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你也知道孤獨(dú)寂寞,卻不來與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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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司禮院送來改動后的衣物,除腰帶更易打理外,卻多了一張銀黑的紗幕。我房中并無鏡子之屬,便在水旁照了一照,見臉遮得幾乎不見,這才安心了幾分。只是想到要在大庭廣眾下拋頭露面,仍是心中惴惴。 大典當(dāng)日,我一早便向不空山天門殿行去。那天門殿在七峰十六堂中位置最高,宛在云霧之中。沿途竹林修茂,翠影叢叢,將千道石階掩映得步步清涼。參加大典的弟子在石階上三五同行,偶有低語之聲。 我穿著禮裝,行動本就不便。頭發(fā)由一根緞帶束在腦后,十分之不穩(wěn)當(dāng)。路程還未過半,緞帶已松脫到背,眼看又要掉落至腰。正自煩惱,忽覺腳下一晃,一步幾乎踩空。低頭看時,卻是一處石階年久失修,已塌裂了。 我蹲下身來,見石階毀損倒不厲害,只是土方已被蛀空,想是當(dāng)年修筑時未加白礬之故。我手中一時也無合用之物,便彎腰在樹叢中拾了些碎石土塊,將就修補(bǔ)一下。 幾人經(jīng)過我身邊,見我低頭做活,均停下腳步。其中一人便客客氣氣在我旁邊蹲下,自報家門,說是地靈根的一名金丹弟子。聽我說地面損壞,便自告奮勇要來幫忙。 我在秋收堂背過的土方?jīng)]有一千也有八百斗,何曾肖想過道門弟子竟肯耗費(fèi)珍貴靈力,幫我做這些下賤活計。一時心中好生感動,向他道了謝,才向他說明如何修整。這位同門瞧來也不像是干過活兒的,術(shù)法施展之處,不是連空隙中的泥絲也挖了出來,便是將土塊拱起老大一堆。他連連對我道歉,我自然也不能怪責(zé),少不得拉了他的手,向石階上一一示意。 忽然眼前灑下一片黑影,我抬頭看時,卻是蕭越。 我怕他以為我故意逗留,忙指那石階道:“大師兄,這個……壞掉了,我讓這位……幫忙修一下?!?/br> 蕭越朝那歪歪扭扭的土方瞥了一眼,黑袖微微一抬,瞬間修補(bǔ)歸位,連碎石也鋪得齊齊整整。 我早知他靈質(zhì)渾厚,火術(shù)精深,卻不想連地系法術(shù)也如此得心應(yīng)手,心中對他的敬佩又多了一層。 蕭越似無意掃過我與那名弟子拉著的手,那弟子忙將手放開,訕笑幾聲,逃一般走了。 蕭越見我傻呆呆站在原地,又低低嘆了口氣,伸手牽住我的手,帶我一起走上去。 我隨他拾級而上,只覺他握著我的手溫暖有力,心中一陣委屈,許久才低聲道:“我以為你不愿意理我了?!?/br> 蕭越?jīng)]說話,只兀自往前走去。片刻才輕嘆道:“我怎會不理你,說了要待你好的。只是……” 一語未畢,身后傳來一聲高呼:“江師兄——!” 我駐足回身,只見那紅衣少女滿臉驚喜之色,兩手提著長裙,正從階梯下快步向我奔來。 到了我面前,才氣喘吁吁道:“我特意向白長老求了一張請柬,便是為了見你一面。