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薛岷和陽知辛的見面,約在大年二十七那天。雪是從前一天開始下的,地上有些濕,穿過花徑時,陽知辛腳下一滑,被薛岷扶了一把。 “陽公子,小心?!?/br> 兩人皮膚相觸了幾秒,薛岷的干燥偏涼,陽知辛的溫熱濕滑。 陽知辛站穩(wěn)后,踩了踩地上的磚,說:“這路鋪得,真是誠心不讓人走穩(wěn)?!?/br> 透過圍巾和口罩,他的聲線有些喑啞。 給他們引路的經(jīng)理一個勁鞠躬道歉,陽知辛慢悠悠地說:“路是你鋪的么,你道什么歉?” 他這意思就是光經(jīng)理道歉還不夠。 訂座的是薛岷,經(jīng)理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他,薛岷開口解圍道:“這家餐廳的老板注重仿古,許多地方故意布置得比較粗放。——這園子是鄭秉設計的?!?/br> 鄭秉很有來頭,是陽家的御用風水師,泰正買的每一塊地皮都要經(jīng)他過目。據(jù)說他還幫陽家的老爺子陽旬種過生基。 這話一出,陽知辛沉沉地打量了一圈四周,沒再說什么。 他們被引到了湖畔一處背風的亭子里。亭子下面埋了暖管,亭中有一張四人座的方桌,桌角放著炭火盆,時不時爆出幾顆火星子。 坐下后,陽知辛解開了擋住臉脖的厚圍巾,然后摘下口罩。 他是地產(chǎn)大亨陽旬的老來子,很年輕,才二十來歲,有一張暗色的臉。他下巴很尖,黑眼珠周圍的眼白隱隱發(fā)黃,長得有些像蜥蜴。 薛岷提起爐子上的茶壺,給陽知辛倒茶。 陽知辛問:“上次跟著你的那位秘書呢?今天怎么沒來?” 薛岷反應了一下,“你說華雯?我給她放假了?!?/br> 陽知辛有些可惜地嘆了口氣:“她上次給我的名片,上面是工作電話吧?我給她打電話她總是不接,過一會兒才用座機打回來,還客氣得很。” 薛岷說:“陽公子,我的秘書比你大一輪還有多?!?/br> 陽知辛笑著說:“但她肯定沒結婚,也沒生過孩子。” 薛岷不置可否。 陽知辛就像猜得出來他在想什么,挑了挑眉:“我很擅長看這個?!?/br> 服務生開始上菜了。兩人面前各上了一盅枸杞響螺湯,用小火煨著,聞著很鮮美。 “你不相信?”陽知辛問。 薛岷微笑了一下。 陽知辛用勺子攪了攪面前的湯盅,興致勃勃地說:“你別不信,我玩過的女人太多了?!?/br> “你見過女人生孩子嗎,我親眼見過,孩子黑漆漆的頭被擠出來——” 他越說越興奮,臉上的陰郁一掃而光,幾乎眉飛色舞。 薛岷原本還忍著,聽到后面菜都有些吃不進嘴,恰巧這時,陽知辛問他:“你知道我親眼看到過誰生孩子嗎?” “……”薛岷沉默片刻,說,“我認識嗎?” “你認識?!?/br> 薛岷面上不顯,心里已經(jīng)有了猜測,果然,陽知辛說:“陽靜然?!?/br> 薛岷的眼前閃過陽靜然的臉。 陽靜然也是尖下巴。她眉眼濃秀,皮膚呈暖黃色,是個古典美人。 陽知辛的氣息因興奮而變得急促,“想不到吧,你前夫馬上要新娶的老婆之前就生過一個孩子?!?/br> “那孩子現(xiàn)在去哪兒了?” 陽知辛漫不經(jīng)心地說:“不知道和誰懷上的,剛生下來就死了。入不了祖墳,也不知道陽靜然最后給埋哪兒去了?!?/br> 薛岷說:“可惜?!?/br> “沒什么可惜的。要不是沒有孩子,陽靜然現(xiàn)在也不會急著和陳競結婚——你應該高興啊?!?/br> 薛岷轉了轉中指上的戒指,似笑非笑道:“陳競結婚,我有什么可高興的?” 他今天穿了一件重工的大衣,戒指上的寶石和領帶扣相呼應。說話時,他眼睫輕垂,嘴里呼出一團白氣,朦朧了他的下頷,讓他看起來像薩金特筆下的人。 陽知辛盯了薛岷好幾秒,才回過神來。 “我知道你和陳競有兩個孩子,”陽知辛說,“陳競和陽家聯(lián)姻,事業(yè)只會越做越大,就算以后陽靜然再給他生了孩子,對你的小孩兒也只有好處,沒有壞處?!?