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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 “他這樣對你,你也甘愿留在他身邊?” 自上次的對話談崩之后,衛(wèi)綰對著祁鈺也冷淡了許多。 祁鈺似乎沒有察覺,之前怎么對衛(wèi)綰,依舊如何對他,似乎之前的僵持不存在一般。 這日正巧武安侯世子在府中設了一場宴,說是得了個什么寶貝,邀眾人去府中看看。 祁鈺尋思著左右無事,去看看他那寶貝也好,又問了問衛(wèi)綰的意見,衛(wèi)綰沒表態(tài),祁鈺便當他是同意了。 祁鈺走到哪是中心人物,便是他想低調也不能,一到宴上便有幾波人來同他攀談飲酒。 見祁鈺又帶著他那位小美人——雖然面生,不知是何許人物,但見祁鈺帶著這小美人好幾次了,都是笑意款款的,如視珍寶,一干紈绔子弟皆是滿懷好奇。 素來風流的祁世子,何時從良了? 衛(wèi)綰不喜歡這些人打量的目光,不經意皺了皺眉。 祁鈺自然是察覺到了,對著那些人,他面上依舊笑著,眼底已有些不悅了。 祁鈺正打算帶著衛(wèi)綰走,衛(wèi)綰卻先一步開口了,說想自己去走走。 祁鈺道:“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了,”衛(wèi)綰垂著眼簾,也不看祁鈺,低聲道,“我想自己去。” 祁鈺一把抓住衛(wèi)綰的手腕,將人按住,他眼中的笑意淡了些,“還在鬧脾氣?這么久了,還沒鬧夠嗎?” 衛(wèi)綰的目光停留在祁鈺繡著暗紋的衣裳上,他用目光勾勒了一下暗紋的邊線,良久才道:“……那算了,突然不想去了?!?/br> 祁鈺看著衛(wèi)綰,沒來由地感到一陣煩躁。 他盯著衛(wèi)綰看了許久,而后松了手,笑了笑,“想去便去吧,讓鄔應跟著,別亂走就好?!?/br> 衛(wèi)綰抿了一下唇,知道這已經是祁鈺的底線了,最后還是沒拒絕。 祁鈺朝鄔應遞了一個眼神,后者點頭,跟上了衛(wèi)綰的身影。 *** 衛(wèi)綰只朝著偏僻的地方走,也不知道這是哪里,只見那邊有個亭子,便在那隨意落腳了。 “鄔應,讓我一個人待會吧。”衛(wèi)綰有些疲倦道。 他不討厭鄔應,只是很想有一個地方容他待會兒——只容他一個人待會。 鄔應遲疑了一下,而后才應道:“衛(wèi)小公子若有事,大聲喊屬下一聲即可。” 衛(wèi)綰點頭,鄔應腳尖一點,身形劃出幾道殘影,而后不知所蹤。 衛(wèi)綰將腦袋靠在木樁上,目無焦距地盯著前方開得燦爛、尚且不知是何種名目的花,他腦袋放空,只感覺唯獨這一刻得到了片刻安寧。 不知過了多久,眼前似乎出現(xiàn)了幻覺,衛(wèi)綰看到那張熟悉的面孔離自己越來越近。 上一次見到還是淡漠疏離模樣的人在他的幻境中神色柔和了不少,甚至衛(wèi)綰能看到他眼中的擔憂。 那人朝他伸手,似乎是要帶他走。 衛(wèi)綰眼角濕潤,唇瓣蠕動著,正要問他怎么才來,對方伸出的手卻先一步抵在了他的額頭上——十分真實的觸感。 “你發(fā)燙了?!辟R元稠道。 衛(wèi)綰迷離的神色逐漸消散,眼底回歸清明。 原來不是幻覺。 衛(wèi)綰坐著,而賀元稠站著,因為姿勢的問題,衛(wèi)綰只能仰著頭看賀元稠。 對方面上已不見少年時的青澀之氣,取代而之的是剛毅冷峻。 他們三年未見,確實是陌生了許多。 衛(wèi)綰琢磨不清楚賀元稠來這里做什么,是碰巧,亦或是其他?但是上一次見面時,賀元稠還很冷漠地說不認識,而如今卻來與他搭話了。 衛(wèi)綰猜不透,如今也疲于去猜。 他默默后仰了一下身體,賀元稠的手便空在了空中。 明明方才見到他的時候,這人還是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樣,可憐巴巴地望著他,似乎是要他作主,這會兒又突然變了樣子,怔怔愣愣、郁郁寡歡似的。 賀元稠面色頓了頓,很快又恢復了淡漠的神情,他很自然地收回了手,垂眸看著衛(wèi)綰,“他就將你一個人扔在這里?” 衛(wèi)綰一怔,猜他說的是祁鈺。 依賀元稠如今的地位,想必也是收到了武安侯世子的請?zhí)菓斠彩强吹搅似钼晭^來。 賀元稠是誤會了,但衛(wèi)綰卻疲于開口作解釋。 衛(wèi)綰這樣的反應,落在賀元稠眼里,卻是默認,又以為衛(wèi)綰是因為祁鈺才這樣黯然傷神的。 心中隱隱有怒氣浮現(xiàn),賀元稠下顎緊繃,“他這樣對你,你也甘愿留在他身邊?” 誤會似乎更大了些。 衛(wèi)綰頭有些暈,想開口,喉嚨里頭的灼燒感才后知后覺地被感受到。 “不是……”衛(wèi)綰咽了一口唾沫,卻于事無補,他忍著喉間的干澀,道,“賀小將軍來此…是有什么事嗎?” 