聽說你是道尊擇定的徒弟,曲星她們還哭了一場,說本來就與你天差地遠(yuǎn),從此愈發(fā)配不上了……” 她訴說半天,才發(fā)現(xiàn)蕭越在旁,頓時大有忸怩之色,搓著衣袍帶子,含羞道:“……好久不見。” 蕭越對她卻和對旁人并無二致,彬彬有禮道:“江大小姐,好久不見。令兄好么?” 那紅衣少女“啊”了一聲,忙道:“好得很,好得很。他還說要請你品茶小聚,不知……你何時有空閑。”說得自己害臊起來,回身跺足叫道:“哥,你自己來說!” 我順著她目光望去,只見斑斑竹影之中,一個淡金色身影遠(yuǎn)遠(yuǎn)立在階下。百年不見,仍是那般桀驁飛揚(yáng)的神氣,連腰間懸掛的兩柄軟劍,也似要奪鞘飛出。 蕭越溫文道:“近日盡顧著領(lǐng)這位隨云師弟入門,怠慢了與二位之約,還望原宥?!?/br> 江風(fēng)吟目光牢牢嵌在我臉上,許久才開口:“大師兄事務(wù)繁忙,是我們請得唐突了。舍妹雨晴不太懂事,還請見諒?!?/br> 江雨晴嘟嘴道:“我怎么不懂事了?”便向江風(fēng)吟擠了擠眼睛,示意我道:“哥,說了是個大美人,我可沒騙你罷?” 江風(fēng)吟緊緊盯著我,聲音竟有一絲沙?。骸啊闶墙S云?” 我不愿與他對視,移開目光,道:“是?!?/br> 江風(fēng)吟搶上一步,似要將我抓住,又強(qiáng)自壓下:“我以為你早就死了?!?/br> 江雨晴慍道:“哥,你怎么這樣跟人家說話?”又來拉我的手,好聲道:“江師兄,我哥哥不會說話,我替他賠個不是罷!” 我先前不知她身份,如今再也不能視作平常,便向旁露骨地一避,讓她的手捕了個空。 江雨晴難以置信地看著我,委屈地叫道:“我哥哥得罪你,你生我的氣干什么呀?” 我不發(fā)一語,轉(zhuǎn)身向山頂走去。只聽江雨晴在后帶著哭腔叫了好幾聲“江師兄”,最終都消弭在山道盡頭。 大典其余并無可說。青霄真人尚未出關(guān),只分了一縷神念至此。禮樂鳴定,只聽他喚我名字,我便立起身來,垂頭向他走去。 一陣清涼山風(fēng)吹來,將我面幕與禮裝一同拂動。場中人人屏息,目視道尊親手為我束冠。 赤日清風(fēng)中,我只覺他手掌輕輕撫摸我發(fā)頂,似飽含慈愛。我一生從未有過父親,直到此時方有了些為人之子的滋味,心中感悌,向他深深叩拜下去。 其余道門也多有來觀禮的師長,大多是神念分身,此時便紛紛向道尊慶賀。獨(dú)有一人哈哈大笑,卻在我肩上虛拍了幾下:“青霄老兒,我瞧你這個徒弟長得如花似玉,很是不賴!正好我的大徒兒李楊青尚未婚配,他的品性你是知道的,也不算辱沒了你的愛徒。不如……” 他話還沒說完,只見一道白光閃過,人影已消失不見。青霄真人收了法訣,向我淡然道:“他慣會胡言亂語,你一句也莫聽?!?/br> 神念傳音諸多限制,只他身后離得近的蕭越、葉疏幾人聽見。我早見識過這位青城山前輩的風(fēng)范,自然不會放在心上,只垂首答應(yīng)。再問我贈劍之事時,我便將那柄“一霎雨”捧出,又說我劍術(shù)低微,悟性不佳,只隨芝蘭臺教習(xí)長老修行便好,不敢再驚動他人云云。 青霄真人似并不意外,頷首允了,忽又皺了皺眉,笑道:“聽說你這竹劍正是李楊青所贈,若教那老兒知道,又該得意了。”揮了揮手,命司儀宣唱禮畢。 散場之際,山中卻下了一場大雨。一眾弟子各出機(jī)杼,或以風(fēng)火之力蕩開雨水,或遁地而去,或運(yùn)轉(zhuǎn)水靈息湃開周身濕氣,也有隨各峰長老踏劍而下的。 