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小酒吧與死者五號(2)
「哦,你絕對是想多了,妮可?!姑鎸δ菘傻脑憜枺说昧_恩支吾著說。 現(xiàn)在是中午十二點四十分,美好的用餐時間。而他們剛結束現(xiàn)場蒐證,正步行于中央醫(yī)院前往艾倫診間的路上。 這陣子,彼得總覺得自己特別倒楣,怎么局里老派他來干這種吃力不討好的活。三餐不定時便罷,還得處理兇案週邊親友的惡意情緒。不僅如此,過幾天等艾倫甦醒后,他還得返回現(xiàn)場做重建與模擬,同時等待市區(qū)返傳的檢驗報告。多重壓力夾擊下,實在煩不勝煩。 而歸根究柢,還是人手太過短缺。彼得看著身邊熙攘來去的藍衣護理員,怨悶地想:這社會就是如此病態(tài),超時又超力的不合理勞動,總是層出不窮!若早曉得這半年倒楣案件這么多,他就該在某人休長假前,盡早遞上新警員申請書了。倘若當時能通過,他現(xiàn)在早在辦公室喝下午茶,又何必這樣來回奔波? 尤其后頭還跟著一個棘手人物,簡直讓他恨不得倒地裝死! 感覺前人特意加快的腳步,妮可也不屈饒地小跑跟上?!竸e裝了,羅恩警官。我看見你飄移閃爍的眼神,你肯定知道什么吧?!顾ブ说玫男涔馨虢泻鸬溃械綒獯跤?。她沒料到「甜甜圈彼得」竟有這么快的腳程,要不是自己有晨跑的習慣,要跟緊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聽見妮可這么驚天動地的一喊,彼得趕緊摀住她的嘴?!肝业奶?,你別這么大聲!」他慌道,像是丟不得人,又或是避著誰。趁著其他護理員行注目禮前,他拉著妮可進旁邊的支道?!赣H愛的妮可啊,你為何老追問布蘭登的事?他可是報案者啊。」他蹙眉解釋。圓胖胖的臉皺成一團,像是塊英式司康。 「親愛的彼得,你別哄我了,作賊喊捉賊的歷史案例向來罄竹難書!況且我剛問過小鎮(zhèn)口的提恩爺爺了,他跟他孫女都看見有轎車近日頻繁出入小鎮(zhèn)!」 「呃,那并不能代表什么吧?!贡说眯÷曊f,但這套說詞顯然也說服不了自己。「總之你得相信我,兇手不可能是布蘭登?!顾?。這句倒是斬釘截鐵。 妮可冷笑?!笧槭裁矗侩y道你與那可疑傢伙略有私交?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警界那些小破事,就像你當初交好那克制不了欲望的嗑藥渾蛋那般?!?/br> 可話說至此,她突然圓睜著眼?!概恫?,我的耶穌啊,該不會他……」她不敢置信地看著彼德,躑躅半天吐不出任何完整的單詞。 彼得嘆了口氣?!负伲孺?zhèn)靜,妮可?!顾矒岬馈K缌系铰敺f的妮可會看穿一切,也明白再一味隱瞞只會適得其反?!负冒?,只要你愿意保持緘默、離開這兒一陣子,我保證知無不言。」彼得眨眨眼,無比真摯地說。 繼那事之后,艾倫昏睡了整整兩天。 待他再度甦醒時,診間吊掛的日歷已翻至一月三號。顯然,外頭雪霽天晴,又是個明媚的好日子。午后的溫煦陽光從窗檯灑進,落在潔白墻壁以及光亮的地磚上,透著可愛的粉嫩光澤。即便空氣里總泛著一股淡不可聞的消毒水味,但由于空間寬敞且明亮,仍令人感覺分外舒適。 當然,或許其間也存在某種僥倖心理。畢竟在實行公醫(yī)制度[13]的e國,光是看病就得註冊大把時間。沒有重大病癥的前提下,能有一張病床供自己躺睡,絕對是值得年輕人打卡紀念的事。 所以看著手上的輸液管及腰腹的管線,艾倫心里也挺好奇為何自己能躺在這。但剛醒來這會,他的思緒還紛亂如麻。只曉得隱約在他記憶深處,似乎在許久之前他也待過類似環(huán)境?;蛟S,還待過好長一段時間。 但他依舊不敢確定。這段時間來,某些畫面總是來得迅捷又稍縱即逝,如同那些無法控制的預知夢一般…… 甦醒過后,艾倫又在醫(yī)院躺了整整一天。期間只有彼得來過一次,他身著便裝,也沒說什么,彷彿僅是以私交探訪。即便這交情總建立在那些不幸之事上頭。 彼得悠哉地坐在客椅,手里熟練地轉著蘋果削皮。他告訴艾倫,妮可前兩天探望過他,但由于前陣子接獲都市里的演講邀約,她不得不先離開佛格一段時間,過幾日就會回來。 聽至此,艾倫又想到了布蘭登。就艾倫的印象,那傢伙似乎打從耶誕晚會結束后,就徹底不知蹤影。他也不奢求他來看他,只期望自己不在家的這些日子,那隻醉鬼不暴斃在家才好。 日子又悄悄來到第四天,艾倫終于辦理出院了。看著替他拆除身上管線的藍衣天使,他才意識到,這次的住院之旅幾乎佔了他七分之一得美好假期。 