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夫君瞎了眼 第4節(jié)
“若非無計可施,不可動她?!?/br> 言畢,陳矚目露兇光,厲聲道:“聞人驚闕,不論你用何種辦法,朕命你三個月之內(nèi),務(wù)必將夜鴉山匪首活捉歸案!” 聞人驚闕眸光低轉(zhuǎn),拱手朗聲道:“臣領(lǐng)旨?!?/br> 其實還有一事聞人驚闕尚存疑問:時隔五年,重逢后,江頌月認出太后就是當年她在亂葬崗遇到的婦人了嗎? 陳矚未提,那便是不希望江頌月認出太后,于是聞人驚闕沒問。 姑且當她年少無知,早已不記得了罷。 . 江頌月才出車廂就打了個冷顫,迎出門的侍婢扶她下來,道:“老夫人一看見天轉(zhuǎn)陰就知道晚上會冷,已經(jīng)讓人備好了姜湯和沐浴熱水?!?/br> 江頌月點著頭快步入府,到了連廊下,管家追了過來。 “表少爺送了株人參孝敬老夫人……” “錢家二姑娘遞了帖子,邀縣主三日后去菩提廟上香……” “錢莊的金掌柜來了一趟,為的還是春日那筆舊賬,想求老夫人說情,老夫人沒理,把人轟了出去?!?/br> 都不是什么大事,唯一能讓江頌月上心的是那個做假賬欺瞞東家的金掌柜。 不過人已經(jīng)被祖母轟走,也就算不成事了。 江頌月回屋更衣,換了身干凈衣裳見江老夫人去了。 膳后,外面風雨凄凄,廳中燭光熏黃,江頌月有一搭沒一搭地與祖母說著生意上的事。 氣氛溫馨,直到江老夫人提起表姑丈一家。 “……還是那回事,你表姑丈想給你過繼個弟弟……” 坐在軟墊上給祖母捏腿的江頌月倏地抬頭,惱怒道:“說過幾回了,想要孩子我自己生,我不要弟弟!” 江老夫人被她突然提高的嗓音刺得耳膜生疼,“我沒答應(yīng),他還提了你與貫朽的親事,我都拒絕了,讓他以后不許再提……你沖我嚷嚷什么?” 江頌月道:“我怕你老糊涂了!” 聲音沒有半點減小。 “我還沒老到那地步呢!”江老夫人也扯起嗓子回她。 外間的侍女聽見響動,探頭望了一眼,瞧見江頌月氣呼呼地坐回原處繼續(xù)給老夫人捏腿,見怪不怪地接著繡花了。 江老夫人身子不好,高聲說了一句話就沒了力氣,“貫朽是你表哥,半個自家人,總好過那些外人……” 江家人丁稀少,僅余的一門親戚是江頌月表姑一家,姑丈是糧商周千秤,下有一子名喚周貫朽,便是所謂的江頌月的表哥。 江頌月手下金鋪眾多,又身懷縣主之名,那些走仕途的讀書人看不上她,同為商戶的周千秤可是眼饞得緊。 所謂肥水不流外人田,他一直攛掇著江老夫人把他的幼子過繼到江家,這事不成,又百般撮合江頌月與周貫朽。 “他大字不識一個,又懶又饞,連賬本都不會看,誰要嫁給這種廢物!”江頌月滿臉抵觸,“我才不要!” “說來說去,你還是想找個讀書人?” “你都能找到祖父了,我怎么就找不著?”江頌月賭氣道,“大不了我也找個殘廢的,我養(yǎng)他總行了吧!” 江老夫人點著她腦門,無奈道:“你祖父要是聽見你這么說他,非得從地底下氣活過來?!?/br> “本來就是。” 江家祖父做了一輩子的無能書生,對家中營生一竅不通,屬于前半生靠父母養(yǎng),后半生靠妻子養(yǎng),若能活得再久些,就該由孫女兒養(yǎng)了。 他只知舞文弄墨,在世時常與這祖孫倆慪氣,江頌月不喜歡他,但在這個風雨大作的夜晚,她突然懷念起那個說話文縐縐的跛腿祖父和那些吵鬧的日子。 大概因為他是江頌月有記憶以來,除祖母之外,唯一的血脈親人吧。 江頌月偏頭枕在江老夫人膝上,目光正對著側(cè)壁掛著的一副山水畫,那是江家祖父留下的。 