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新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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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鑒如喪家之犬頹唐地返了家,繡竹出來迎她,卻被她揮退了。繡竹見她神色郁郁,欲言又止,眼看著她進(jìn)了屋,將自己關(guān)在里頭。 方鑒背抵著門扉,滑坐到地上,蜷縮起來,雙手抱住腿,將臉頰埋進(jìn)膝頭。溫?zé)岬臏I滾落下來,無聲無息地浸濕了堆迭在膝上的衣料。 方鑒啊方鑒,明知不可能,明知遙不可及,為什么要抱著那微渺的希望一頭碰上去呢?多疼啊。 放棄吧,放棄吧,那是恩師,是尊長,不是能夠覬覦的人,不是早就知道了嗎?為什么就不肯認(rèn)命呢。 現(xiàn)今是何等的狼狽。算了罷算了罷,哭過便算了…… 然而這樣的傷并不是說放下便放下的。京兆府法曹上下是最先感知到方鑒的變化的,原因無他,這些時日方鑒越發(fā)地兇神惡煞,幾乎要把鐵面判官之名坐實。對內(nèi)或?qū)ι系苟歼€好,對待罪犯則是冷漠至極,她本是那個攔著謝憫動刑的紅臉,這幾日倒要謝憫攔著她。幾回下來,下頭的官吏皆知她不太暢快,生怕觸了她的霉頭,說話都小聲了些。 謝憫也是困惑,趁著無人私下詢問道:“臨深,我瞧著你不大對,這是怎么了?” “無事,遇到些麻煩心中不快罷了,勞你擔(dān)心。”方鑒取過值房一角立架上的布巾,在水盆里打濕了擰干,蓋到自己臉上。冰冰涼涼的布巾帶走了面上的汗水與燥熱,也捎帶著平復(fù)了她灼熱的頭腦。 謝憫勸道:“刑罰之事心中得有約束,一味發(fā)泄,只會移了心性。” “我知道,”方鑒的聲音從布巾下傳出來,“我已發(fā)覺了,往后不會了?!?/br> 將情緒轉(zhuǎn)移到外物,雖一時感到暢快,但實際上什么都沒有改變。方鑒只是一時有些控制不住,意識到了便收斂了。那些情思與苦澀慢慢地沉下去,埋在心底,裝作放下。 不過幾日,法曹上下便發(fā)現(xiàn)那個溫文爾雅的判官大人又回來了,只不過耗在值房處理公事的時候更多了些,常待到接近宵禁方返。平日里也更多地與他們一道外出查案,滿城跑,鞋底磨平了一寸。本是為了消耗無處安放的精力,讓自己忙碌起來,不想倒是因此把整個京城摸得清清楚楚。下頭人見她親力親為又更敬了她一層,也是意外之喜。 有一日下值,她從繁華的街市走過,可巧撞見有個賊人偷了人家東西,被竊的是個老人,跑了幾步?jīng)]有追上,急得直落淚,方鑒見了不待思考便追了出去,狂奔了兩條街,方將賊人按住押回京兆府。 誰知第二日大朝會便被彈劾了,說她當(dāng)街馳突,有失官體。 朝中近來議的是左相范映的富國之法。范映在戶部多年,深知國庫并不如眾人想的充裕,她甫一上位,便開始著手賦稅調(diào)整,試圖通過增收節(jié)支來充實國庫,再用于邊關(guān)戰(zhàn)事與民生工程。她是雷厲風(fēng)行的性子,又是財政事的專才,一心做了兩年,多少有了些成果。有此根基,今年起范相更是放開手腳,在陛下的授意下,大刀闊斧地開始籌備新政。其新政之法有三,一是全面增收商稅,限制鹽鐵等暴利行當(dāng)?shù)乃綘I范圍;二是募役法*,百姓可以用銀錢代替徭役,官宦豪族原是有定額的免役人口,現(xiàn)也需繳納役錢;三是重修官道,打通各州府與京城的連接,減少案橙刖┩局興鷙摹? 若說前兩者主要是為了增加稅收,第三條則更多是工程支出。大周地廣,西南東南略遠(yuǎn)些的州府山高林密交通便不那么便利,可稱得上山高皇帝遠(yuǎn),自成一家了,再加之豪族聚居,積弊難除。 延興朝時有些地方以路途遙遠(yuǎn)、官道難走、損耗難免為由要求減免賦稅,先帝念著與民生息也都給減了。可實際上這損耗都叫地方截流了,好些的用在衙門公事上,還有些便肥了私家錢袋。 這兩者皆是衛(wèi)杞不能忍受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登基這十余年逐漸將臨近京都的州府收入囊中,而遠(yuǎn)些的則仍是鞭長莫及。