賀元稠沉默了一會,才道:“你這幾個月去了哪里?”為什么不來找我了? 后半句話賀元稠自動咽了下去。 那日衛(wèi)綰走了后,賀勛之帶他去了賀家老宅見宗族,回來時又順道去處理了些軍事,這一來二去的,便過了四個月,前幾日才回到上京。 他沒忍住,問了下人這幾個月有沒有人來找他,得到的答復都是沒有。 他不相信,描述了衛(wèi)綰的相貌,又問了一遍,最后他終于確定,衛(wèi)綰沒有再來找過他。 他最初心慌,怕自己之前冷漠的態(tài)度傷到衛(wèi)綰了,而后是憤怒,覺得自己在衛(wèi)綰心中根本不重要——若是真正重要的人,怎么可能就這樣不管不問了? 最后一切的情緒都化作了不甘。 賀勛之來找他的時候,他已經抱著一壇酒坐在屋檐上,喝得微醺了。 他鮮少這樣借酒消愁,賀勛之也愣住了,問他怎么了。 他看著賀勛之,明知下面的問題是冒犯與不敬,但他忍不住了,還是問了出口。 他問二叔,當初為什么能與母親走到一起。 大晟禮儀之邦,小叔娶嫂嫂,如此敗壞綱常,即便他母親貴為公主,也少不了流言蜚語。 賀勛之坐了下來,目光飄向遠方的夜色,似乎在回憶當年。 “你不知,當年的平陽公主,可是名滿天下啊,”賀勛之唇角含著笑,眼底溫柔綣戀,“當年我與你父親都對你母親一見鐘情,你父親為人悶是悶了點,大事上卻一點也不悶,而我因為有你父親在,自覺無望,便遲遲未曾向你母親表露過心跡?!?/br> “后來鼓起了勇氣,想為自己爭取一下時,卻已經晚了。你母親眼中只有你父親一人,他們二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我雖然不甘,可也沒有辦法?!?/br> “一個是我敬愛的大哥,一個是我心愛的女子,我如何能傷他們?于是我便也將那份心思埋了在心底,本想著便是帶著入了土也不會再宣之于口了,沒想到大哥卻……”賀勛之停頓了一下,“你母親丟了你,又失了大哥,一時間了無生念,當初病得臥床不起,御醫(yī)甚至斷言,再這樣下去,撐不過兩年……” “大哥回不來,已是事實,我不想你母親年紀輕輕的,也跟著去了……自然,這當中也有我的私心,我年少時因自卑,錯失你母親一次,我不想再錯過她第二次了?!?/br> 大晟民風開放,女子改嫁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你母親身邊總得有一個人出現(xiàn),代替大哥的角色,那那個人為什么不能是我呢?我想著為自己再爭取一次,最糟糕的打算不過是被你母親拒絕,一輩子不再回上京,”憶起往事,賀勛之低笑了一下,“你母親初時命人拿掃帚將我趕了出去,但我沒放棄,這樣過了兩年,才讓你母親從大哥的死訊中走了出來?!?/br> “我最初想著,綱常算什么,在西戎北狄,還有子娶寡母的呢,只要你母親與我二人過得開心便好了,但真的等到了那一步,還是怕了,不是怕百年后無顏見你父親,而是怕你母親遭人非議,名聲受損?!?/br> “那后來呢?”賀元稠問。 “后來啊,你母親比我勇敢,她一腳踢了我老賀家的門,問我敢不敢做能光明正大地站在她身邊的男人,”賀勛之笑了一下,“而后,平陽公主二嫁,又入了我賀家?!?/br> “元稠啊,人這一生,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算短,最痛莫過于陰差陽錯,追悔不及,”賀勛之拍了拍賀元稠的肩膀,緩緩道,“就如我與你母親,我二人但凡其中一人退縮了半步,都走不到今天這個結果,所以啊,元稠,你若心中苦悶,與其坐在這喝悶酒,于事無補,何不去找那源頭著手解決?” 賀勛之站了起來,“好了,天色已晚,早些去歇息吧,莫令你母親擔憂。” 賀勛之一番話如醍醐灌頂,敲醒了賀元稠。 上一次衛(wèi)綰來找他,他裝作不認識,是因為在氣頭上。 他氣衛(wèi)綰不守信用、始亂終棄,明明當初答應的要等自己回來,結果他回來了,衛(wèi)綰身邊卻多了一個祁鈺。 賀元稠本也是心高氣傲的人,也拉不下臉去質問衛(wèi)綰,但是見到衛(wèi)綰紅了眼圈,又后悔了,想出來同衛(wèi)綰認錯,沒想到衛(wèi)綰身邊已經有祁鈺了,兩人共撐一把傘,情意綿綿。 前幾日回京,又得知衛(wèi)綰自那之后沒再找過他,更是郁悶,直到如今賀勛之的一番話,才讓他冷靜了下來。 阿綰不是那樣的人,許是其中有什么誤會,他之前被憤怒與嫉妒沖昏了頭腦,才一直沒留意到這一點。 賀元稠一面派人去查他不在的這三年,衛(wèi)綰發(fā)生了什么事,一面讓人打聽衛(wèi)綰如今在哪里,想著與人說清楚。 而后,賀元稠便出現(xiàn)在了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