/br> 薛岷輕笑著搖了搖頭,“看來陽公子還不知道,兩個孩子里的那個男孩兒,撫養(yǎng)權屬于我——他現(xiàn)在跟我姓?!?/br> 他說完,陽知辛愣了一瞬,脫口而出:“……你竟然把好的那個要走了?” 他這話對著薛岷說其實相當冒犯,但他沒意識到,薛岷也沒表現(xiàn)出來。 這世道就這樣,雙性是不清不楚、不干不凈的劣等品。 陽知辛再看薛岷時,眼睛里的意味已經(jīng)不一樣了。他雖然早知道薛岷不是泛泛之輩,卻也沒想到他爭撫養(yǎng)權竟然能爭得過陳家。 薛岷說:“陽公子,所以……陳競娶了陽家的小姐,對我來說是絕對沒有好處的?!?/br> 陽知辛眼神閃爍片刻,低低地笑出聲來:“哈哈哈,巧了!陽靜然嫁給陳競,對我來說也只有壞處,沒有好處?!?/br> 陽知辛上面還有一個大哥、一個二姐。 他是身份尊貴,但也只是陽家一個性格怪異的邊緣人物?,F(xiàn)在泰正的大權落在他大哥手里,而他二姐陽靜然雖然是個女人,卻極其受陽旬寵愛。 陽旬親口說過,陽靜然生的孩子,不管是什么性別,都會得到和陽彰同樣多的東西。 至于陽知辛,等陽旬一死,家產(chǎn)不會有他的份。 陽知辛哼笑道:“你們都叫我陽公子,但等老頭子死了,陽家容不容得下我,都還未必?!?/br> 薛岷問:“陽公子,據(jù)你所知,陽老爺子最近身體怎么樣?” “呵……他成天在醫(yī)院里住著,過年都不和我們見面,防賊似的,誰知道他身體怎么樣。不過有神棍續(xù)命,估計活得挺好。” 薛岷笑了笑,慢條斯理地說:“鄭秉上一次幫陽老爺子種生基,應該是6年前吧?自那以后,陽老爺子雖然一直在療養(yǎng)著,但再也沒有下過病危?!?/br> 陽知辛看向薛岷,“薛總,你難道也信這個?” “我不信?!?/br> 陽知辛正要開口,就聽薛岷說:“但我認識鄭秉。上個月,陽老爺子又找了鄭秉,想要再種一次生基,要盡快?!?/br> 薛岷身體前傾,隔著一桌子菜,沉沉地看著陽知辛,“你覺得……這次還會有用嗎?” 陽知辛與他對視了幾秒,突然神經(jīng)質地笑了起來:“哈哈哈哈……” 這幾年,他們幾個子女都鮮少見到陽旬,他們只能閉著眼謀劃、互相撕咬,但沒人清楚陽旬的身體狀況到底如何了。 如果陽旬真的已經(jīng)到了需要再找鄭秉的程度…… “哈哈哈哈哈……想不到啊,老頭子費了那么大功夫,又是借陽壽、又是種生基,也就只多活了6年。” 許久,陽知辛才止住笑聲,看向一直靜靜看著他的薛岷。 雖然薛岷約他之前,他也好奇薛岷要找他聊什么,但他以為頂多就是打聽他前夫的婚事,但沒想到,薛岷感興趣的竟然是陽旬。 得知這點,他不僅沒有被窺伺家事的惱怒,反倒升起了一股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興奮。 就像他小時候點燃了保姆房的窗簾,然后尿褲子了。所有人都以為他是被嚇得,卻不知道那是因為看到?jīng)_天的火光太過興奮。當晚他甚至遺精了。 陽知辛忍不住問:“薛總告訴我這些,是想要換什么呢?陽靜然要結婚,我可阻攔不了?!?/br> 薛岷笑起來。 “陽公子,我是生意人,只在乎錢,不在乎舊情。實不相瞞,泰正下面有一個農牧集團和一個藥業(yè)集團,我想要?!?/br> 聞言,陽知辛的臉上反倒露出了一絲驚訝。 “這兩條線,可是一直在給泰正虧錢。雖然我只懂吃喝嫖賭,但也知道這幾年實業(yè)越來越不好做了,你能做大是你的本事,但我勸你別接我爸的爛攤子?!?/br> “在泰正手上虧錢,在我手上則未必,”薛岷說得淡然又隨意,“其實對泰正來說,剝離了這兩個虧損產(chǎn)業(yè),也是好事?!?/br> “哼,每年少填兩個窟窿,當然是好事。我只是不明白,薛總買下他們,有什么好處?” 薛岷說:“我想做農牧和藥業(yè)的龍頭?!?/br> “……” 過了許久,陽知辛干笑了一聲:“薛總的目的太光明磊落,我都有些不知道說什么了?!?/br> 這時,在亭子外候著的服務員走了上來,給爐子里添炭火,兩人便都沒有說話。 