間將那麻繩燒成焦灰。 那小女孩貼在我身后,悄聲道:“瘸子大叔,這是誰呀?” 我也壓低聲音道:“是我……們青霄門的大師兄?!?/br> 那小女孩目光在我二人之間轉(zhuǎn)了個來回,撲哧一笑,道:“你喜歡他?” 我一口氣差點卡在喉嚨里,急忙道:“不是!” 那小女孩眨巴著一雙大眼睛,奇道:“為什么呀?你大師兄長得這樣好看,我要是能天天陪他睡覺,寧愿永遠不吃飯。” 她語氣嬌柔,說的話卻實在不像出自一個鄉(xiāng)下貧女之口。我心中打了個突,不禁打量了她好幾眼。 ? 此時那幾個村民身上火勢已漸漸熄滅,個個燒得形狀凄涼,空氣中滿是皮rou焦臭。村長與鄉(xiāng)紳也帶人趕到,不住向蕭越揖首,又將傷者打發(fā)抬走,說要將此案交給縣衙審辦。那小女孩深深藏在我身后,不論村長如何叫她,始終不肯出來。蕭越便問:“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女孩細聲細氣道:“麗麗。” 蕭越見她披著我的豆綠色外衣,長眉一挑,溫和道:“方才那人吃痛不過,交代你父親當(dāng)日死得蹊蹺,只怕非是意外,而是人禍。你且隨他們?nèi)ィ朔笇弳柷宄?,天意昭昭,必定還你一個公道?!?/br> 麗麗扁著嘴巴搖搖頭,抓著我衣襟的手愈發(fā)緊了。 我雖起了些疑心,終究憐她孤苦,當(dāng)下牽了她的手,高一腳低一腳,送到那邊去。 蕭越注視著我二人相攜走過的身影,笑容和煦,眼底卻有些不明之色。 麗麗靠在我臂上,嘆了口氣,附耳道:“瘸子大叔,你這個師兄臉上笑瞇瞇的,看久了卻實在叫人害怕。我看陪他睡一次就夠了,老婆還是給你當(dāng)?shù)暮??!?/br> 說罷,踮起腳來,在我面上親了一口,幾步走入人群中去了。 ? 我們再返回丹霞鎮(zhèn)時,已是夜半時分。其余人都疲憊不堪,各自睡下不提。我見蕭越立身長街之上,便撇下困倦,過去向他道謝。 蕭越目光落在護城河粼粼水波上,聞言一笑,道:“是你們報訊及時,我不過跑了趟腿罷了。若不是你們一腔義勇,那獵戶一家的冤屈便無從伸張。論理,還該我謝謝你才是?!?/br> 他出言真摯,我一時不禁也有些飄飄然起來,咳嗽一聲,轉(zhuǎn)而道:“不知麗麗以后怎么辦?她父母雙亡,那明月村看來也不是宜居之所,不然將她接到這里來,請鎮(zhèn)上認識的朋友照顧她。唉,那道疤也不知是誰抓的,下手忒也狠毒!她一個小女孩家,臉上破了相,以后嫁人也是個難處。……” 蕭越聽我絮絮叨叨,忽而嘴角一彎,笑道:“你這樣掛念人家小姑娘,豈不是辜負了對葉師弟往日一片心?!?/br> 我萬料不到他這樣一個端方君子,竟也拿我這點見不得人的心思打趣,一時簡直火燒上臉,沒做手腳處。 蕭越看我反應(yīng)劇烈,眼底掠過一絲笑意,不知怎地,總覺得那意味有些深長。 ? 我還要拿話搪塞,忽聽遠處城中一聲爆竹炸響,白焰沖天,繼而落星如雨。那煙花色澤極盡妍麗,銀光落盡后,又是一朵碩大的紅色煙花凌空盛開,如同天上下了一場大火。 有鎮(zhèn)民披衣攜手相看,說是城中舉行一年一度的焰火大會,替今夜造橋的鵲兒照路。 煙花閃耀,將我二人與護城河的水波一并映得通紅。蕭越從旁望我,忽道:“江師弟,你是不是怕火?” 我微一錯愕,隨即想起方才火堆之中,我渾身哆嗦,差點嚇尿了褲子。當(dāng)下不好意思道:“是了,十幾歲時被火燒過,如今見了還是怕得很?!?/br> 蕭越目光移到我臉上,道:“這是那時留下的么?” 我這印子也被人問過幾次,卻從來無人察覺是個燒傷。