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動了。

    他猛地扯起湯米的右手站起來，腳卻沖著他的胸膛狠狠踢去，只見湯米一聲痛苦的叫喊，整個人像是往后彈跳一樣，被威廉拽著右手摔趴在地上。而當(dāng)他落地的瞬間，叫喊像升了調(diào)一樣變得極為凄厲。因為威廉緊接著就踩著他的后背，將他的右臂用力一扭。他的右臂廢了。那凄厲的叫聲讓在場的紅巾幫眾人都為之驚懼。

    可威廉還沒完，他折斷了湯米的右小臂，一根根掰斷了他右手的手指，然后抓著他的頭發(fā)，按著他的頭在地上，一下，一下，猛烈撞擊。幾乎所有人都呆立當(dāng)場。湯米已經(jīng)痛得昏迷過去，地上也積了一灘血跡。也許有幾滴濺在他身上，但黑色的襯衣都將那顏色吸收了。

    威廉面目陰沉，動作如同機械一般。幾縷金黃的發(fā)絲凌亂而隨意地在他前額，一晃，一晃。

    布萊恩看著他那沒有任何停止跡象的動作，心中逐漸不安起來。度過了剛開始沖進(jìn)來時那個興奮的狀態(tài)，布萊恩已經(jīng)鎮(zhèn)靜下來。這種鎮(zhèn)靜讓他思考得更深，比如此時，威廉的狀態(tài)讓他嗅到一絲危險。平時的威廉很少下這么狠的手，即便動手，也很有分寸。但是現(xiàn)在，布萊恩覺得威廉有點失控了。

    于是他不得不出聲叫停，“威廉。”

    可他卻還沒停。

    “夠了！”布萊恩有點慌了。威廉是真的不對勁。他是真想把人打死！

    布萊恩沖過去拽他的手。他喊他，威廉卻還在用力。布萊恩一手死死拽住威廉的手臂，一手扳住威廉的后頸，用力抵住威廉的額頭，“夠了！威廉！停下！”

    不是布萊恩仁慈。而是此時此地，眾目睽睽之下，威廉不能就這樣把人打死。他不僅會留下這么多雙眼睛的把柄，可能因此跟紅巾幫產(chǎn)生嫌隙，而且會欠約翰·克勞爾巨大的人情。

    威廉停了手，終于看向布萊恩。布萊恩也移開了頭。他們兩人靜靜對視著。布萊恩從威廉的湖藍(lán)色的眼睛里看見其中還未消退的浪潮，以及逐漸回籠的清醒。

    “夠了?！辈既R恩輕聲說。年輕的聲音里好像還有一絲不可撼動的強勢。

    坐在靜靜旁觀的約翰輕輕皺了一下眉頭。他看布萊恩的眼神有些變了。

    他在重新審視這個年輕人，也在重新審視他對威廉的影響。這個年輕人不僅叫他生出忌憚，他與威廉的親近更讓他心中煩躁。

    威廉站了起來，他呼了一口氣。他知道，他剛剛真的失控了。廢了湯米的胳膊就已經(jīng)足夠，他卻還想將他往死里打。那一會兒他甚至沒有注意自己的動作，他的思緒跑遠(yuǎn)了，跑到了多年以前。他是在用當(dāng)下的動作宣泄曾經(jīng)的無力與痛苦。

    幸好布萊恩將他叫停了。那雙翠綠色的眼睛有種奇異的讓他鎮(zhèn)定的魔力。

    威廉搭著布萊恩的肩膀，右手在自己的西褲上蹭著，聲音有些低啞地對著沙發(fā)上的約翰說道，“給你添麻煩了，兄弟?！?/br>
    “不差這一樁，”約翰站起身，瞥了一眼地上昏迷的人，不屑地說道，“這么麻煩，怎么不直接弄死算了？”

    威廉?dāng)[擺手，對著一邊的麥克說，“行了。送醫(yī)院吧。”

