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到了地方,哪里有什么床啊、鋪啊的,空房里就剩幾堆沒人要的干草,走進還能聞到一股植物腐爛的霉味,可總不至于露宿街頭。得意累得都抬不起胳膊了,但閉上眼卻毫無睡意,僅憑一時沖動就跑出來找人,是他這輩子做過最愚蠢的決定了,一路上的遭遇正是如此。他忍不住去思考明天還下雪怎么辦?他走不動怎么辦?要是……要是徹頭徹尾都是那姓季的戲弄他,給他留的是假消息呢? 但這晚上,留給得意傷神的時間并不多。他聽到身后窸窸窣窣、響起干草碾斷的動靜,好像那乞丐偷偷挪到了這邊草堆。他還沒來得及回頭,先聞到一股令人作嘔的腥臭,混合著手汗和小便的酸味,猛地捂在他半張臉上。得意瞬間清醒了,意識到自己身無分文,這點乞丐也清楚。他忍著惡心,推開臉上的手掌,拼命朝身上揮著拳頭。 “我是男的!!臭要飯的……我也是男的!” “我呸!”一口濃痰吐在得意臉上,接著一大耳光,“臭丫頭……給老子安分點!等爺把你干爽了,你就……” “哐當(dāng)!” 得意抄起斷裂的半截手鐲,對準(zhǔn)乞丐右眼猛地捅進去。對方立即慘叫著滾在地上。他及時撲過去,朝著這廝的眼洞狠攪、狠按,把眼珠子搗得稀爛,直至乞丐滿臉鮮血,叫聲啞了,躺在干草堆里一動不動。 他抹了把臉,也朝草堆上吐了口水,“去你媽的,老子就是男的!” 為了證明,得意本想往他臉上撒泡尿。后來覺得這么做太過流氓,便僅僅把乞丐的命根子踹了個粉粹,才疾步離去。 02 結(jié)果那晚上連雪花都沒見著一片,更別提虛無縹緲的白豹子了。軍營坐落在一片開闊的高地上,即使在夜晚,只要月色通明,能望得清塔樓泛光的尖角。得意依靠著那個尖角,跑一會兒,走一會兒,一路穿越茫茫草海,了無人煙。在他開始摸不清方向,累得一頭栽進草地里,天地間陷入昏暗的時刻。兩匹軍馬從小鎮(zhèn)的方向跑過來,都舉著火把,其中一匹往草叢里一照,發(fā)現(xiàn)躺著個人,嚇得勒緊韁繩,馬蹄飛揚。 “喂,醒醒!”那人喊。 “還有氣沒?不會死了吧。”另一匹軍馬上前。 “奇怪,鎮(zhèn)子里才死了個要飯的,怎么這兒又來一個?” “水……水……” 騎馬的人相視一眼,為首那位丟了個水囊下去。得意拔開塞子,大口大口豪飲起來。 “你迷路了?”問話從高高的馬背上傳下來。 得意剛要解釋,忽聽他們提到鎮(zhèn)子里的乞丐。他只以為那人疼暈了過去,沒想連命也沒了。他強裝鎮(zhèn)定,警覺地問:“你們是誰,去哪兒?” 馬上的人被他問得有些驚異,兩人似乎又對視了一眼,一人說道:“我們是鎮(zhèn)守祁州的防軍,這位是軍中鄧都尉,昨日我隨他到鎮(zhèn)上采買,正要在早練前趕回去,前方就是我們的軍營,你若不信,可隨我們一道回去?!?/br> 另一人接著問:“你又是何人,為何在營外逗留?” 得意坦白自己從南方來,說明父親是朝中哪位尚書。也模仿他們的語氣,直言若是不信,可托人去問州府的刺史,朝廷上有沒有這號人。 至于逗留的原因,他信誓旦旦:“來找我媳婦?!?/br> “媳婦走丟了?” 得意否認(rèn),一人由此調(diào)笑道:難不成大營里有你媳婦? “當(dāng)然?!钡靡鉀]想太多,報上外地媳婦的姓名。畢竟在他的印象里,季良意老實憨厚,任他欺負(fù),隨他擺布,至于其在軍中的地位,得意從沒想過,也就不以為然。但兩人的笑聲很快像火苗一樣熄滅了。 “奇了怪了,營中沒有誰叫這個名兒,女人更不可能有了?!币蝗朔穸ǖ溃J(rèn)定他在撒謊。 另一人沉默了片刻,才接茬兒:“他說得對,小兄弟,你快回去罷。” 可得意坐在草地上,好像生了根。他不肯回頭,騎馬的兩人再度面面相覷。要么帶一個神智不清的小傻子回去,要么把尚書的小兒子留在草原上自生自滅,他們選擇了前者。 勸他返回的那人,從馬匣子里拽出一床羊絨毯給得意,供他取暖。他被扶上馬背,都尉吆喝馬匹繼續(xù)奔馳,路途逐漸顛簸起來。得意很快被睡意擊倒,且睡得很沉,差點兒從馬背上摔下去。 都尉見狀,連忙剎馬攬住他,將他移到身前。一番舉動,竟也沒把人驚醒,都尉驚訝地朝同伴感慨:這孩子真小。 怎么走到這兒的?同伴驚嘆,問說咱營里不會真有女人吧?那季什么的…… 想什么呢?仔細騎你的馬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