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克斯：「愛情不是很麻煩嗎？干嗎？人常又日久生情，越看越可愛的？」

    「相即相入嘛？」老伯說。(19)

    雷克斯：「就像你跟我？」

    「阿彌陀佛！」

    ——零辰以后，山把自己放在冰庫里，冷凍。

    小蛇跑出來，在山坡涼涼的路面上冰牠的肚子。

    小芬?guī)业揭粋€乾凈又隱蔽的溪澗。

    我們坐在溪中，大石頭上，雙腳浸在清涼的水中，就有一種乾凈的感覺洋溢心頭。月亮出來了，映照了滿溪銀光。

    彷彿水中有了銀礦，寶藏，

    樹間充滿了精靈，

    以及出來活動的動物。

    松鼠，鹿，水果貍，飛鼠。

    蟲叫聲，清亮悅耳，嘩成一片。

    這里彷若世外桃源。

    尤其有女人相伴。

    人生難得幾回醉？此景此情，夫復(fù)何求？

    我早在四十歲以后，就戒煙戒酒了。我的想法是四十歲以后要走修行路，過僧人一般平淡的日子。當(dāng)然事與愿違，事業(yè)越搞越大，大到不可收拾，然后一路跌，跌到破產(chǎn)；房子一間也賣不掉？說了又沒人肯相信？后來有一位留白鬍子的老先生，他相信了，他指著我說：「你現(xiàn)在就像蔣中正，三十五省，除了臺灣，一個省也保不住！三十五省隨便也可以保住四、五省，就是保不住，連海南島也保不?。俊?/br>
    他勸我把房子送給人家去繳清欠貸，過戶給人家，以免被法拍，又不夠還銀行的錢，將來又要追討？

    白白送給人家，至少也抵些債務(wù)吧？

    人家不肯！只接收,不抵債務(wù)！白白接收。

    我也不愿意！

    搞得老先生火大了，罵我不知死活！

    「你每天來我這里拿五十元去生活，房子交給人家，將來還有一個地方去，有個朋友罩，不然臺灣你能呆得下嗎？」

    他又罵：「不能住了！」其實這也是真話！可是我受不了！

    小芬告訴我：「我爸先前在臺北公司的個人辦公室，企圖用窗簾繩子繞頸絞死，被秘書王阿姨發(fā)現(xiàn)，救了回來，王阿姨怕他再尋短見，陪他回木屋住了三個月，過著躲躲藏藏的日子，那時他已經(jīng)崩潰了，充滿了幻想以及被壓迫感。王阿姨說：他的心丟掉了。再也找不回來了！平常人好好的，突然就發(fā)作。有一天，她下山去買東西，告訴他不要出去？她馬上就回來，她一走，他也走，跑到草寮吊死了?！?/br>
    「這情景不是一無所有可以形容的？簡直是逼上絕路！不只是他發(fā)狂？所有的債主全發(fā)狂了，好比饑餓的獅子奔了來，像在熱湯上丟餃子，一個又一個往水里跳，家破人亡，一個接一個，滿山滿谷。其實，熬過來的那些人，如今不也活得好好的？我媽是用恨活下去的！她用她的生命，儘量的去丑化她的老公以及徦想敵王阿姨，說他們兩個，一天到晚，在里面沒穿衣又沒穿褲的，抱來抱去，比禽獸還不如？死好了！死得好，死得好。我呢？我只想練好身體和膽量，我把這里比做指揮官的指揮所，敵軍要殺到這里來，沒有那么容易？就算兵將全叛逃了，這里依然有重兵守備，可以擋狂亂的游兵，在這敵我不分的窘境，可以從容的保護(hù)指揮官撤退。而他是一個勇敢冷靜的大將！不把生死放在眼底的大英雄！」

    「很好！說下去！」我說。

    「只要指揮官不死！就可以再回來。」這是她簡短的結(jié)論。

    我說：「就可以像麥克阿瑟一樣：我會再回來的！」我搔搔頭：「我，我不像個將軍吧？」

    「您更寶！到了絕地啦！還在耍寶，想把我反關(guān)在里面，眼睛色瞇瞇的，又要吃好吃的，又要夜游，又唸佛書教訓(xùn)人，又愛現(xiàn)，又要壓服我？還好，很懂得女人的心理，敢向女人道歉！淑英說得更絕，他如果要你，他會跪下來求你，他不會強(qiáng)?。∷梢缘?。只要有一種追求愛情的自戀幻象？他就會活得生氣勃勃的！他是個熱情的詩人，只要生活得多彩多姿，有變化不單調(diào)？他就滿足了！他不在乎甚么江山的？他最會扮豬吃老虎，博得女人的同情？其實他內(nèi)心強(qiáng)得很？鬼靈精得很！如果你被五十歲的老頭騙了？又失身又失財?shù)?？可別哭著來找我？」小芬恨恨的說。

