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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隱殊在線閱讀 - 第四十二章玉宇瓊樓

第四十二章玉宇瓊樓

    覃隱

    南都郡王喜好音律,通編曲作詞,尤善鼓琴。靳國有一女,本為貧家女,貌不驚人,初看不起眼。是日,郡王大宴,此女以獨奏一首《蘭陵王破陣曲》拔得頭籌,引郡王連連贊嘆。細(xì)問之,其對音律韻調(diào)之解皆高于常人,郡王自詡得一知音,珍之愛之,視若至寶。眾友人皆勸此女世家不好,配不上。不出叁月,漠眾議排萬難成婚。

    這都什么。

    我靠在院子的外墻上,邊聽邊用右手手指敲打左手手臂。請來的琴姬正在教習(xí)她學(xué)琴,不知怎地教起了釣夫之道。越聽越汗顏,然夕陽未落,離授課結(jié)束還有小半個時辰。

    琴姬講完,問道:“你從中悟到了什么?”

    “扳著后腦勺挖眼,找對方法,一擊即中!”

    “不是。”

    “打蛇要打頭,殺雞要殺喉,抓住對方弱點,關(guān)鍵所在!”

    “不是?!?/br>
    “會打打一棍,不會打打一頓,管他叁七二十一先亂來一通!”

    “有點靠邊?!?/br>
    “從屁股眼上掏心挖膽……”

    “……夠了,夠了。”

    老師換了個問題:“你可知,像她這般尋常女子,是如何進(jìn)王府赴宴的?”

    “難不成是行賄了看門的?”她好像就是思維比較奇特。

    “……是命其為杭玔富商其女張氏伴奏,因而有幸得郡王賞識,成就一段錦繡良緣。”這琴姬還算有耐心,但疲憊得都有些無語了,“再來說說,領(lǐng)悟到了什么?”

    “抓住機會表現(xiàn)!不揣隔夜屁,當(dāng)天就要放……”

    “曲頤殊!”

    老師已經(jīng)很累了,嗯,辛苦了。

    “五樂六藝,皆通其妙,勤學(xué)精藝,方為不拙。女兒家,器樂歌舞都得精通,你不知何時哪項才藝就能起到作用,未來夫君哪天出現(xiàn),欲得君心,先下苦功。”

    聽聞這琴姬原是教樂坊的奏者,因琴藝精湛得貴人賞識贖出,嫁為人婦,境況不錯,當(dāng)然是說比起從前。看她驕傲自喜神色,想必從中獲得好處甚多。

    這倒是奇怪,曲頤殊這樣的也不用這樣教吧,除非她是由著炫耀的心理。

    我很好奇,曲頤殊能看懂她的炫耀嗎?

    -

    椎史打賭她肯定不知道。

    “不是,她什么時候在乎過男人?”他掏出兩錠銀子,“話放這兒啊,她要真為取悅男人長半點心,我賠十倍,主子因為這個拿她無法呢?!?/br>
    “說她不去取悅男人?”她拿什么取悅?

    “說她沒心。”

    這倒是。

    椎史撿起桌上的酒鬼花生扔進(jìn)嘴里,“你今日如此著裝要去哪兒?”

    去哪兒,去喝大酒。

    于我是不愿出席這樣的集會,喝酒,劃拳,調(diào)戲路過的宮女,本來幾位皇子每日小宴玩樂沒什么可詬病,我只是因侍讀九皇子便被邀來助興,不得不出席感到厭煩。

    他們喝醉了,嬉打怒罵,鬧作一團(tuán),拿我打趣道:“大夫,我有個問題想請教?!?/br>
    我恭敬有禮道,殿下請講。

    “她有光滑的,柔軟的,冰冷的身體,會趁你睡著的時候慢慢沿著你的腳向上,悄悄盤上你的大腿,腰際,來到你的脖子,用他們濕潤的,粘稠的,紅色的柔軟舌尖輕輕撫摸你的臉,吻你的嘴唇,最后緩緩收緊,在你耳邊呻吟著,用力,用力……”

    我聽得腦袋發(fā)疼,又是床第之事。

    “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嗎?你會因為窒息陷進(jìn)去,在不知不覺中漸漸忘了自我的存在,忘了一切生而為人的樂趣與意義。”

    “五殿下到底要說什么?”

    他打著酒嗝,“屋子里進(jìn)了蛇怎么辦?”