一時心中不知是何滋味,撫摸了一下自己凹凸不平的疤痕。 蕭越道:“當(dāng)年千竹湖畔,我施術(shù)之時,便注意到你臉色發(fā)白,直往岸邊躲去。想你大概從小吃過苦頭,才怕得這樣厲害?!鳖D了一頓,又莞爾道:“這樣看來,葉師弟倒是你的良配。” 我苦笑道:“莫再拿我尋開心了,行不行?”看他神情放松,與平日我所見的年輕弟子差相仿佛,不只是那個守成持重的門派大弟子了。遂也多了一句:“聽說火系靈根天生烈性,大……你靈體如此精純,想來是不懼任何物事的了。” 蕭越目光微動,靜了片刻,才道:“……也是有的?!?/br> 他抬起頭來,望向漫天煙花,卻又似看向茫茫遠處:“小時候有一年過年,我被一串鞭炮炸中眼睛,從此一聽到爆竹聲,便十分害怕。后來長大了,便不太怕了。只是聽到這聲音,總還是有些不喜。” 我在秋收堂多年,見他主持過法會慶典不下十次,禮炮齊鳴之時,總見他在場中笑臉迎人,不見半分異色。這些年我年歲漸長,在堂中也從隨哥變?yōu)殡S叔,過幾年又要變?yōu)殡S伯,對年輕人總是止不住地心存憐惜。當(dāng)下一時忘了身份,只道:“大師兄,其實你不必如此。你待人寬厚,處事公平,別人自然全心全意敬服你。你縱有些挑剔脾氣,也是人之常情。倘若事事苛求自己,一切務(wù)求盡善盡美,好固然是好,只是未免也太辛苦了。” 又想了想,便伸手掩住雙耳,對他道:“下次再放爆竹,你這樣堵住耳朵,便聽不見了?!?/br> 蕭越仍一動不動望著天邊煙光殘影,許久才微微一笑,道:“也沒那么嚴(yán)重。當(dāng)時年紀(jì)小,如今也記不得了?!睆?fù)轉(zhuǎn)過來,向我道:“不像江師弟你,明明見到火就怕,還強忍心中恐懼,舍身護住那小姑娘?!?/br> 我心中喀然一響,連脖頸都燒了起來,比聽他揶揄我與葉疏還害臊得多。 焰火升騰,星河落地。我望著蕭越近在咫尺的面容,想到門中弟子無不對他全心崇拜,喚他“春殷君”;又想那麗麗眼光當(dāng)真毒辣,我虛長了四十歲,竟連一個黃毛丫頭也不如。 臨別時我又忍不住回頭,見蕭越一個人站在長街星夜之中,那剪影宛如一幅畫一般。我一向沒情趣慣了的,也不由有些悵惋,心想金風(fēng)玉露之中,這樣一位英杰身邊,本該有個年輕漂亮的人相伴的。 ? 斗轉(zhuǎn)星移,時日如流。轉(zhuǎn)眼我已四十六歲,就在那一年春天,靈素谷出了一件大事:谷主前往江浙一帶尋采極樂仙草時,不知為何種惡物所傷,魂毒入體,危在旦夕。他谷中人手濟濟,卻一個也不起用,反而千里迢迢派人前來青霄門,請柳唱回去醫(yī)治。醫(yī)修在修真界地位尊崇,靈素谷更是其中翹首。是以那幾位白須飄飄的長老到來之時,連我也被手下小學(xué)徒從睡夢中喚起,拖著這幅老邁之軀,布置屋舍,剪花備茶。其時我腿腳不便,已三四年沒去過歸夢峰,平日只倚老賣老,支使幾個新入堂的小子跑腿,給他送些市上能買到的蟲蛇花鳥。這回見了大陣仗,又尋了個空當(dāng),拄了竹劍上山去了。放眼一望,不禁有些臉?biāo)帷V灰娔切⌒〔輳]已被修葺一新,四周光禿禿的土山也連夜種上了許多名貴花卉,若不是這些年用剩的破爐蟲籠堆積在一旁,足足的便是一方秀麗天地了。進門一看,處處光鮮亮堂,連日照都比平日明媚些。于是忍了笑,向屋中主人大聲賀道:“唱老爺,恭祝你喬遷之喜了!” 柳唱正蹲在地上調(diào)弄幾條半死不活的蛇,聞言氣急敗壞:“恭喜個屁!這群牛鼻子什么也不懂,在老子屋里亂開窗,可把老子的寶貝折騰壞了。日后我研制出治蠢的藥來,你們青霄門人手一份,誰吃了也不虧!”