等服務生走了,陽知辛舔了舔唇,瞇著那雙陰翳的爬行動物般的眼睛,問:“薛總,你真的不想要泰正地產(chǎn)?” 薛岷與陽知辛對視,緩緩開口:“泰正,我不想要,我也要不起。這點上我不需要撒謊,你也清楚?!?/br> 陽知辛眼神一暗。 的確。薛岷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吃不下整個泰正。 薛岷輕聲說:“我希望陽公子能拿到這兩家正在虧損的公司,然后賣給我,這不難,不是嗎?我可以保證,我會給出一個讓你滿意的價格?!?/br> 陽知辛沉默地思索著。 薛岷的話像一個甜美的陷阱,但他想不出來薛岷能從中坑騙到他什么,也想不出來自己能損失什么。 他分不到泰正地產(chǎn)的股份,但如果只是兩家正在虧損的公司,他開口,陽旬應該會給。 等陽旬一死,他就賣給薛岷,換來的錢能供他揮霍到死。至于別的…… 就算薛岷真的打的是泰正的主意,又關他什么事? 許久后,陽知辛身體一松,懶洋洋地靠在了椅背上。 他語氣輕慢地說:“不是我看不起薛總,但哪怕是泰正正在虧錢的產(chǎn)業(yè),賣得也不便宜。薛總這幾年的生意,沒外人想得那么好做吧?” 薛岷是做實業(yè)的。這幾年利率下調,資金全涌進房地產(chǎn)和金融了,薛岷手頭的現(xiàn)金不會太多。 薛岷笑了:“這點陽公子不用擔心,我手上有很多股票。” 和陽知辛的這頓飯沒喝酒,九點出頭就吃完了。 薛岷開車把陽知辛送回了家。薛岷一直目送著陽知辛,直到他清瘦的背影被夜色吞噬,才發(fā)動車子離開。 富人區(qū)的街道景致,看多了也總是千篇一律,薛岷保持著一個不快的車速,右手從副駕摸了塊蘇打餅干出來,幾口吃了。 回到家已經(jīng)快十點了。臥室內的衛(wèi)生間亮著燈,薛岷靠在門邊站了會兒,里面沒什么響動。 他彎起指節(jié)輕扣了一下門:“寶寶在里面嗎?” “哎!”薛存在里面聲音清亮地應了一聲。 先是沖水的聲音,過了會兒有洗手的聲音,然后薛存把門打開了。 他只穿了一條格紋長睡褲,沒穿上衣,上身鍍著層柔和的、暖橘色的光,連rutou邊的汗毛都看清楚。 他似乎還洗了把臉,臉上濕漉漉的,正甩著手上的水。 薛岷對薛存一笑,把兒子沾著水的手拉到嘴邊親了一下,低聲說:“寶寶剛才在上廁所?” 薛存:“……對啊?!?/br> 他忽然反應過來,連忙想縮回手:“你……你不要——我才擦了屁股!” 薛岷松開薛存,繞開他走進衛(wèi)生間,轉了一圈,問他:“拉出來了嗎?” 他表情沒什么變化,但薛存知道他是在聞味道。 他真的服了薛岷了。穿得衣冠楚楚的,腕表上還嵌著鉆石,干出來的事卻總是那么變態(tài)。 薛岷追問:“嗯?” 薛存踢了踢門框,泄氣地說:“……沒有。涂了藥也沒用?!?/br> 他已經(jīng)三天沒上廁所了。換到別人身上,頂多肚子有點脹,但對薛存脆弱的腸道來說,便秘是一件很嚴重的事。 薛岷又笑了。 他其實看上去有些疲憊,眼角都浮起了幾絲細紋,在燈光下一笑就更加明顯。他取下手表放在洗漱臺上,又挽起袖子,然后開始洗手。 薛存一下子明白他要干什么了。他愣了一下,高聲說:“爸爸,我自己來!” 薛岷想了想,說:“下次一定?!?/br> 薛存警惕地問:“真的嗎?” 薛岷看著他。 薛存覺得薛岷這說法挺怪的,可能有陷阱,追問道:“為什么要下次?這次我也可以自己來?!?/br> 薛岷輕輕吐了口氣。 明明是無奈的輕嘆,卻反倒像是把積攢了一晚上的疲憊全都嘆走了。 “下次一定的意思就是下次也一定不可能。別想了薛存小朋友,你這輩子都不可能自己灌腸的,乖乖脫褲子吧?!?/br> 薛存表情一變,怒道:“……什么啊!薛岷你怎么那么jian詐!你信不信我拉你一手!” 薛岷擦干凈手上的水,拍了拍薛存的屁股,笑道:“你的屁眼爸爸聞得舔得還少嗎?威脅誰呢?” 說著,他的手指勾開薛存的褲腰,順勢鉆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