    “……”

    詭異而短暫的沉默后,爆發(fā)出一陣眾人狂笑。

    我被他打敗了,“什么樣子的蛇?”

    “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屋子里出現(xiàn)了好多那種黑白條紋的蛇,還有花花綠綠的,有很多斑的那種,跟我們家后院的雞屁股后面的那撮毛一樣?!?/br>
    “黑白相間的是銀環(huán)蛇,有毒,花花綠綠的可以當(dāng)寵物養(yǎng)起來?!?/br>
    “這樣啊。”他若有所思,“還是不要了,我怕蛇?!?/br>
    “說明你的屋子很暖和。”我說,“如果在里面建個蛇窩的話,以后會越來越多的?!?/br>
    “那怎么辦?”

    “你有試過硫磺嗎?”

    “硫磺啊,要是不好用呢?”

    “那么,”我拿過一張紙寫起藥方,“照著我寫的,熏爐蒸放叁天,再來看看,這方子跟尋常秘方不大一樣,我改良過的?!?/br>
    他將信將疑,其他人都起哄叫他趕緊回去試試,免得又讓蛇精爬上身,床榻纏綿。

    -

    又有人出題刁難:“假如你被困在一個地方,有很多人看守你,但他們都對你還不錯,當(dāng)然了,只是表面上的,他們名義上給你自由,但你從來不曾獲得過真正的自由。你甚至不知道這其中有沒有人想害你。你不能對外界有任何交流,也沒有可以幫你的親戚朋友,沒有人來救你,你必須靠自己逃出去。你會怎么辦?”

    “你想出宮?”我看了看他,“可你是個太監(jiān)?!?/br>
    “我不是太監(jiān),不,我是太監(jiān)……總之,外面還有大好的春色等著我,不能辜負(fù)了?!?/br>
    我了然,“凈身沒凈干凈?”

    “老兄,我塞了一大筆錢才保住了命根子,怎么能在這里浪費呢?”他一副引以為傲的樣子,“所以你幫我想想,怎么逃出去?”

    “制造一場混亂,趁亂逃走?!?/br>
    “聲東擊西?我試過,不管用?!?/br>
    “找個借口將看守的人引開,或者做一塊假的出宮令牌。”

    “調(diào)虎離山,用了幾次就不靈了,仿造很容易被人識破?!?/br>
    “你說你去過醉美樓,又是怎么出去的?”

    “我自然有我自己的辦法,但那只是一時的,最后還是會被人抓回來?!彼麩岢赖乜粗遥百F人,有沒有什么一勞永逸的方法,讓我完全自由,徹底解脫?”

    “放火燒了堇寧宮?!?/br>
    “……我還不想死?!?/br>
    我認(rèn)真想了想,“你知不知道南郡七王爺是做絲綢生意的?”

    他點點頭。

    “他每年都會往宮里送一批上好的布料。但這批布料有個問題,在往宮里運送的途中,因為歷經(jīng)的時間太長,都有一些發(fā)霉的潮濕的,被老鼠咬過的,七王爺在送進(jìn)宮之前都會最后檢查一道,以剔除這些殘次品。但總會有遺漏,好在有多的,嬪妃太后挑選完后,剩下的就送到內(nèi)庫保存起來。而內(nèi)庫每日有人打理,時不時拿出來曬一曬,七王爺也會派人來取走好的拿去賣。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懂了,讓我一把火燒了倉庫?!?/br>
    孺子不可教也,“……我是讓你混進(jìn)七王爺?shù)能囮犂锍鋈?,?jù)我所知他們會去到西域做生意,你可以在中途溜走,沒有人跑那么遠(yuǎn)抓你。”

    “對啊,我怎么沒想到呢?”他十分震驚,“為什么沒有別人想到這個辦法呢?”

    “你以為人人都跟你一樣?身已凈,出去也是墮入佛門?!庇腥诉呅呣揶?,“又沒人冒這個險,要在中途遭遇意外,客死他鄉(xiāng),尸骨無回咯?!?/br>
    這一天光陪著他們笑,只覺得心生疲憊,早些回去的好。我胡天海地地侃,今晚講過的渾話,反正明天酒醒就忘了,即使被人挑刺兒,也大可以抵賴。

    我醉得不行,無法策馬,椎史驅(qū)車來接。他饒有興致談及昨夜曲頤殊得長公主府召見的事,“有意思得很,她得公主心歡,你則陪酒皇子,各有所長啊。依你看,這幾位皇子如何?”