又叫我到屋外砍幾叢玉斑花來,把西邊的日頭遮住。 我搖手笑道:“你拿什么破布遮不得,且饒過那靈花罷?!庇衷谖医o他做的竹椅上坐了,望著他忙忙碌碌的身影,笑瞇瞇道:“唱哥這新宅子美則美矣,不知道還打算住多久???” 柳唱頭也不回,嘲弄道:“那要看主人家留我多久了?!?/br> 我將一條腿盤起,捶了捶膝蓋:“你是問這個主人家,還是那邊那個主人家?” 柳唱手上動作頓住,片刻才笑了一聲:“隨哥,你這話就沒意思了?!?/br> 我懇切道:“唱哥,我們做凡人的,縱有些悔恨,幾十年一晃過去,死了也就閉眼了。你們卻是年深壽永,千百年也是尋常。若是心中有憾,日后想起來,豈不是長長久久的后悔?!?/br> 柳唱回身望我許久,終于收斂了神色,嘆氣道:“我……其實是他私生子,你大概聽說過罷?!?/br> 我呆滯片刻,才僵硬道:“……沒有。” 柳唱無謂地一聳肩,道:“我媽死了,他本來不想認我,又舍不得我一身靈毒,才不情不愿當(dāng)徒兒收了。他從前不出名時,可沒現(xiàn)在這么嫉惡如仇。只不過他天資聰穎,漸漸從那些人身上榨不出新意來,于是搖身一變,倒成了正派宗門的御醫(yī)了??上覐男「?,對他這些行徑一向嗤之以鼻。別看他對我斷情絕義,一旦有異種魔毒現(xiàn)世,他還不知有多狂熱呢。世上的魔修他看不上眼,連那鎮(zhèn)壓在雁蕩山下的魔君孟還天,他都敢暗地里打主意,我看這一回他是著了道了。說什么我是他最信任的弟子,我解不得,天下間便無人解得。其實谷里那些老家伙一個個早試過了,藥石罔效,只好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要拿我的血去換血罷了?!?/br> 我啞啞看著他,只覺喉嚨如塞了棉絮,半天只道:“那你……” 柳唱又嘆了口氣,起身道:“我是無所謂,誰讓我有個癡心的媽呢?答應(yīng)她的事,自然是要做到的?!?/br> 我見他提著蛇要走,忙一步搶上,起來急了,還差點拐到地上:“唱哥,我……我是不知你應(yīng)允過甚么。我母親過世也早,她從前常和我說,不求我大富大貴,只要一世平平安安,少些煩惱,做娘的便心中歡喜,死而無憾了。你母親倘若在天有靈,見你父……見他如此待你,必定也十分憤怒失望,無論起先應(yīng)承過什么,也是要收回的?!?/br> 柳唱側(cè)頭瞥了我片刻,眼角似有微光一閃,嘴角卻不屑下撇,旋即笑道:“放心罷,你唱哥這些年手頭也沒荒廢。等我回去見了他,還不知死的是誰呢?!?/br> 我曉得他這話只為我寬心,勉強笑道:“我有什么不放心?我對你向來是最放心的?!?/br> 柳唱又嘆了口氣,這一次更加深長:“是嗎?我對你倒是極不放心?!痹谏砩隙刀得舆^一顆火紅的藥丸來:“這幾天找老家伙要了些好東西,時日倉促,只煉出這一顆成品來。這藥名喚’三生萬物’,緊急關(guān)頭,可極大提升你三招威力。只是淬煉不足,服用之后,臟器受損劇烈,有萬箭穿心之苦。你這輩子要安安穩(wěn)穩(wěn)當(dāng)個小堂主,九成九是用不到的。不過你心中有意難憑,只怕哪一天就要受這苦厄。思來想去,還是給你的好。” 我看著掌中血色丹藥,又看著他瘦骨伶仃的身影,忽然一陣強烈不舍涌上心頭,一時竟止不住老淚縱橫。 ? 柳唱卻不再來與我煽情。當(dāng)天夜里,便負了他的箱篋蛇蟲,在幾名靈素谷長老簇擁下,一言不發(fā)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