    麥克看了約翰一眼，得了允許，這才叫了幾個人把湯米抬走了。

    “你放心，以后不會再有這種事情發(fā)生，”約翰走到威廉和布萊恩眼前，嘴角翹著，卻沒有笑意，“現(xiàn)在爽了？”

    威廉笑了一聲，“是啊。很他媽爽?！?/br>
    “然后？”

    威廉側(cè)頭看了看布萊恩，“天晚了，該帶孩子回家了。改天找你喝酒?！?/br>
    “行，”約翰的手指在周圍隨意地一劃，“你欠我一筆?！?/br>
    威廉右手撩著自己前額的頭發(fā)將它們往后梳，“行，記我私賬。人情賬?！?/br>
    “好。趕緊他媽給我滾?！?/br>
    “那我就走了，兄弟?！蓖慌募s翰肩膀，約翰則抬腿不輕不重地用膝蓋頂了一下威廉的大腿后側(cè)。

    等威廉和布萊恩快走到車旁，聽見身后的約翰出了聲。只是這次，聲音很冷。

    “威廉·科布里斯，下次你再他媽敢這樣沖進(jìn)來，我就不會手下留情了?！?/br>
    布萊恩忙去看威廉的神情，卻見他搖頭一笑，“cao?！彼D(zhuǎn)過身去，向約翰拋了個飛吻，調(diào)情般地回應(yīng)道，“知道了，寶貝。”

    約翰朝他比了兩個中指。

    威廉和布萊恩開車離開了野牛造船廠。威廉打開車窗。海腥味從窗外涌入，說不上難聞，但是清涼的風(fēng)讓人冷靜。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將自己暴戾的情緒平息下來。他聽見布萊恩出了一聲，不耐煩地?fù)屧挼?，“你要是想評判我，就閉嘴?！?/br>
    這極度自尊的家長做派讓布萊恩微笑。他知道他心情不好，怎么會再啰嗦，惹他生氣，“想什么呢，我是想問你手疼不疼?！?/br>
    威廉抬起右手動了動。他沒吭聲。

    “嘿，威廉?！辈既R恩突然叫他一聲。

    “干嗎？”

    “你今天真他媽帥呆了！”布萊恩笑著，毫不掩飾自己對威廉的崇拜。

    “哦。”威廉極其平淡地回應(yīng)。

    “你今天那幾招，回去能不能教教我？”布萊恩的眼睛很亮。

    “想都別想。請滾回去好好學(xué)習(xí)，好嗎，孩子？”

    “騙子，”布萊恩一只腳輕輕跺了一下，“你說的跟你做的不一樣?！?/br>
    威廉瞥他一眼，“說什么呢?！?/br>
    “別把我當(dāng)孩子。你要是只想叫我當(dāng)個好學(xué)生，今天晚上就不該帶我來這里，還有，”布萊恩的手指敲著車窗邊沿，語氣難掩興奮，“你改主意了是不是？”

    剛好到了等紅燈的時候，威廉伸過手去，輕輕一推布萊恩的腦袋，他還沒忘記他頭上有傷?！皠e想！沒門我告訴你！帶你來是讓他們好好看清楚你這張臉。我看下次誰再敢動你！”說起這個，威廉的臉色依舊不太好看。

    布萊恩撇撇嘴，雖然沒聽見他想要的答案，但也沒再接話。這下他也不太確定自己想的是不是對的。威廉在不讓自己跟著他干這件事上簡直頑固。

    不過比起這個，布萊恩卻更擔(dān)心另一件事，“你今天這么狂，約翰……約翰叔叔會不會恨你？”

    “別瞎擔(dān)心。”

    布萊恩見威廉神色自然，心里忽然就又不太舒服起來。威廉就能這么篤定約翰·克勞爾不會因為這件事記恨他？他們得有多深厚的交情才能讓他有這樣信心？布萊恩還沒忘記約翰對威廉那曖昧的態(tài)度。