    「淑英亂講！我只是個平常的人，我老了也需要人來照顧,這不是很正常嗎？」

    「您五十歲小芬才十九歲，」小芬怒視著我：「您看上我了？」

    「沒有？」我哪趕說有？不對！不對！情況不對！

    「那當(dāng)我是代替品？」小芬兀自打水玩，不看我。

    「我沒有邪念，啊，我也不知道！我好像沒有沒有對你怎么樣？」我說。

    「還說沒有？」她低著頭打水，「晚飯后，在廚房里，還不是把我當(dāng)您的女人？跟來跟去的，又道歉又說話哄人家，叫人家心都酥了。喂！您好可怕耶，想到要跟您相處一個禮拜就怕，」小芬說。

    「不會啦！」我說：「那我們約法三章，互不侵犯?！?/br>
    小芬傻笑著說：「唉，又怕您想不開？突然想不開？唉，犧牲一點色相算甚么？只要您活下去！就行了。人家說：今生有約。哪知我卻約了一個老頭子？」

    「明天不夜游了?！刮业恼f。

    「為甚么？」

    「我要成佛！」我說：「有一天一男一女飄流到荒島一個星期，結(jié)果：兩個人都成佛了?！?/br>
    雷克斯：「電腦不吃不喝不睡覺！不談愛！電腦有什么用」

    「把人類的愚行記錄下來！」老伯呵呵笑。

    第九章：絕地求生

    十天很快就過去了，像個老僧的他，更努力寫稿了。股市也有進(jìn)帳，一支夲來是全額交割股的津津從不到一元漲到五十元。那真是冒險家的天堂。無奈她們的資金不到十萬？十萬突然變成十五萬，也沒甚么？亦不為多？一時也只好如此！人不可能一步登天的？

    小芬看著他，只覺得彼此越行越遠(yuǎn)了？就有點怯怕之情，更加害怕單獨與他見面，有時連話都說不出來了。(這里不是小說了！)

    那個本來是她的東西，竟恢復(fù)了自信，叫人嚇壞了。

    就好像您有一個枕頭，有時候你很喜歡愛不釋手，有時候厭倦了，就往櫥子一丟，想不到它突然會說話？想不到他有了法力？想不到他終將成佛？

    愛的時候，夾在私處。

    倦了，則棄之如穿破的鞋。

    姐周末來玩了兩天，順便帶他回去。

    那時已是秋涼時節(jié)。

    「現(xiàn)在老爸歸姐管了?！估蚶蛐χf。她竟然有了悵然若失的感覺！

    怎么那么奇怪？

    這顆心實在太奇怪了！

    而通化店的代理店長是小芬所無法勝任的，她不知道怎么叫貨？也不會結(jié)帳？都要莉莉幫她作。她只會叫賣，因此上班的壓力就很大？也常常被罵。

    ——山間的溪水，雖是小水？卻很急；偏偏河床佈滿了大大小小的石頭，擋在那兒，本來細(xì)細(xì)的，潺潺的流的柔情千種的溪水？如今卻發(fā)出巨響，左碰右拐的奔瀉而下，頭破，血在流，又骨折，又淤傷，痛苦得叫個不停。

    看來溪水如主內(nèi)的女人，一忙變成兇悍的婦人！(這又回到小說來。)

    就好像一座山，那么高的山，好像多少年前，就那么高了？云只好停在半山腰。云化作小白龍，在那里納珠吐珠；山笑了笑，又睡覺去了。山是靜定的主子，是個長者。各異其趣！妄世多乖，人不如山，也不如小溪。

    失去父母親的愛的少女？如今又勾著頭，依偎在我身旁。

    父親如同生命里的魔鬼？不僅提前缺席，還遺害萬年。

    田繼謙對小芬而言，是個永遠(yuǎn)的遺憾！

    想起父親，她就脆弱起來！

    好像自己變成隨時都會碎掉的瓷器？

    她幻想我就是她的親生父親？依靠著我。

    閉上眼睛撒嬌。

    她把清醒時的意識全忘光了。

    少女的愛跟內(nèi)心渴戀的千古恩情，所謂：小樹之歌跟生命之歌是不一樣的？

    我也曾戀慕過父親，父親像佛，像君王，像閃亮的明星，像天，像整個世界，一樣的偉大，是那么的俊挺，和充滿了慈愛?？墒切浔仨氶L大，不能一直躲在老樹下，享用樹蔭，有一天您會長高，高過老樹。外面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要小樹自己去擋。

    有一天小樹也要擋去老樹的風(fēng)雨。

    田繼謙，活著是一件要緊的事，因為那個位子必須有人在，站著，才不會遠(yuǎn)遠(yuǎn)的就看見有人缺席，或坐在那兒，雖然舞臺下的座位那么的多？

    但是一空，就看得到了。

    人能賺進(jìn)整個世界嗎？不可能。

    人又能賠光整個世界嗎？應(yīng)該也不可能,以一個素人而言,世界還在。玩美無缺。

    山河人物通通逝去，世界依然存在。彷彿文明的腳步并沒有停下來？人類的文明卻蒸蒸日上一天比一天更好。其實這個業(yè)力的世界，不是你我所能左右的，你我來只是參加而已，而非掌握。

    因應(yīng)而已，而非主導(dǎo)。

    田繼謙你也要善待自己，我會善待你女兒的。

    我會教你女兒念經(jīng)念佛，回向給你，請僧團(tuán)在盂蘭盆會超度你的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