    “諶暏、諶映還不錯,一個性純,一個性真,其他幾個,不好評價?!?/br>
    這酒的后勁上來,頭疼的后遺癥就開始顯現(xiàn):“昨日你送她去的長公主府?”

    “我是真沒想到,”說到這個他就一拍大腿,樂了,“別人送她那么多箱財寶,這傻大姐就收下了,都不虛與委蛇一下,興許被人算計都不知道。當(dāng)作對她救命之恩的謝禮收得理所當(dāng)然,可對你救了她的命就裝作不知,反咬一口,你說怎么會這么沒有心呢?”

    我也想知道。一個人沒有心到這程度也屬實本事。近來事物種種聯(lián)系,都讓我感覺腦袋里像有什么呼之欲出,但若細(xì)想頭疼便會加劇。昨日我就想問她,宣齊公主生辰宴你也在長公主府么?但她臉色不佳,終究還是沒有問出口。

    可她為什么在?誰帶她去的?

    頭疼欲裂。

    -

    仟兒拿來一壺醒酒茶,我坐在院子里揉著太陽xue,身上披著曲頤殊給我的外衫,我第一反應(yīng)她斷然有事,警惕起來,看她半天,她一副無所事事的樣子。我撐著額頭閉目休息,她神神秘秘道,幫我一個忙,你先答應(yīng)我再跟你說。

    我心想又要搞什么幺蛾子,說好,我答應(yīng)你。

    聽見她說世家之中有清溢公子之稱的陸均你認(rèn)識嗎?倒茶的手停了一半,我說不認(rèn)識。

    她說騙人,上次分明聽見仟兒說你去見了陸大才子。

    我氣不打一處來,喝多難受的是我,她不關(guān)心倒問起陸均來了,沒好氣地道,我今日喝多了,答應(yīng)的事都做不得數(shù),有什么事明天再說。

    她說你每次醉酒做過的事都不記得了,氣鼓鼓地轉(zhuǎn)身要走。

    我愣了半晌,每次?可我在她面前醉酒只有這一次。

    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我沒注意到的點是什么?

    遺漏的細(xì)節(jié)在哪里?

    腦袋又開始疼了。

    -

    頤殊

    琴,不會肯定是要學(xué)的。我撐著下巴坐在院子里,面前一把桐木琴。玉蟾當(dāng)空,浮云游紗,春鳩與百舌于庭外的野林中,惟獨沒有琴聲。坐琴邊上,發(fā)愁就揪頭發(fā),被我薅下來一大把,每次去到長公主府諶暄問我琴練得如何,都含混著應(yīng)付:練著呢。

    可不是練著嗎,成天被尹輾困在這府內(nèi),哪兒也去不得,除了練琴無事可做。為我請的樂師雖有些話我不愛聽,但人很有耐心,從早到晚地督促練琴。本來我從小就坐不住,對音律又不感興趣,這會兒是愁上加愁,煩不勝煩。

    正坐著,那邊一道清頎白影,是覃翡玉。彼時我正斜靠椅子上交盤雙腿,七歪八扭,坐沒坐相,被他看見肯定又覺得我是個混子。但我就是不想起來。

    我咬著大拇指甲看他走近。不管發(fā)生何事,他始終澹然,面上古井無波,心若止水似的。換我這幾步路走得一臉不耐煩,心浮氣躁,絕對做不到他那樣。

    今早我們才吵了一架。

    -

    覃翡玉大抵是跟陸均有齟齬,那天我不過打探了幾句這個人,就惹得他不快。只好去問仟兒,她雖只把她家公子放在心尖上,但討論這些風(fēng)云人物還是饒有興致,講起富商之女窮追猛打倒追陸大才子的狗血事跡,越說越興奮,越來越大聲,引得覃翡玉不得不注意。

    他卷起醫(yī)書,撐著下巴,百無聊賴的樣子:“你要知道這些為什么不問我?”

    仟兒立馬倒戈,“對對,有些是公子告訴我的,讓他給你講?!?/br>
    又不是沒問過,他不會忘了是怎么對我甩臉的吧,現(xiàn)下讓我問大有種吊人胃口的意思,好像在說“想知道,求我啊”,當(dāng)即就受不來這個氣。

    “不用,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仟兒你繼續(xù)講。”

    仟兒悻悻看他一眼,估計她想不通覃翡玉何時何地惹到我。覃翡玉也不惱:“不蔽人之美,不言人之惡,我為何吐不出象牙?”