    于是他故意問道，“威廉，別告訴我，你跟約翰叔叔原來有一段?！?/br>
    “我就cao了！”威廉表情古怪地看著他，“你這腦袋里天天都他媽塞的什么？”

    布萊恩攤手，“不然我解釋不通他怎么這么容忍你。就因為你們以前在紅巾幫的時候是好兄弟？”

    “是啊，互相救過很多次命的兄弟，不夠？而且你不是也知道，他現(xiàn)在這個紅巾幫老大的位子，當(dāng)年可以說是我讓給他的?！?/br>
    布萊恩小聲自言自語道，“那也不能解釋他對你的態(tài)度不正常。”

    威廉皺眉，“嘀咕什么？”

    布萊恩想了想，換了個問法，“我在想他是不是基佬?！?/br>
    cao了，這還真叫他說對了。威廉沉默了兩秒，憋出一句，“你為什么這樣想?！薄⊥唤膺@小子怎么對約翰這么執(zhí)著。

    布萊恩一聽就知道威廉是默認(rèn)了。他想，cao了，他的感覺是對的，約翰真他媽可能對威廉感興趣！

    “我就知道！他對你的態(tài)度太奇怪！”

    “cao！不是你想的那樣，”威廉無奈地說道，“他就是那樣的人，怎么跟你說呢……而且他有伴侶了。你今天也見了，就他身邊那個麥克?！?/br>
    這是個新鮮事。布萊恩沒看出來原來約翰跟麥克是這種關(guān)系。可他卻不能放心。有些意識，尤其是獸類的領(lǐng)地意識，通常很準(zhǔn)確。布萊恩就在約翰身上嗅到了警告信號。他對威廉的感情一定不純粹。

    他們開回家時已近十點。

    威廉和布萊恩住在上城的西區(qū)，相對安全且僻靜。這一片都是獨門獨戶的小院子，住著的都是些中上階層的人，有不少教師、律師和正經(jīng)的生意人。這里隔著幾個街區(qū)是一個不小的公園，再有幾個街區(qū)就是警察局。

    科布里斯家的房子是一個兩層的獨棟，有著藍(lán)色的外墻，白色的房門，和前院一塊什么植物都沒有種植的小草坪。此時客廳的窗戶正透著暖光。

    威廉將車開進(jìn)車庫，然后和布萊恩一起進(jìn)了門，卻聽見音樂的聲音和女人的抽泣聲。

    威廉和布萊恩走到客廳，就看見一個穿著背心短褲的女人正抱著抱枕坐在沙發(fā)上拿著紙巾擦淚。沙發(fā)前的地上還扔著好幾個紙團(tuán)。音樂聲是從她面前幾步遠(yuǎn)處的電視傳來的，里頭正播放著視頻?，F(xiàn)在正播放著一個男人坐在鋼琴旁的琴凳上，然后周圍的人都開始給他鼓掌。

    “哦，上帝，你們回來了，”女人都沒有看他們，投入地抽泣著，她哭得整張臉都皺了，這種時候她也不在意形象了，“我快哭死了，嗚嗚嗚，該死的，他們竟然沒在一起！他們怎么可能不在一起！我要砍了這個該死的編劇！”

    威廉和布萊恩幾乎是同時看向?qū)Ψ剑患s而同地嘆了口氣。如果不是他們都懶得開口，他們下一句一定會是——我就知道。

    “你晚上吃的什么？有剩下的嗎？”威廉看了眼空空蕩蕩的餐桌，走向廚房。餐廳和廚房都和客廳挨著。

    布萊恩則在一個獨立的小沙發(fā)坐下，兩個手臂放在沙發(fā)扶手上。電視上正在播放的應(yīng)該是一部愛情電影。布萊恩覺得無聊，又去看那個一邊擦著眼淚一邊聚精會神的女人。