這是挺悲傷的發(fā)現(xiàn)。艾倫悵然地想。畢竟對任何工作狂人來說,能稍微歇喘一會、甚至只是去外頭走走,都是極為難得的體驗。再說,他可不是真正意義的工作狂人,每每被工作纏身之時,他內心多想拋開一切、踏遍佛格的每條陌生巷道!可眼看這大好時光,如今居然得糟蹋在病院里,豈不讓他感到鼻酸?簡直是個不思議的巨大浪費! 但休假與否還不打緊,尤其站在柜臺,握筆看著手里的藥物自費單這一刻,艾倫的眉間皺褶簡直深得能夾死一隻蚊子。畢竟,摯愛的耶和華啊!他絕對是看錯金額的位數了吧?他真得再進手術室一回,好讓那些自作主張的可惡醫(yī)生,把那堆該死的昂貴藥物挖出來退費! 「別老咬牙切齒的,小艾倫。我懷疑你待會就會擰斷醫(yī)護員的小脖子?!拱瑐惡蠓?,有人陰惻惻地說。 聽到熟悉的聲音,艾倫驚訝地回頭?!覆继m……登?」他瞇眼看著眼前人,「我的天,你這是來探望我?」看著布蘭登手里的新鮮花束與一身齊整正裝,艾倫毫不保留地表示訝異。畢竟誰都無法置信,布蘭登竟也有貼心的一面。他原以為布蘭登這輩子都不會花錢在與酒品無關的事物上。 「哦,你說這個?」布蘭登也跟著看他手里的花,「當然不是給你的,笨蛋。想得到我的關注,你還得排隊領牌?!顾麑χ瑐惵洱X一笑。燦爛的就像他手里的明媚鮮花。 被這般嘲諷,艾倫自然心情奇差,也不想與布蘭登同路。他覺得那傢伙實在得瑟的過分,并且癥狀有日趨嚴重的現(xiàn)象。但鑒于布蘭登現(xiàn)在預備探訪的人,艾倫認為自己還是得走一趟,因為他們即將探訪的對象,正是許久未見的:吉兒費爾普斯。 艾倫跟在布蘭登身后,看著前方人那對寬闊臂膀,他開始思索自己與此人的相遇究柢存在什么樣的孽緣。也許是無意中得罪了命運之神摩羅斯,所以這不順遂的生活才被注滿戲劇化的悲劇。 就談談這陣子吧,先是一堆莫名其妙的案件,又是這個來歷不明的男人。種種繁雜事件環(huán)繞在他四周,侵擾他的生活,使他必須在這些曲折狹縫中,艱難地擇路而行…… 吉兒的病房落居三樓,那是一個陽光充裕的邊間。她待在最里頭的病床,正半躺著閱讀書籍,神情相當專注,臉龐看上去也紅潤有精神。 一看見艾倫,她即刻驚喜地叫喚:「啊,沃爾頓先生!」然后在某人心態(tài)不平衡的幾聲咳嗽后,怯怯地又道:「您好,戴維斯先生?!?/br> 得到滿意的答案,布蘭登這才面無表情地點點頭,將手里的花束裝進矮幾上的水瓶里。 「嘿,吉兒,現(xiàn)在感覺還好嗎?」艾倫微笑走近,同時拉過椅子坐在吉兒床側。 艾倫注意到她的沙啞聲線,似乎從上次的災厄中還尚未恢復。其實在吉兒住院的這段時間里,艾倫獨自來過幾次。最后一次是平安夜前兩天,那時吉兒還在昏迷狀態(tài),身上纏繞呼吸輔助系統(tǒng)等設備,模樣孱弱而憔悴。顯然過長時間的缺氧與嚴重嗆傷,帶給她身體極大的損害。 但現(xiàn)在好歹能說話了,想必狀況已好上許多。 「她很好。但昨天才拆除氧氣罩,還是避免多說話,聲帶還有傷口?!共继m登指著喉頭,代為答覆道,「所以吉兒,我勸你最好自佳珍重,你也不想你那可怕父親跳出墳墓掐死我?!顾麚P眉,對吉兒威嚇道。 面對布蘭登的恫嚇,吉兒趕緊低下頭?!甘?、是的,戴維斯先生?!沟劢瞧骋妼Ψ酵蝗涣鑵柕难凵?,又連忙摀住嘴巴。她記起他的叮囑了:不再摧殘那副疲乏聲帶。 見吉兒如此識趣,布蘭登這才勉強饒過她。他拿起矮幾的茶壺走出門,說是要替吉兒盛熱水。就留下艾倫與吉兒獨處。 看見吉兒與布蘭登挺熟稔的互動,艾倫也感到意外。畢竟以他的印象:一邊是可愛乖巧的學生,一邊是自視甚高又挾恩圖報的醉鬼,倆人就是搭不著邊的平行線。 并且,艾倫沒聽漏她對布蘭登的稱呼。 「對了,你剛稱呼他戴維斯先生?」他疑惑地問。畢竟「戴維斯」與「柯爾克拉夫」,發(fā)音差異可不僅一點。 吉兒看著他,乖順地點頭?!甘堑?。文森特戴維斯,他曾是我父親的學生……當然,那是許久以前的事了。那時我父親在首都任教。若天上的祂知曉以往最擔憂的學生,竟娘考進偉大的市警署,祂必定感到無比欣慰。」她垂下眉眼,微笑著輕聲說。幸福的模樣,像在回憶極為美好的往事。 但艾倫只是圓睜著眼,愕然地望著她。 [13]英國實施公醫(yī)制度(nhs),是一種由國家支持,國民享受免費診療或急救的醫(yī)療制度(但藥費自付)。因由如此,病患總得大排長龍,診治效率與品質普遍不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