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想說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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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朝在恍然中醒來。 修仙之人并非完全無念無想,不眠不休,可他依舊覺出自己近日打坐入定的時間似乎越來越長了。 不僅如此…… 他不由自己身下望去,見到那一大團不受控制的凸起,只能深吸一口氣,等待慢慢平復。 可他目光卻不受控制,下意識便朝外間望去——少女歪腦托腮、執(zhí)筆描畫的剪影投在屏風上,身形纖細秀麗,比風中的杏花更甚,仿佛不堪摧折。 只一眼,他身下便更難受了。 聞朝頭疼欲裂。 他并非習慣推脫之人,只是這般毛病,也確實是自她日日前來聽講才開始有的。然而他已反反復復、仔仔細細觀察了幾日,除了這每日入定醒來后的身體反應(yīng),再無半分證據(jù)。 ——莫不是這世上真有什么妖邪之術(shù),只看著便能讓人無端生出欲念來? ——可若是沒有…… 他一邊心有懷疑,一邊又覺自己實在齷齪。 且說到證據(jù),若他真有心要尋,或許該去漱玉峰一趟,仔細檢查??蛇@般癥狀,又如何能直言開口? 聞朝默默垂眼,不再去看那落在屏風上的剪影,心頭又將那些清新靜念的功法反反復復溫了許久,一番折騰下來,掌燈時分方得平復。 洛水身在外間,自然不知內(nèi)里中人如何糾結(jié)掙扎。 若說她第一日行事還有些慌亂,連著五日下來,無論是這入夢還是練功,都已算得上是駕輕就熟。尤其是那夢中光景,每每回想起來,總讓她悠然神往,回味不已…… ——畢竟是和季哥哥呀。 尤其是夢中的季哥哥實在是頗好逗弄,一想起他那拈酸吃醋、卻又隱忍不發(fā)的模樣,她就忍不住想要賴到他懷里去,湊到他耳邊再細細描述一下她與那“阿昭”相處的情形,感受他在自己身下一點一點緊繃起來…… 如此一想,她便又有些癡了,甚至對明日的“私授”生出了十分期待來,哪還有第一日時忐忑不安的心情。 她這邊軟趴趴地歪在桌上,霞飛雙頰、杏眸含水,心中滿懷期待,冷不防聽得里間傳來一點動靜。 她立刻整肅形容,端坐起來假作認真謄抄。若按照前兩日的情形,她這師父應(yīng)會出來考察一番:今日聞朝予她的是一冊名為《飛葉》的劍譜,講究的是輕巧靈敏、捻花分葉的路數(shù),算是流傳頗廣的入門之作。他讓她好好謄寫,以打磨心性,鞏固境界。 只是她從前沒有練劍的底子,更對此道無甚興趣,哪怕抄了看了也不過是描樣畫皮。比起這個,她倒是更期待他出來時候的模樣。 她這些天日日與聞朝在夢中耳鬢廝磨,早已不太怕他,餮足之余,更是發(fā)覺出聞朝每次入定醒來后頗為不自在。如此,趁著交流時分、偷偷從她這一本正經(jīng)的師父臉上捕捉些心神不定的蛛絲馬跡,倒成了她每日的一點隱秘樂趣。 洛水這番計劃得好,不料左等右等也不見聞朝出來,片刻便又松了心神,掩嘴打了個哈欠。 豈料她剛一張嘴,便聽里間聞朝道:“既然如此疲倦,便先回去吧。明日也不必再來。” 此話一出,洛水先是一愣,隨即反應(yīng)過來,差點沒把后半段哈欠直接咽了回去。 “這……這如何使得?”她下意識就不愿。 “如何不可?”他反問,“你既已得劍訣,不若同其他弟子切磋練習,再盤桓此處實是無益。