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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勸阻不成,便只能打。 眾仙正在天宮商議對策,應(yīng)蕪卻突然現(xiàn)身,宮外結(jié)界于她而言,仿若無物。 應(yīng)蕪是來找蒼列的。 她已經(jīng)不在乎任何事、任何人了,但她在乎蒼列。 她知道蒼列在這里留有一條元神,所以過來找他,想要帶他回到師尊身邊。 應(yīng)蕪看著他,蒼列也坦然望了過去。 “師兄,因你恨我,才如此嗎?”應(yīng)蕪說,“這世間待你亦是殘忍,阿蕪不會。從此往后,無人再負(fù)你,也不會有人再奪你所愛,阿蕪來照料你,師兄…師姐,他們未能陪伴你,阿蕪來伴你。跟我走吧,二哥?!?/br> 應(yīng)蕪伸手,想要握住他的手,蒼列卻緩緩后退一步。 他喚來rou身,元神歸位,此時站在她面前的便是蒼列本尊,再無缺損。 應(yīng)蕪問他:“是我不好,你還在生阿蕪的氣?我不懂事,不聽話,但阿蕪從未想過傷害你…我說恨你,都是氣話。如今師尊也快大好了,我們一起回南海吧…哥哥。” 她說話時,眼中有淚,手不斷地向他探去,蒼列長嘆一聲,和她道:“傻阿蕪,你做下這樣的事,我們不會再像當(dāng)初了?!?/br> “為什么?我是為師尊,你不想他蘇醒?你不想他回來?” “阿蕪,我不想?!鄙n列輕聲道,“我等壽數(shù)已有萬載,世間悲歡苦樂,盡數(shù)體驗,命無終結(jié),便無起始,你太年幼,看不破死生,生在世間,本就是一過客,無死無生,方死方生,你不懂?!?/br> “我不懂!”應(yīng)蕪哭喊道,“我是不懂,我不懂你們了悟的事,我只知道他死了!” “阿蕪…二哥再勸你一次,你聽不聽?” 應(yīng)蕪呼吸急促,她收回手,憤恨道:“不,我不聽…我要你跟我走!” 說罷,便抽出龍泉,直指蒼列。 眾仙也取出武備,蒼列抬手,以手凝珠,海浪波濤,聚于身下,蒼列長發(fā)披散,金袍列列,他苦笑道:“既如此,我便替他清理門戶罷?!?/br> 應(yīng)蕪長嘯一聲,她手握龍泉,滿眼血淚,她哽咽道:“好…好,那就動手吧?!?/br> 眾仙列陣,蒼列于前和她斗法,招招致命。 他的招式如夢似幻,讓人如臨海底宮闕,但無一處不是殺招,毫無遲疑。 他要她死…應(yīng)蕪朗笑,癡癡地想,他要她死! 蒼列引來之海水捏住她單薄的脖頸,毫無憐惜地將其碾斷,比洵楓有過之而無不及。 應(yīng)蕪站在他身后,龍泉橫在他的肩上,她咬唇問道:“你要殺我…蒼列,我敬你為兄長,我做了什么錯事,讓你要殺我?。俊?/br> 蒼列握住她的龍泉,一時劍身浸水,失去控制,蒼列從容奪過龍泉,轉(zhuǎn)身指向她。 應(yīng)蕪怒不可遏,抬手震飛襲來的三位尊者,蒼列化成水霧,藏匿在她身側(cè),不懂生息地將龍泉插入她的胸中。 龍泉翻動,應(yīng)蕪嘔出一口鮮血,她雙目猩紅地望著他,蒼列的面容那樣陌生…那樣如神祇,無悲無喜。 他抽走龍泉,單手挑開她的護(hù)身法咒,輕而易舉地握住了她的神識。 蒼列并未遲疑,瞬間催動水脈,意圖將她的神識沖散。 應(yīng)蕪忍無可忍,她拔出胸口的長劍,憤憤沖向他的身軀。 她并未出力,如今也不過動用了兩成功力,三位尊者皆身負(fù)重傷,蒼列亦是節(jié)節(jié)敗退。 他早已無計可施了,卻還是想方設(shè)法地要她死。 他鬢發(fā)凌亂,立于她面前,金袍染血,他平生愛美,何時這樣落魄過? 應(yīng)蕪以劍相指,質(zhì)問他:“就連你也覺得,這蒼生萬物,要勝過他!那好,蒼列,我敗給你,你要如何?你要親手打碎他的元神,斬斷他的肢體嗎?”應(yīng)蕪憤恨道,“你要如此嗎?回答我!” 蒼列輕笑,他站直身體,和她說:“我幼年時,天生有缺,雖貴為皇子,卻被父母遺棄,任由我自生自滅。不過稚兒,無追隨我的臣子,只能靠礁石上的藻苔存活…” 他微微哽咽:“是師尊…并不嫌我身弱,將我?guī)щx海淵。我本無法活過成年,是師尊…以血哺之,喂了我足足幾百年!我靠他的血存活,靠他引來的至純之水為生,便是無法走路,無法言語,他亦從未厭嫌。他給予我生命,教導(dǎo)我、關(guān)懷我,才有如今的尊者,如今的蒼列。” “既如此,你為何要阻止我!”應(yīng)蕪吼道,“你我同為人子,同樣愛他!