我靈臺氣象已十分穩(wěn)固,卻不知?dú)w屬何系,更不知如何使用。大雨澆來,并無一物可以抵擋。剛下了幾步石階,禮裝已經(jīng)濕透,沉沉墜在身上。 我隔著冰冷大雨望去,見也有靈力不足的弟子冒雨奔跑,卻也有同伴在側(cè),幾人共一件外衣,頂在頭上,嬉笑不已。 我心中惘然,怔怔立在階上,任雨水在腳邊撲起陣陣白霧。 忽然之間,頭頂?shù)挠曷曀坪醣簧趺锤糸_了,我臉上的雨水也不再汩汩流下。 我回過身來,見蕭越沉默地站在我身邊,手中撐著一把巨大的黑傘,正遮在我頭上。 我一時竟有些鼻酸,甕甕地叫了聲:“大師兄?!?/br> 蕭越將傘傾過來,肩與我相挨,低聲道:“走罷。” 我二人共一把傘,從瀑布般流水的石階上走下去。翠影搖曳中,似有一抹明亮之色隱藏竹林之后,只是雨橫風(fēng)狂,很快便瞧不見了。 雨越來越大,毫無停歇之意。我與蕭越行至半山,便在道旁一座涼亭中暫避。 我身上禮裝已濕得貼在身上,頭發(fā)也一股一股不斷往下淌水。蕭越領(lǐng)我坐在亭中,并不看我,只道:“衣服給我。” 我不解其意,從身上脫下外衣,捧在手上。蕭越隨手捏訣,平地便燃起一團(tuán)小小火焰來。他抖開我的衣袍,向火烘烤。 我打了個寒顫,不由向他身旁靠去。蕭越瞥了我一眼,問道:“怕么?” 我下意識搖了搖頭,只覺那熱力幾乎襲在我面龐上,忍不住向后躲了一躲,這才顫聲道:“有一點。” 蕭越五指一握,將火苗壓小了些,眼望那紅白光焰,開口道:“我小時候家中管教嚴(yán)格,一言一行皆有專人看管,便是多抱怨了一聲,也立刻有人稟報內(nèi)院。我從懂事開始,便輕易不敢將心事吐露人知。喜歡什么,害怕什么,有什么憂愁煩悶,只敢對著魚池里的錦鯉說。魚兒雖不會開口慰藉,但只要說出來,心里終究是好過些。” 他側(cè)身看著我,眼色十分溫柔:“我看你比我更甚,什么事都悶在心里,連誰也不告訴。江師弟,師尊已正式將你收入門下,從此我們便該是世上最親密之人。你不必與從前一般,事事都自己肩負(fù),也多依賴我這個師兄一些吧。” 我不想他竟對我作出這般剖心之談,心中如被火灼燙一般,只是怔望著他溫和的目光,許久才發(fā)出沙啞的聲音來:“……你小時候……跟魚兒說話,你那時……一定也很孤獨(dú)寂寞。” 蕭越眼底忽然一顫,轉(zhuǎn)瞬才恢復(fù)如初,眉眼一彎,笑道:“你也知道孤獨(dú)寂寞,卻不來與我說?!?/br> 我心中原本就不堪重荷,受他輕聲細(xì)語的一鼓舞,幾乎便要潰堤而出。當(dāng)下強(qiáng)自屏住氣,指著那檐柱下幾道白痕,道:“這亭子是當(dāng)年謝管事帶我們幾個一同修建的。那時他孫兒不過五六歲,頑皮大膽得緊,誰也管不住。他趁我上去架頂,拿著我的瓦刀亂斫……” 說到此處,再也抑制不住,淚水奪眶而出。 蕭越伸過手來,替我拭淚。我平生苦厄,自己咬咬牙也是過了,如何受得住他這樣細(xì)心呵護(hù),一時簡直不能自已,撲在他肩上,嘔心挖肺般慟哭起來。 蕭越起先只是客氣地環(huán)住我,舉止有度,純?nèi)皇且晃痪印:髞硪娢覍嵲诳薜萌戆l(fā)抖,支撐不住,才將我緊緊摟入懷里,輕輕拍著我后背,不斷撫摸我頭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