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次振翅:
長夜冷漠,月光投在上楓葉,漏下影影綽綽的暗影,手中荒年玉的劍鞘發(fā)出寶藍色的溫潤光澤,隱匿于其中的劍鋒凝固著斑斑血跡,那空虛和黑暗的小小空間中沉睡者一個英靈。 白千蕭神色哀慟,眼前是楓樹萬頃,身后是洲禾城的萬家燈火。那把折斷的荒年玉和紅透了的楓葉是他快樂和噩夢的根源,那座堅固的堡壘則是對那個人堅貞的守候。 當(dāng)白千蕭趁著夜色將那段故事講述給我們后,我們決定將這個秘密永遠的保存下來,頃楓是傅印之和白千蕭的孩子,他有一個公子溫如玉的父親,一個賢惠溫柔的母親,一個英姿勃發(fā)的舅舅,他的爹娘恩愛的埋葬在玄野的碑林之中,像玄野的千萬對夫妻一樣,他唯一的痛苦便是成了傅家最后的一個孩子,不過沒關(guān)系,狼毒會將他照顧的很好很好。 白千蕭說的很緩慢卻細節(jié)豐富,像是在竭力撿起被可以遺忘的深刻記憶,我將他的訴述稍作整理在這里講述出來。他的敘述是從舊歷32年開始的,距離傅印之死僅僅一年,那年白千蕭17歲,meimei千素15歲,傅印之22歲。 白千蕭的一生很傳奇,他在很小的時候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太多磨難和做了別人一輩子都不可能做的事情。 他5歲就開始跟著族人下地造墓,學(xué)習(xí)墓白家的傳世技能,10歲時,他成了同輩里最先出師的人,出師的考驗是獨自一人尋龍點xue去盜取一座前朝皇陵,他用了一個月的時間就完成了,他帶著陪葬品回來的時候只受了一點點輕傷,這個時候他成為了一個優(yōu)秀的盜墓賊,同時正式進入了白家修墓的隊伍,15歲時白家接到池家的懿旨,他帶著13歲的meimei千素同族人一起回了華素江邊,此時華素江兩岸的古董生意早已洗了新牌,他與父母苦苦經(jīng)商維持,但最終還是走回了盜墓的老路子,最終在他17歲的時候,家中所有大人都慘死在了一座古墓里,家中只剩下她與千素兩人,房東為還清房租將只有15歲的meimei賣到了妓院,絕望的白千蕭從此留宿街頭,過上了偷手的生活。 就在此年,他發(fā)生了一件改變他一生的事情。那日他像往常一樣,他流浪在市井,目光飄忽在路人的荷包上,很快他學(xué)么到了一個錦衣的少年人,他身著華服,樣貌白凈,氣質(zhì)極為單純,一雙墨眸靈動自然,正咕嚕咕嚕的盯著兩邊的攤販,白千蕭手指動了動。 后來世人都說此人天然純凈的讓人無法興起一絲雜念,不過這條對白千蕭來說是例外,雜念這東西他從一開始動到了最后。對于他來講現(xiàn)在眼前的這個人翩翩佳公子是一個絕好下手的肥羊,這種人一看就是很少從家里出來,到大街上看什么都新鮮,自然不會去注意自己的荷包還在不在,不過這回白千蕭盯上的是他背上背的那兩把劍,他自小學(xué)過百般技藝,劍術(shù)和估價自然不用多提,從那包裹里露出的邊緣,他可以猜測出那兩把劍的劍鞘很可能是一整塊寶石雕鑄的。 白千蕭心里樂開了花,沒準(zhǔn)這次這兩把劍換的錢直接就可以把meimei從窯子里贖出來。他還有很多錢要還,良心什么的他早就不在乎了。 可是最終他還是沒有得到那兩把寶劍,不是他沒有偷到,而是他又把它們還給了原來的主人。 白千蕭說他從來沒見過哭得如此傷心的人,我只是偷了他的劍,他卻像是孩子一樣哭得仿佛天都塌了下來。 是的,白千蕭把劍還給了坐在集市的角落里哭的天昏地暗的貴公子。白千蕭全身臟兮兮是個混世魔王,手里拿著一藍一紅兩把寶劍,貴公子白衣惹了泥土,白皙的臉上滿是淚痕,墨一樣的眸子哭紅了眼角,甚是可憐的樣子。 “還你!愛哭鬼!”他沒什么好氣,到手的票子撲啦啦的都飛走了。 貴公子馬上停止了哭泣,一雙眼睛眨啊眨,還泛著淚花,“嗯……謝謝你……” “你叫什么名字?”白千蕭心里跳如雷,完全沒有看到那貴公子眼底劃過的一絲狡黠。 “傅印之?!?/br> 脆生生的三個字就這么徹底的印在了白千蕭的心里,那年他十七歲,傅印之二十二歲。 從此這個名字或喜或悲牽動了他的一生。 從此白千蕭也傍上了大款。 白千蕭和傅印之兩人相見甚歡,本來白千蕭的童年曲折,一路摸爬滾打早就比同年的其他孩子成熟的多,而傅印之極少下山,這次不過是受命去取放在千劍山莊打造的豐年谷和荒年玉君子雙劍,兩人一見如故,傅印之甚至主動提出幫他就meimei這件事。 那時白千蕭還不知道,自己是印之生命里的一個結(jié),僅僅一年他就克死了眼前這個風(fēng)華卓越的傅家公子。 