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瑰意琦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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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宮探親的這幾日,薛棠對沉宗知的態(tài)度更為冷淡,宮里的人皆看出來兩人之間的疏離。 一日午后,薛棠挽著薛道權(quán)的手臂在御花園中散步閑聊,沉宗知恭謹(jǐn)?shù)馗诟概畠扇松砗螅蛔髀暋?/br> 一路上薛棠沒有與沉宗知交談過,甚至連眼神肢體的接觸也沒有,兩人生疏得像陌生人。 薛道權(quán)心緒復(fù)雜,這畢竟是他一手促成的婚姻,自是希望二人情投意洽,恩愛和睦。 他輕輕拍了拍薛棠的手,和顏勸道:“你也不小了,和駙馬早日生個孩子,朕還想抱孫子呢!” 聞言,跟在身后的沉宗知臉一燙,與她從新婚到現(xiàn)在,房事并未斷過,不過她始終沒有懷孕的征兆,似乎一直服用著避子的丹藥。 薛棠沒什么反應(yīng),仍是言笑晏晏,“父皇的孫子多著呢,不差我生的這一個。我記得前幾日八哥府上添了一子,父皇可有賜名?聽聞那孩子生得很漂亮……” 她岔開了話題,和皇帝閑談著家常。 沉宗知悵然垂眸。 夜幕降臨。 鳳陽閣內(nèi),宮人們有條不紊地整理收拾著。 沉宗知拘謹(jǐn)?shù)亓⒂诖扒?,神色端凝,若有所思,而薛棠則是慵懶地倚在榻上翻閱著典籍,她烏發(fā)垂散,未著珠翠,悠然自適。 符采關(guān)上了寢殿的門,帶著幾個侍女一同退離了。 殿內(nèi)只剩二人,寂然無聲,沉宗知沒有任何舉動,薛棠不動聲色地掃了他一眼,繼續(xù)品讀書籍。 燭花靜靜地燃燒著,蠟油流淌凝固。 不知過了多久,沉宗知仍是紋絲不動,薛棠悄無聲息地走到他身后,輕輕抱住了他高大的身軀。 沉宗知背脊竄過一陣酥麻,他轉(zhuǎn)過身看去,薛棠自然而然地伸手撫向他的胸膛。 “公主……” 沉宗知按住了她的手,止住了她脫他衣衫的動作。 “怎么了?”薛棠柔媚地問。 沉宗知神情凝重,囁嚅不語。 見他沒有云雨的興致,薛棠的眼神疏淡了許多。 柔夷般的手從他的掌心抽離出來,他心里頓感一空,目光黯然。 他深知她心有所屬,每一次的歡愉都格外重視,生怕哪里做得不好,引起她的反感,可她卻毫不在意,剝他衣服的動作越來越嫻熟,如同脫簪取釵般自然隨意。 尤其是她在身下承歡時流露出的快樂,常常令他產(chǎn)生一種錯覺,好像他們是一對恩愛夫妻,可事后的冷淡卻又讓他痛苦不已,頻頻陷入糾結(jié)與矛盾中,心力交瘁。 他不知道如何待她,該用什么樣的態(tài)度去面對她的忽冷忽熱,是挽救這段婚姻?還是放任不理? 沉宗知眉頭緊鎖,欲言又止,薛棠恢復(fù)了冷靜自持的模樣。 她沒有等他的話,而是若無其事地來到鏡臺前坐了下來,隨意綰著發(fā),又自顧自地挑起了妝奩中的首飾。 沉宗知望著那抹端雅的紅色身影許久,終是艱澀地說了出來,“公主既無意于我,為何要與我圓房?” 此話一出,她手一頓,旋即仍是漫不經(jīng)心地挑選著妝奩中的飾物,“我父皇的嬪妃無數(shù),他何曾真正在意過誰?還不是夜夜翻牌子,今兒寵幸這個,明兒寵幸那個?!?/br> 說著,她拿起一支金釵移到發(fā)間比了比,覺得單調(diào),又放了回去。 沉宗知駭異,被她毫不避諱的直言直語堵得語塞,“這、這怎么能相提并論?” “本質(zhì)是一樣的?!毖μ睦湫α讼隆?/br> 沉宗知啞然,心頭仍是掀著波瀾,訝異而又苦澀。 他閉目決絕道:“如果只是因為我是公主名義上的丈夫,那,我不會再碰公主。” “不碰我?”薛棠失笑。 