    她眼睛紅腫，鼻頭微紅，臉上各處的皺紋此時都冒了出來，卻依然不能減輕她的美貌。這個四十三歲的女人看起來像是三十出頭，長得像極了安吉麗娜·朱莉，大而迷人的雙眼里嵌入了藍(lán)寶石一般的眼睛。她有著修長的鼻子，圓潤的鼻尖，以及性感厚實的紅唇。哪怕她此時正在哭泣，舉手投足之間，她依然還是那么風(fēng)情萬種。更別提她此時一側(cè)衣帶滑落，白皙的右肩露了出來。她平時打理得當(dāng)?shù)慕鹱厣拇蟛ɡ硕贪l(fā)，此時凌亂地鋪在肩膀上，讓她有一種慵懶和誘惑的美感。

    可惜布萊恩完全欣賞不到。而且可笑的是，論輩分布萊恩該叫她奶奶。因為她是威廉的繼母，安娜·羅森特斯坦。

    “安娜，我覺得，不如你直接跟威廉說，讓他找人幫你把這個編劇干掉。這好像不是什么難事?！?/br>
    安娜·羅森特斯坦終于看向他，美人連發(fā)起怒來也是那么好看?？伤呐瓪庵痪S持了一瞬間。在看見布萊恩頭上的紗布和臉上的傷后，安娜大驚失色，幾乎立即跳了起來。

    “哦我的上帝！該死的！誰把你打成這樣！”安娜連忙湊近他，右手輕輕捏著他的下巴，從左到右從上到下細(xì)細(xì)查看著，“該死的混蛋！都快把你這張?zhí)焐褚话愕哪樈o毀了！怎么搞的！威廉！”

    威廉恰好從廚房出來，手里拿著一罐冰可樂，“嘿，接著。敷你臉上的淤青?！彼S手一拋，布萊恩輕松地接住，就聽威廉問他，“吃意大利面？家里好像也沒其他東西可吃了。”

    接著威廉又煩躁地問安娜，“家里什么都沒有，那你晚上吃的什么？”

    安娜也很氣憤，“你先回答我！布萊恩怎么會受傷？找到傷他的人沒有？真是難以置信！怎么會有人敢打他？你不是科奧賽的王嗎？怎么現(xiàn)在都不管用了！”

    威廉冷笑，“就你這個整天只知道談戀愛看愛情電影的蠢貨，我還需要把這些告訴你？冰箱里除了飲料什么都沒有，廚房更是亂七八糟。你還能好好坐在這看電影。你告訴我，你今晚是不是又自己偷偷出去跟男人約會了？！”

    嘭的一聲，威廉猛地踹了一下身旁的椅子，怒火可見一斑。安娜嚇得什么脾氣都沒了，眼神也開始飄來飄去。

    布萊恩無奈地瞥了安娜一眼，出來打圓場，“我記得柜子里好像還有幾包中國拉面？上次李給我的，我記得好像還剩一些。我想吃那個，行嗎？”

    威廉陰沉地盯著安娜看了幾秒，這才轉(zhuǎn)身回了廚房。

    安娜還在用眼神朝布萊恩埋怨威廉，好像在說，你看你叔叔那副要吃人的樣子。

    布萊恩轉(zhuǎn)過頭，眼神中滿是責(zé)備。他揮開安娜的手，指著她說，“你還有膽子說威廉？趁我們不在自己晚上偷偷跑出去，外面那么危險，你是想死嗎？你叫保鏢跟著了嗎？”

    “那……多打擾約會浪漫的氣氛……”安娜心虛地退到一邊，坐在沙發(fā)上，小聲說道，“……最近治安不是好了很多嗎？我不是也好好回來了嗎……”說完還有些恐慌地瞥了廚房一眼，就怕威廉突然沖出來揍她。

    布萊恩的眼神也冷了下來，他的身體前傾，手臂支在他岔開的大腿上。那樣子像極了威廉。他低沉的嗓音充滿壓迫的力道，“如果你沒回來呢？如果你出了事呢？你是想讓威廉像今天這樣，再找上一個黑幫大打出手？安娜·羅森特斯坦，你不要命可以，還想拉著威廉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