遠遠地站在勾欄之外,看著傅印之的身影被院子門前衣著暴露的姑娘們拽著往里走,雪白的衣袖沾了胭脂變得不倫不類,傅印之的小身子骨被拉扯的搖搖晃晃,白皙的小臉上一片酡紅,一只手死死地拉扯著被拽的敞開的敞開的衣襟,步履維艱的往里走的樣子讓白千蕭起了無名火,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發(fā)火,只覺得那些姑娘的手臟了那雙純凈的眸子。 可他只得遠遠地站著,那樓里的姑娘都認得他,他是千素的哥哥,幾次想偷偷把千素帶走,她們不會讓他進門的。傅印之說他有些事要交代給千素,白千蕭將一把極小的鐵鍬交給印之,說是傳家之寶,看了這個千素就會相信你了。 傅印之盯著鏟子愣了一下,然后緩緩地收入袖中,“原來是墓白家的后人,果然傳家之寶與眾不同。” 白千蕭立馬對這個愛哭鬼有了幾分欽佩,只憑一把幾乎從未在市面上出現(xiàn)過的鐵鍬就能斷定自己的身份,這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傻小子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傅印之才衣冠不整的從里面出來,一路向自己奔逃過來,樣子甚是狼狽。白千蕭趕忙扶過來,又在白袖子上留下了兩道黑手印,他急切的問道:“你有沒有被怎么樣?” “我……”傅印之我了半天臉又燒紅了半邊。他干咳了兩聲,推開白千蕭站好,理了理發(fā)梢,拿出一副兄長的樣子,“我見到千素了,她有一雙跟你很像的瑞鳳眼,很漂亮。我已經(jīng)和令妹交代好了,三天后這條街大概都不會在了吧?!?/br>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白千蕭不由得好奇。 “近一年江湖中興起了一個新的教派叫做殊絕,你有沒有聽說過。” 白千蕭點頭,“一個姓沉的女子建立的的,弟子全部都是一些女子,無論那些女子的出身過去,殊絕都會收留進去,近年來規(guī)模越來越大,官府也始終沒有插手?!?/br> “池家……官府是不會插手的,”傅印之的笑容閃過一絲可惜之色,“最近她教中一部分途徑西域的人馬走失,現(xiàn)在殊絕正在大范圍的尋找,而西域的一部分人口販子會把一些姿色尚佳的女性賣到這里來?!?/br> “難道?你是如何知道的?!”白千蕭驚訝。 “我只不過知道有這條人口買賣渠道,而玄野曾經(jīng)被殊絕委托查找這件事的因果,我本是懷疑,現(xiàn)在我可以確定這條柳巷中一定有不少被劫的殊絕弟子?!备涤≈了迹麄€人的氣場陡然一變,墨一般的眉眼幽深如深潭,看得白千蕭心驚,“而殊絕得到這條信息,一定會求助于豊毒。殊絕剛剛建立,沉茗蕓想要的是一個正派的殊絕形象,她絕對不會手刃讓這里血流成河,而不對這條柳巷進行毀滅性的鏟除又會折了殊絕的名望,沉茗蕓早就不是以前那個隨性所欲的小丫頭了,她懂得怎樣做才會取得最有利于自己的結(jié)果,她一定會委托于豊毒肅清這里,豊毒是有了名的狠手,處理委托干凈又利落,且從來不怕得罪官府。我今天會給沉茗蕓寫信,信一天到殊絕,沉茗蕓的委托信一天到豊毒,豊毒派人過來有一天,正好三天?!?/br> 傅印之抬起頭,眸子亮的驚人,對上白千蕭有震驚變得有些驚悚的眼神,這些打打殺殺的事情對于十七歲的孩子來說還是有些可怕的。印之燦然一笑,“這些事三天之后再來考慮吧!”他拽拽滿是污漬的衣袖和千蕭臟兮兮的小臉,“咱們先去洗個澡填飽肚子換件新衣服去!” 吃飯之際,印之驚奇的捏捏白千蕭的胳膊腿,竟然說起的江湖騙子常用的橋段,“別看你長得一臉書生氣,個子倒是長得高,骨骼驚奇倒是塊練武的好材料,跟著我,我叫你習(xí)武吧?!?/br> 白千蕭的眉毛挑了挑,摸摸傅印之的頭頂,“你二十二歲了還和我差不多高,”然后拽起他沒有拿筷子的一只手向上舉,印之含著菜,一手攥著筷子,被拉扯的毫無辦法,徒勞的掙了半天也沒掙開,咽下嘴里的飯,憤怒的拿筷子丟他,“你小看我!” 白千蕭放開牽制傅印之的雙手,接下他丟過來的筷子,重新還給他,霎時玩味的盯著傅印之。 印之被小輩看的有些發(fā)毛,作正了身子,“我是玄野教下代掌門,這世間沒有我算不出來的卦,這天下沒有我不通曉的事,那些武功雖然我刷不上一招半式,但是想指導(dǎo)處個驚世的武功大師還是不成問題的?!?/br> 白千蕭沒有被他丟出來的稱號嚇到,探過身子盯著他白皙的修長的脖頸出神,氣息若有若無的噴在上面,“那你可要好好教教我,師傅……” 印之倒是被白千蕭這個輕薄的行為嚇到了,被燙到一般的立馬坐遠了許多,緋紅燒到了耳后,他咬著筷子,“你……你給我等著,為師……為師的教導(dǎo)可是很嚴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