她這一笑,讓沉宗知頓感茫然。 薛棠從容起身,施施然地走向他,“別忘了,你是尚公主,先君臣后夫妻,床帷之事豈容你做主?”她昂首直視著他,云淡風(fēng)輕地笑了笑,“當(dāng)然,你若不愿,我也不會強(qiáng)求?!?/br> 沉宗知大受震撼,抬眼對上她的目光。 明明是雙柔和的眸子,卻盡顯攝人氣勢,那不容直視的明艷與尊貴迫使他低下了頭,僅有的一絲底氣,也被她寥寥幾句話駁倒瓦解,蕩然無存。 “臣謹(jǐn)記于心,恪守君臣之禮?!彼酀?。 薛棠凝視著他,那副俊朗的面容沒有流露出不滿與憤怒,只是低眉垂眸,隱隱透著憂戚。 這世上大多的男子都希望自己的妻室溫淑婉順,體貼賢惠,安分守己地守在后宅之中,像被圈養(yǎng)的鳥雀般聽話,毫無怨言地服侍丈夫,侍候公婆,傳宗接代。若是反過來倒行逆施,便是傷風(fēng)敗俗,大逆不道。 可他倒是不同,待她恭謹(jǐn)守禮并非懼怕公主身份,而是發(fā)自肺腑,真心實意地尊敬她。尤其是云雨時,她若不想要了,他便克制欲望,不再動她分毫,如果換作別的男子,必定自尊心大受打擊,滿腹牢sao,郁憤不平。 薛棠無奈地嘆了一聲,眼神漸漸溫柔下來。 沉宗知雖為武將出身,但并不粗莽蠻橫,言行舉止端方,禮數(shù)周全,一身正氣。要說對他一點好感都沒有,那是不可能的。只是,她不是不喜歡他,而是不喜歡這段身不由己的婚姻。 一個活生生的人,像個物品似的被交易出去,來換取他人的好處,美名其曰是為國為民,奉獻(xiàn)自己,可為什么公主只能靠婚姻來展現(xiàn)自己的價值? 這樣的想法瘋狂地滋蔓生長,一發(fā)不可收拾,讓她越發(fā)不安。 她無法抑制內(nèi)心的反抗。 正如年幼時,皇帝雖然允許她去國子監(jiān)聽課,但前提是必須換一身男裝。她心中不服,為何國子監(jiān)只允許男子進(jìn)入,卻不允許女子進(jìn)入?但礙于圣命,她不得不從,不過,她并未完全順從,而是依照男子襕衫的形制改了一身女裝,雖然看上去不倫不類,但挑不出錯??苫实廴允遣粷M,此后再也不許她去國子監(jiān)聽課了。 回憶浮現(xiàn)眼前,她猶記當(dāng)時先皇后規(guī)勸她的話:“女子不應(yīng)過多拋頭露面,有失禮節(jié),不成體統(tǒng)。” 薛棠郁懣,身為女子理應(yīng)最看重的貞潔道德,她視如敝屣,那對于她來說,就像是捆住手腳,束縛自由的桎梏,抵不過一場痛快酣暢的歡愛。 她徐步走到鏡臺前,娓娓道:“我是喜歡馮鑒青,可我與他沒有緣分,又何苦壓抑自己?那些滿口仁義道德的士大夫不也是妻妾成群嗎?馮鑒青在我心里的地位無人可替,但這與我接納其他男人并不矛盾?!?/br> 沉宗知一怔,無奈笑笑,“馮大人是公主的第一個男人,地位自是難以撼動……” “不是他?!毖μ拇驍嗨脑挘饴砸话?,“我與他發(fā)乎情,止乎禮,沒有肌膚之親?!?/br> “那是誰?”沉宗知的疑惑脫口而出。 沉默片刻,薛棠平靜地反問:“這重要嗎?” 沉宗知不再多問。 薛棠的視線落在妝奩中的飾物上,這些東西點綴在身上,旁人看著美麗動人,可她只覺沉甸甸的。 比起佩戴,她更喜歡觀賞。 指尖掠過明光爍亮的鳳尾金釵,她撫向一支銀簪。這簪子潔白如雪,頂端嵌著一顆藍(lán)色寶石,自里向外散發(fā)光彩,內(nèi)斂沉靜卻又蘊(yùn)含鋒芒,倒是很配他,她將這支簪放到他的手心中。 沉宗知恍然失神。 薛棠坦然一笑,“我不是一個安分守己的女人,不會只有你一個男人,三從四德,忠貞不渝,我做不到,若你覺得委屈了,大可自尋逍遙,我不會限制你的自由。不過,從此以后你我相敬如賓,互不干涉,我不會再與你歡好,你也不能踏進(jìn)我的房門。話已至此,看你的選擇,我給你時間考慮?!?/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