何況……我遠行在即,諸事繁雜,實是分身乏術(shù)?!?/br> 聞朝一番話語氣淡淡,和平日無甚差別,可落在她耳中卻無異于驚雷: 按照那鬼的說法,她這出織夢還需得花上兩日方得完滿。如此突然中斷,豈非要出大漏子? 她心下著急,當即申辯道:“師父可是惱了我?我……我并非偷懶,只是時日太久,有些困倦而已。若是不信,師父可出來親自考校一番?!?/br> 聞朝身在里間,下意識便想答“并非如此”,可聽得她聲音中帶了絲軟軟的哭腔,便覺心下異樣,身體又有些躁動,于是原準備邁出的腳便又不自覺地收了回來。 ——不若明日還是去一趟漱玉峰吧。 他還未想好,若真的查出有妖邪之事該如何處理,只是無論如何,需先行對他自己的狀況有個判斷。 聞朝這廂沉默,外邊的洛水卻是真的有些慌了神。她想了想,道:“我知師父繁忙,可我剛上得這祭劍峰來,與旁的弟子卻不是十分相熟……而且這幾日師父只教了劍招,卻并還未來得及傳我那御劍與養(yǎng)氣固境之術(shù)?!?/br> 她這番話說得其實頗為在理,畢竟聞朝當初讓她每日午后過來,便是默認了會親自引她入門修習。 聞朝心下有愧,可此刻卻不得不硬起心腸來,道:“修行為己,何須日日考校?至于喂招御劍之事,我自有安排,去罷?!?/br> 話已至此,縱使洛水再不愿意,亦只能老老實實地告辭。 一路上,洛水滿腹憂愁,腦子里喊了那鬼許久,直到回了自己的住處,也依舊不得回應(yīng),急得她滿屋亂轉(zhuǎn)。 這織夢之事攸關(guān)生死,可比修煉緊要多了??蛇@鬼東西,除了告訴她自己小心,讓她最后一日必要喊他出來,再無他話,當真半點也不上心。 ——真是一點也不得用。 洛水恨得牙癢。 她想,若是這鬼東西真的不肯給她出主意,那她便只有明日強自上門了。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她隱隱覺出,聞朝此人其實不若他面上表現(xiàn)出來的那般冷硬,至少在面對弟子之時并非如此。 ——如是,便有機可乘。 大約是死到臨頭,她反倒略略鎮(zhèn)定下來,想了想,便開始在自己那百寶錦囊中翻找起來,一夜未眠。待得第二日破曉,方才準備妥當。 她實在有些撐不住了,便趕在那討人厭的伍子昭來催前,用那傳訊的玉簡同他知會了一聲,說今日身體不妥,便不修煉了,完了直接蒙頭大睡。 洛水這一宿睡得不好,聞朝亦然。 他自修煉以來第一次,在意識清醒、身體無恙的情況下,于內(nèi)室枯坐了一夜。待得第二日天色朦朦,便直上漱玉峰。 這漱玉一脈與溫鼎頗有淵源,皆因前者侍弄的那些奇花異草,多半皆送去了溫鼎煉丹造物。而這奇花異草雖是生在仙山,亦需大量的靈氣灌濯,由是漱玉一脈倒占了天玄靈氣最盛的一峰,景致亦是絕佳。 聞朝飛掠濯英池畔時,正是晝夜昏昧之刻,但見大片的湖水澄碧如鏡,因著天色不顯的緣故,便如那細細打磨過的墨玉一般,沉落在一片連綿的桃柳杏林中,如落在粉白起伏的絲綿一般,端是十分秀致。 待得靠近岸邊,則又是另一番景象:湖水邊花瓣紛落,一層又一層地鋪陳在那湖水上,便如同水上覆了一層細膩錦緞,于微露的曦光中泛著一點薄薄的光。 ——若是她在此處,大約會十分喜歡吧。 他不知為何,腦子里忽然便閃過這一絲念頭,記起當初與那人去信時,不久便收到了她親手打的桃花糕…… 只這念頭不過一瞬便收斂了,因他飛落之時,那湖畔的涼亭中便有燈亮了起來,顯然是有人恭候已久。 聞朝略一停頓,便落在了那亭外十步開外的青石徑上,稍整衣冠后,方才邁步過去,對著那上首之人略一拱手:“沐師叔?!?