她已日漸成熟,極想快刀斬亂麻,將豪族連根拔起,令天下皆向她臣服。而第一步便是把路修進(jìn)各州! 新政三法一出,又是滿朝嘩然,反對之聲無處不在。薪俸有限,官員們或多或少都有些商貿(mào)補(bǔ)貼家用,原是有減稅優(yōu)待的,現(xiàn)不僅沒了優(yōu)待還要加稅,便都苦不堪言。而募役之法遭的反對之聲更大,“公卿食祿之家與庶民應(yīng)有貴賤之等,君子野人無所分別,實非勸士待賢之道!*”至于修路明面上是好事,但有些州府卻并不這么想,便以損耗之事做文章,稱損耗不可避不應(yīng)苛求,叫苦連連。 朝堂陷入新一輪的論戰(zhàn),永興九年的舊事重演,不同利益不同觀點的朝臣戰(zhàn)成一團(tuán),在有心者的引導(dǎo)之下,開始了彈劾攻訐。范映位高,又受陛下信賴,反對者不敢攻訐到她身上,便將她周圍的人彈劾了個遍。副手學(xué)生自不必說,連范聽融、方鑒這些綠袍小官也受到了牽連,前些日已有朝臣彈劾范聽融奢靡享樂,以宴會之名行串聯(lián)朋黨之事,雖未受什么影響,但也是弄得她灰頭土臉,近日里都很是沉寂。 方鑒這場則全然是無妄之災(zāi),她不過在鬧市之中抓個小賊,竟也在大朝會上被彈劾了一回。 衛(wèi)杞聽到這等彈劾也是怔愣了一下,最近的朝堂論的都是大事,猛然聽到這種小事,反倒起了些興致:“方卿應(yīng)是在的吧?出來辯一辯如何?” 方鑒便從后頭的隊列里趨行至前,先拜了帝王,后轉(zhuǎn)向彈劾她的官員。她本就是強(qiáng)壓下的滿心躁郁,干脆便在這朝堂之上一氣發(fā)了出來,“……臣乃京兆府判官,遇盜匪賊寇而若不見,臣失責(zé)?!渡袝吩疲裎┌畋?,本固邦寧。狹路相逢,臣取利民之道,何咎?為官之體無非恪盡職守,一心為民,冠帶狀貌有何可慮?如汝等衣冠齊整立于明堂,卻只思自身之小利,終日蠅營狗茍之態(tài),何其恥也!”對方氣得發(fā)抖,又反駁,再叫方鑒妙語連珠,連推帶打,一通暗諷。 衛(wèi)杞聽得心中發(fā)笑,方鑒的回應(yīng)令她有些快活,有些話她不好說,方鑒倒是很會借題發(fā)揮。眼見著方鑒優(yōu)勢漸大,壓著對方罵得他面紅耳赤,衛(wèi)杞適時打斷:“夠了,這等小事也值得拿到朝堂上說?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有這閑暇不如好好讀一讀《孟子》*。散了罷。” 方鑒還站在大殿正中,不好大搖大擺離去,便微微躬身,恭送各位執(zhí)宰。打頭的便是左相范映。范映沖她微微一笑,以示親近,方鑒是她這派的后起之秀,她自是喜歡的。后頭的右相孟庭升雖是中立,但也喜歡方鑒這樣年輕卻忠心的臣子,亦對她點頭。再往后的紫袍緋袍們則各有態(tài)度,方鑒倒也不甚在意,她也不是第一次站在這個地方,比起初次時的忐忑,已是從容了很多。直到高云衢走到了她面前。 不過短短一瞬,高云衢停頓了一下腳步,方鑒抬手向她行禮,高云衢點點頭抬手回禮,而后與她擦肩而過,向外行去。 那交錯無比短暫,外人看上去是極平凡的下對上的禮儀,可在高云衢出現(xiàn)在方鑒視線中的那一刻起,她便心如擂鼓,直到諸臣都退出了紫宸殿,方鑒才平復(fù)雜亂的心聲,再次沉穩(wěn)下來,向外走去。 那是師長,是上官,是同僚。記著,記著。她這般提醒自己。 但是埋藏起來的感情,有時候并不會在時間長河中消散,而是如同美酒一般,隨著時間流逝慢慢發(fā)酵,待到日后再次啟出,揭開封蓋之時,掩藏在其中的濃郁酒香便會蜂擁而出,叫人立時便醉了。 ———————————————————— *募役法:參考自王安石變法 *改自《明太祖實錄》,原句:食祿之家,與庶民貴賤有等。趨事、執(zhí)役以奉上者,庶民之事。若賢人君子既貴其身,而復(fù)役其家,則君子野人無所分別,非勸士待賢之道。是從《開局向朱元璋直播朱棣會造反》看到的,雖然發(fā)在言情區(qū),但我覺得是無cp歷史向,對明初史感興趣的朋友可以看看。 *孟子講民本嘛,民貴君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