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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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季良意真的不叫季良意,軍營里沒人知道這是他的真名。多年前他家遭人陷害,被仇人四處追剿,不得不隱姓埋名,躲藏至今。兩人從小營帳走到大營賬,路上碰見不少季良意麾下的士兵,恭敬地稱呼他為“左將軍”,即季良意的假名。大多看見將軍身后跟著的人,都忍不住好奇地多打量幾眼。得意本想“好好”回敬這些人的好奇心,畢竟本來他在京城的名聲也不算好,但他急著想知道眼前的人究竟是誰,以及自己與他婚約是怎么一回事。 大概半年前,左將軍奉旨返京面圣。去的一路上還算順利,返程時(shí),他打算繞路去齊州探望已出嫁的meimei,不料走漏風(fēng)聲,讓仇家得了消息,半路設(shè)伏要拿人。季良意沒什么準(zhǔn)備,掉轉(zhuǎn)馬頭就往回逃,途中被一送親的隊(duì)伍當(dāng)了去路,半天不見挪動(dòng)。上前一問,才發(fā)現(xiàn)那新娘子哭哭啼啼,不愿套蓋頭,一看路邊,連娘家人也哭暈了幾位,攔著轎子的抬桿,舍不得她走。 聽到這里,得意警惕起來:這新娘子跟整件事有什么關(guān)系? 季良意豎起指頭,示意他繼續(xù)聽。原來那戶人家要將女兒嫁到京城去,女婿是當(dāng)朝尚書最小的兒子,一開始所有人都覺得這是喜事一樁,可大婚前托人一打聽才知道,那五少爺是京城有名的紈绔,成天不學(xué)無術(shù),吃、喝、嫖賭,倒是樣樣精通。加之常年混跡青樓,沾花惹草、調(diào)戲婦女的本事,根本信手拈來,身邊鶯鶯燕燕眾多。 簡而言之,這小五少爺絕非善茬??纱饝?yīng)了的婚事怎么能說不嫁就不嫁,何況親家又是朝中大臣。一家人束手無策,又不忍心女兒就這么糟蹋在一個(gè)敗家子手上,才哭的哭,鬧的鬧,半天不送花轎上路。 季良意也送別過出嫁的家妹,對這戶人家十分同情,但他總不能坐在這里等著仇家找上門??粗栽谵I子地下的紅蓋頭,季良意心生一計(jì),即讓這家人保住了女兒,也沒驚動(dòng)權(quán)傾朝野的尚書,還躲過了仇人的追殺。借著在尚書府躲避的機(jī)會(huì),他將送上門來的仇人都逐個(gè)解決了。 這故事講完,他滿懷期待地等得意發(fā)表感言。但得意沒理會(huì)他,盡管這確實(shí)能解釋季良意頻繁外出的原因。他只回了男人一大白眼,就著一口熱騰騰的羊雜湯,喉嚨一咽,把嘴里的青稞餅吞下去,斷定季良意沒跟他說實(shí)話。 季良意困惑又老實(shí):得意,我對你句句實(shí)話。 得意忿忿道:我是那樣嗎?我哪兒那樣了!她不嫁我,是她沒福氣! 但若那小姐真嫁了他,他就不能遇著季良意。得意忍不住想,但他不愿意說。這心思像是給季良意看穿了,笑瞇瞇地望著他,小少爺掛不住臉,把頭埋進(jìn)湯碗里去了,臉色被熱氣蒸得很鮮艷。 “那祖母呢?難道她也受了你的騙嗎?”他反駁道。 季良意搖頭,說當(dāng)然不是,這件事老太太和你爹早就知道,但他們沒反對?!跋氘?dāng)年,你家老太太還在軍中,持虎符,任太守,鎮(zhèn)守祁州數(shù)十載,率十萬燧軍逼退羌賊千余里,何等驍勇?如今耄耋之年,依舊氣度不凡,巾幗無雙,巾幗無雙啊……”他談及得意的祖母,不由得心生敬仰,對其大加贊賞。 然而得意聽得漫不經(jīng)心,僅僅敷衍著附和了幾句。季良意剛要問他,突然軍帳一掀,闖進(jìn)來個(gè)冒冒失失的士兵,還沒等他倆看清來人是誰,就先聽其大喊大叫道:“將軍!找著了,人終于找著了!”留下兩位本該通報(bào)訪客的看守在賬外面面相覷。 一面“將軍”、“將軍”地喊著,來人一面朝飯桌上張望。那士兵圓頭圓腦的,臉上被草原的東風(fēng)刮得通紅,看見得意,先瞇著眼睛思索了片刻,眼珠子才一下像是要崩裂眼眶,“小小小、小傻子?!” 原來來人是那晚上接他回來的另一名士兵,官職要比都尉小些。季良意被斷了話頭,干脆向兩方介紹道:“這是軍中何長官,比你大兩歲,性子急躁些,但心腸不錯(cuò)。何峰,這是我丈夫,你得意大哥?!?/br> 何長官的臉色頓時(shí)像被一道驚雷劈過。 得意拍掉指頭上的餅渣,心里十分飄飄然,表面上則波瀾不驚,如若偏要形容,大抵是一副狐假虎威、小人得志的神色。不過他相貌不俗,若這何長官稍微勢利點(diǎn)兒,恐怕就會(huì)猜測這是將軍取悅情人的伎倆,但何峰沒想太多,出去時(shí)只跟同僚說:小傻兒真是找媳婦來的! 至多再添一句:小傻兒長得賊盤亮! 這話在營中鮮有人信,直到見到本人;他的身份也鮮有人信,可若有好事者跑去找將軍求證,將軍只反問:可有軍紀(jì)言明我不得成家?可有軍紀(jì)言明我不得為人妻? 從此,便無人敢對得意有多余的好奇了。那年頭邊境不算太平,祁州守著大燧的關(guān)口,連年大征小戰(zhàn)不斷,軍中高門子弟甚少。尚書的小兒子隨著將軍,和士兵們同吃同住,毫無怨言,博了不少好感。但在一開始他可沒這毅力,那羊雜湯太膻,青稞餅又太硬,季良意拿給他的衣物硬邦邦的,像紙筒套在身上。得意倒不覺得后悔,只想自家媳婦、堂堂戍邊大將軍,住在這樣差的地方,未免太失身份。他是打算一來就將季良意帶回去的,可何長官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闖進(jìn)來,打斷了二人的談話,他也只好按下心思,跟著去看看營中是何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