你為何要阻止我!二哥!” “因我并非偏愛他,而是懂他?!鄙n列捂著胸口,低笑道,“你若懂他,便知道,他無怨無悔,只為…只為這天下太平,你不懂他的道,你不懂他之所求,他所求者,要勝于他,他不在乎自己,他在乎的是這諸法萬象,平穩(wěn)康泰,應(yīng)蕪,你錯了,你所行之事,不過是一己之私,你可曾想過他之所想,可曾愛過他之所愛?” 蒼列忽然將手伸入胸口,硬生生扯出自己的心臟。 應(yīng)蕪忙道:“師兄!” 蒼列將這跳躍的心放在她面前,他口鼻出血,輕輕道:“當(dāng)年少昊將死,我舍心而救,本該命數(shù)將盡,是師尊…用他的心,護(hù)我性命。打碎他的元神,剝離他的肢體…呵,應(yīng)蕪,為兄便是痛死,亦能做到,可你并不會讓我等如此。二哥將此心,此身,歸還我父我?guī)?,你可暢快?你…可能悔過?” 他說:“就用我身我心,換你醒悟?!?/br> 應(yīng)蕪撲過去,但他已經(jīng)化成一灘血水,滲入地面,轉(zhuǎn)瞬消失不見了。 應(yīng)蕪撫著地面,驚恐哀哭,苦苦叫著他:“二哥,二哥…” 她挖著這方寸一片,雙手出血,亦無法在這小小方圓之中找到一絲他的蹤跡了。 正在此時,她忽然被一條鎖鏈?zhǔn)`,這道縛仙法咒,竟是如此牢靠,連她也掙脫不開! 應(yīng)蕪側(cè)首,只見聶如心雙手捏訣,手腕鮮血淋漓,正是她以軒轅血脈封鎖自己的行動。應(yīng)蕪掙扎著,這金色繩索越縛越緊,應(yīng)蕪卻不依不饒,非要掙脫不可。 三位尊者見狀,再度起身,用盡全身氣力向她攻去。 應(yīng)蕪亦發(fā)動全身功力,掙扎到渾身浴血,她的血徐徐燃燒,而聶如心已經(jīng)將全身之血舍出,她渾身慘白,身形卻沒有絲毫的搖動。 她說:“阿蕪,你錯了…悔改吧?!?/br> 錯了?她究竟哪里錯了? 為何,都在逼她。 她只是想讓他回來… 應(yīng)蕪握緊手心,周身爆發(fā)出極強(qiáng)的氣息,頓時將三位尊者震得魂飛魄散。 烈烈狂風(fēng)之中,應(yīng)蕪撫著地面,踉蹌起身。 聶如心癱軟在地,她已無血可用,而應(yīng)蕪已經(jīng)掙脫牢籠,慢慢向她走來。 應(yīng)蕪渾身是血,身上的傷痕深可見骨。 她面無表情地俯下身子,向聶如心伸手。 “師姐?!睉?yīng)蕪說,“同我走吧?!?/br> 聶如心苦笑,她忽然碾碎自己渾身的骨rou,將最后一滴軒轅血榨出,死死縛住應(yīng)蕪。 應(yīng)蕪的骨被崩得裂紋,讓她站立不能。 “阿蕪…”聶如心仍道,“你悔過吧!悔過?。 ?/br> 她究竟要悔什么? 她是為他…為他…她此生無悔。 只要他蘇醒,只要他回來… 應(yīng)蕪就不悔。 她緊握龍泉,撐著長劍,低喘著用力,身上的rou塊都被割落,她卻還要起身,還不悔改! 聶如心凄苦一嘆。 應(yīng)蕪最終還是站起來了。 風(fēng)煙散去,世上最后一支軒轅血脈,也就此隕落了。 應(yīng)蕪恢復(fù)rou身,不過須臾,她便完好如初。 她已無喜悲,只靜靜凝望著這一切。然后伸手,握住了蒼列的心臟,小心收入懷中。 她提著龍泉,走到了天宮之上。 天帝立于此,見她前來,便知眾仙隕落,已無人再能制止她。 應(yīng)蕪忽然問:“我不懂,你為何要算計他,他并無異心,為何要讓他死在那里?” “我之籌謀,便是恐懼今日之情形。”天帝道,“我掌管三界,為君者,萬事萬物,都要納入考量。玉清一門并不受帝王管轄,不論是玉清天尊,還是其弟子,既是能臣,亦是要提防之人。世上之人,何人不變?以天尊之死,壓制你的傲氣,本該是一舉兩得…” 天帝并未料到,應(yīng)蕪能成為天道。 “原是為了我?!睉?yīng)蕪輕笑,“是我害死了他?!?/br> 她上前,毫無悲憫地一劍落下,在天帝坦然的目光中,她眼見他化為灰燼。 應(yīng)蕪從天宮折返,卻并未去見他。 她行在世間,輕哼蒼列所寫之歌。 他的心臟就在她的懷中,一呼一吸,都是他的心跳。 他在說,悔過吧,阿蕪。 悔過吧… 應(yīng)蕪站在山巔之上,望著南海波濤奔涌,她靜靜聽著蒼列的勸解,忽而哼笑,忽而大笑,她將龍泉投入海中,喚來龍吟。 悔過…事已至此,如何悔過? 既然他們都不同意她的道,那她…就殺盡天下,直到世上再無一人能駁斥她之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