    “喲,你還承認(rèn)你是狗嘴,”仟兒已經(jīng)在想逃了,我抓住她不讓她走,眼睛看著覃翡玉,“小人善妒,好揚人短。左右過兩天跟陸公子見過之后人品便知,到時謊言不攻自破,那我可以勉為其難聽一聽……”

    他臉?biāo)查g垮下來:“你要跟他見面?”

    “當(dāng)然,求了好久,還是近距離接觸?!辈贿^諶暄還沒告訴我時間地點,但此人才名遠(yuǎn)揚聽得多了,著實讓人好奇,突然想起諶暄囑咐,對仟兒道,“對了,陪我上街去一趟沉玉鋪,”胭脂水粉,還有什么來著,“再選幾支簪子,順便幫我想想送什么見面禮好。”

    覃翡玉沒由來地笑了一聲,聽著像是嗤笑。

    “識人不清,難道還能識己不清?陸均該去燒燒香拜拜佛了,桃花雖多也不盡然都好?!彼f這句不輕不重,風(fēng)輕云淡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聽出來了,是在罵我不自量力,自討苦吃。

    “陸均不見得是個看臉的孬貨,人家清溢公子清正端雅,志懷霜雪,千仞無枝,沒有那身臭皮囊,慣不得風(fēng)流浪蕩的下賤病,哪像那些個璞玉銜玉瑞玉公子……”

    本以為會激怒他,誰知他垂眼看著案邊一角,似在沉思。

    “假若他真是齊宣王,你有什么可以給他的?”

    管得挺多,“你直接說我貌丑,不要肖想就好,拐彎抹角有意思嗎?”

    “齊宣王為實現(xiàn)宏圖偉業(yè),看中鐘無艷的才華,你又有什么吸引他的?”

    我答不上來。但我嫌他煩,“難道我沒有喜歡別人的權(quán)利了嗎?”

    “那你的方式難不成是強買強賣,死纏爛打?”

    “關(guān)你什么事?”氣得想笑,“不試試怎么知道,萬一就管用呢?”

    “如果他一直沒有回應(yīng)呢?你有想過什么時候停手嗎?時限是多久呢?有給自己定下期限,及時止損嗎?”

    非氣死我不罷休是吧。

    “考慮那么多還叫什么喜歡,自然是走一步看一步。若試過收效甚微,先從自己找原因,是否不夠努力,做得不夠好。若真的毫無希望,不能被打動,到時放手就是了,又不是傻子。”

    椎史不知道什么時候過來的,倚在墻上,唏噓不已:“愛情會讓人變得卑微,誠不我欺。”

    覃翡玉蹙起眉頭:“你當(dāng)真了解他嗎?”

    看我不說話,他又道,“你太沖動了。”

    對,我太沖動,我甚至都不了解你,就把自己送上你的床。

    最后我說“是我自己做的選擇,無論什么樣的結(jié)果我都接受。”摔門而去。

    -

    他把一本書冊遞過來,說是長公主府送來的琴譜。我在心里腹誹,這種事為什么不找別人代勞,非要到我面前晃一圈,他自己不難受嗎。還是說偏得讓我眼見心煩一下才舒服。

    我接過來,低頭翻閱,半個字不想跟他多說。

    “陸均的事,”他開口了,“我希望你……”

    我站起來,打斷他,“我要去沐浴了,可以送客了嗎?”

    他闔目,緩息,“好?!?/br>
    但他沒走。沐浴出來,渾身舒爽,到窗前一看,見他還站在廊下,又不爽了起來,難道還要我開門趕他走,還是說客客氣氣送到大門口?在走廊過夜不成?

    誰家癩皮狗會趴陌生人家門口那么久,我正要開門轟他,忽然想起面具沒戴,又回身把面具套上。耽擱這么一會兒罵人的心情也沒有了,那就消磨掉他的耐性,就是不理他,看他什么時候走。

    院子里,長廊下,他的背影看起來有那么點消寂落寞。不是我要可憐他,就是他自帶那么種氣質(zhì)。他抬頭看天,忽而又低下頭看著地面,看著看著蹲下身,拿石子在地上寫寫畫畫,像是漫無目的,打發(fā)時間,又站起來雙手舉向天空,兩臂搭在腦袋上,就是沒有走的跡象。

    突然見他向我房門走來,我心里還跳了一下,但他只是把手放在門上,蜷縮手指,將敲未敲,將叩未叩,最后把手收回來,走回石階上坐下。

    宰相肚里能撐船,算了。我過去,開了門。

    他見門開,就過來,但是沒說得了什么,欲言又止。

    我說,“來道歉的?”