/br> 被他稱作“師叔”的沐瑯已是古稀之年,身量亦算不上高大,只著尋常便服,腳邊放著沾泥的鋤頭斗笠,如農(nóng)夫一般,見了他便呵呵一笑:“小聞朝來了?!?/br> 聞朝被他調(diào)侃只作不知,徑直在對面坐了下來,也不開口。 他不說話,沐瑯亦不催促,笑著推了面前的茶盞過去。 聞朝本就有心事,一杯茶喝得完全不知滋味,待得嚼到微苦的茶根,方才稍稍回神,朝對面的人望去,卻見對方正仔細揩拭手中的玉色花盆,邊上散落著一堆小塊青石。 沐瑯覺出聞朝瞧過來,笑道:“昨日白微說他那新收的弟子在你那后山處尋到了一株罕見的‘雪冠墨斛’,喏,就是此物?!?/br> 他說著又指了指一邊的另一個玉盒,稍稍拉開一線,給聞朝看了。 聞朝本不是多么在意,可一望之下就有些怔愣: 盒中靜靜躺著的,正是當初他踏水覓蹤至幽徑時瞧見的玉蘭,只是當時這花在月下石中生得頗具靈性,他雖覺此物甚美,卻不忍摘離,只在與洛水的信中提了一筆。 他記得那處山石崎嶇,頗為難尋,不想就這般湊巧,竟然還是被其他人瞧見并采了下來…… 聞朝這邊不語,對面的沐瑯倒也習慣,只興致勃勃地繼續(xù)為他介紹:“此物頗為稀奇——若要說它嬌弱,此物卻是非石不生,非寒不長;可若要說它易活,卻移栽極難,離了那寒山?jīng)鍪秩菀资Я祟伾?,所以白微才催我想辦法。” 他又道:“說起來你們師兄弟倒是有趣,平日里也不愿見我這老頭子,如今不過一日,又前后來尋我,當真是極巧。說罷,你莫不是也學著白微那般,開始喜愛侍弄那些稀奇難養(yǎng)的花草來?” 聞朝本來之前有些不知如何開口,可面對沐瑯這番隨意如家長般的態(tài)度,反倒心下自然許多。只是若要直陳癥狀,也還是困難了些。 他想了想,道:“我今日來,是想師叔為我稍作檢查一番——近日我打坐入定,不知為何頗為困難……” 沐瑯“哦?”了一聲,便伸出手去。他雖容貌粗朗,可一雙手卻生得極好,半點泥腥也無,搭在聞朝的腕上,竟也有玉石相映之感。 他探查了一會兒,又示意聞朝湊近些。后者知他意思,只屏住呼吸,任由對方注視過來。 只見沐瑯眸中精光流轉(zhuǎn),黑瞳化碧,片刻便神光蘊蘊,如同寶鏡一般將對面之人上下一掃。 聞朝但覺靈臺至臟腑一片如潭水漫過,原本郁積心頭的躁郁在這一望之下,竟似消退了幾分。 沐瑯探查得極快,很快便收了手,瞳色恢復如常,只瞧著聞朝的神色有些狐疑。 聞朝心下一突,問他:“可是有何不妥?” 沐瑯這修的是“碧水琉璃瞳”,素有觀脈定神、辨查秋毫之效。尋常妖邪因所用靈氣沉郁,與正道功法相去甚遠,但凡有絲毫沾染,必是逃不過沐瑯的法眼。 他來前便做了些心理準備,不想沐瑯聽他提問,只連連搖頭:“不是不妥,非是不妥——只是此事……” 聞朝道:“師叔還請直言。” 沐瑯湊近聞朝,壓低聲音道:“我等雖是修仙之人,也還遠未到那脫離五行的境界。雖然修煉時講究清凈無念,但修煉之外也求心靜澄明、念頭通達……” 聞朝不得不打斷他:“師叔直言?!?/br> 沐瑯咳嗽一聲道:“你這娃娃可是有了那……思慕不得之人?” 他一邊說著,一邊豎起小指頭比劃了一下。 聞朝怔住,問他:“師叔何出此言?” 沐瑯露出幾分了然的微笑來:“我觀你你靈臺無垢,靈力充沛——所以非是靈脈的問題,而是rou胎的問題。我且問你,近日入定醒來,可有陽精滿溢的癥狀?” ------------------------ 師父這最后的晚餐(?)實在有點難寫,容我慢慢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