    如果是,道完趕緊走,不是,給我滾。

    “你在生氣?”他問。

    “嗯?!蔽掖?。

    “你還在生氣?”

    “嗯?!?/br>
    剛坐在浴桶里,復(fù)盤今日一架,越想越覺著沒發(fā)揮好。這會兒已經(jīng)打好腹稿,準(zhǔn)備了一堆說辭。例如識相的早點回去睡,今天別惹?;蛘唪溆窆訌膩矶际鞘虏魂P(guān)己,避之不及,什么時候關(guān)心起我來了?說不定是還沒有氣夠我,非要我認(rèn)清現(xiàn)實,斷了倒追人家,熱臉貼冷屁股的念頭。

    “我沒有羞辱你的意思?!?/br>
    他抬眸,眼里極為認(rèn)真。

    “只是、只是……這種事向來不是由女子主動,一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門第清廉,雖是沒落世家,規(guī)矩依然頗多,婚姻受家里約束較大。二是女子在這事上易受傷,往往吃虧的都是姑娘家。我我我只是想讓你叁思而后行,不是故意潑你冷水,也不想傷害到朋友……”

    我愣在那里,傻了半天。

    平時那么口齒伶俐,能言善辯的一個人,居然會磕磕巴巴,手攥得指關(guān)節(jié)發(fā)白。

    眼神一貫的認(rèn)真和清澈,語氣甚至有些小心翼翼。

    是我做夢還是氣糊涂了?

    他此刻好像笨拙得要命,而我根本沒想過他有這么一面。

    不知失語的是誰,反正我半天沒說出來話。

    這還氣什么,“你回吧?!蔽艺f。

    他問:“那你還生氣嗎?”

    “看見你就氣不起來了?!?/br>
    “本來我也生氣,”他敞開心扉道,“不了解的情況下就去sao擾別人,莽莽撞撞,非蠢即壞?!?/br>
    你……沒吵夠是吧?

    他話鋒一轉(zhuǎn),“但我也不該打擊挖苦你,你是我朋友,朋友之間應(yīng)當(dāng)只有鼓勵和建議,而不該有意貶損或吹毛求疵。是我的錯?!?/br>
    話語還算真誠,字字句句掏心掏肺,我決定不跟他計較。

    但有一點,我跟他講:“你哪能說我什么都沒有,我有一顆真心,一顆愛慕之心,一顆赤忱之心,難道不比容貌才華財富這些來得更實際嗎?”

    “真心在不喜歡你的人眼里最沒用。”他毫不留情地道,“你給他的心,只會被他踩在腳下,你對他的好,只會成為他的困擾,這些你不明白嗎?”

    靠!“你跟嚴(yán)廷艾說有些事情不去嘗試怎么知道結(jié)果,不如放手一搏。不試就一點機會都沒有,努力過至少有一點點可能,重要的是不留遺憾。這都是你說的吧?”

    “這些話唯獨不適用于你?!?/br>
    我剛要發(fā)火,撞進(jìn)他清澈眼眸。

    “我唯獨不希望你去做。”

    得,這我還有什么好說的。

    也許下次要有意識地避開他眼睛。

    才不會那么輕易敗下陣來。

    -

    又一個晚上,我坐在院子里隨手撥弄琴弦,這叫貓抓琵琶,亂彈琴。走過來一人,我以為他是來制止我發(fā)出噪音,但他只是過來,在我身旁長凳坐下。

    覃翡玉這人,忽冷忽熱,好生奇怪。

    “你今天怎么了?”我偏頭看他,“有點反常,嚴(yán)庭艾上身?”

    他不答,道:“音律之事,我只通一二,教不了你?!?/br>
    話畢,輕撫桐木琴,音符在他手底下如潺潺流水般傾瀉,延綿不絕。

    震驚,這比我厲害多了。

    而且朧月未免太偏心,一半照在他身上,仿若天人下凡,我看呆了。

    那時我心中苦悶,不知道與誰說,就說給他聽。他道,“至少你沒逃避,還坐在這里。”后邊有些話意義不明,“你沒放棄,才讓我也坐在這里。”

    “還有,她的話不需全部都聽,你不必成為別人,做你自己就好。”

    他抬眸,看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