畫工一般,拿去街面上兜售,至多能賣五個銅板。 “本來就是……”她小聲又說了一遍。 江老夫人捋著江頌月的秀發(fā),目光也落在那幅畫上,遙遙思念起沒用的亡夫。 靜靜聽了會兒風雨聲,在桌案上的燭苗噼啪跳動時,她道:“聽青桃說,你們碰見了聞人家的五公子?他真如傳言中的那般俊朗?” 江頌月心中一緊,悄悄打量她的神色,未在她眼中看見擔憂,知曉侍婢們沒有把難聽的街頭流言告知于她。 她神情略緩,道:“是,見著了,國色天香?!?/br> 江老夫人面露憧憬,“哪日有機會,我老婆子也得仔細瞧上一瞧。” 說完覺得有點不對,哪有用“國色天香”形容男人的? 將要糾正,她又想記起亡夫。 老頭子死了之后,就沒人管她祖孫倆措詞恰當與否了。 這么一想,家里是得有個腹有詩書的,省得江頌月在宮中說錯話被人恥笑。 江頌月不知祖母想遠了,回憶著那道疾風驟雨中悠然漫步的清雋身姿,認真回答:“有機會的。” 第4章 路上 京城的秋日向來悄無聲息,常不等人意識到,就隨著飄零枯葉離去。 好比去年,江頌月只是趁著酷暑消褪的好氣候,帶著祖母去云州探望故人,回來后,驚覺庭院中枯樹蕭條,竟已至深秋時節(jié)。 江頌月喜愛涼爽秋日,自她十一歲起,每年這時候都要去寺廟拜祭,江老夫人都攔不住。 到與錢雙瑛約定好的這日,日麗風清,碧空如洗,江頌月將祖母與府中事安頓好,與錢雙瑛匯合。 錢雙瑛同樣出身商戶,是江頌月唯一的閨中好友,看見她一身簡樸衣衫和未施粉黛的素凈面龐,就知她為了今日拜佛,特意沐浴焚香了。 “沒見過哪家未出閣的姑娘跟你這么信奉鬼神的?!?/br> 錢雙瑛對鬼神的態(tài)度是,在寺廟中,她滿心崇敬,寺廟之外,子不語怪力亂神。 江頌月則是不論何時何地,都真心實意地敬重鬼神,就同那些七老八十的愚昧老嫗一般,對此深信不疑。 “我有事要求菩薩,自該虔誠些。” 錢雙瑛好奇,“你想求什么?” “姻緣?!?/br> 錢雙瑛默然。 今日邀請江頌月去菩提廟,本意是怕她因那些詆毀辱罵心緒壓抑,想帶她去散心的。為此,錢雙瑛特意避開這事不談,沒想到江頌月自己提起了。 她只好順著江頌月的話道:“也行,菩提廟后面的那顆百年老銀杏據(jù)說靈的很,我表姐在那上面掛了紅綢不到一個月,表姐夫就上門求親了?!?/br> “你表姐和表姐夫兩情相悅,這是遲早的事,和銀杏樹有什么干系?”江頌月蹙眉,“什么都信,你怎么這樣好騙。” 錢雙瑛:“你都信菩薩了,有什么資格說我?” 江頌月:“銀杏樹怎能與菩薩相比?” “怎么不能啦!”錢雙瑛有點生氣,在銀杏樹上掛紅綢祈禱姻緣,怎么就不如佛前叩首啦? 再說了,分明是江頌月更信奉這些神仙鬼怪,怎么反過來嫌棄起她了? “你還說我,哪日有人借口給菩薩塑金身問你捐贈香火,你怕是能直接扔進去幾萬兩!” “菩薩早已超脫俗世,要金身何用?這一聽就是騙銀子的,我怎會相信?”江頌月說得有理有據(jù)。 錢雙瑛思量了下,又說:“若是菩薩說你災(zāi)星附體,需要茹素十日方可解除呢?” “這個我信。” “斷食禁水十日呢?” “那我豈不是要活活渴死餓死了?”江頌月信誓旦旦道,“菩薩慈悲為懷,我敬神奉神,菩薩只會為我指明前路、驅(qū)災(zāi)避難,怎會害我?我又不是傻子,當然不會信?!?/br> 錢雙瑛嘴巴一撇,嘀咕道:“那你算哪門子的虔誠?你分明就是愿意相信的相信,傷筋動骨要花銀子的一個字也不信。” 江頌月細眉一蹙,凜然道:“你不要胡說,菩薩說什么我都信的!” 錢雙瑛被她氣得直瞪眼,恰好馬車駛到一顆榆錢樹下,她往小窗外伸手,拽下一把翠綠的榆錢葉子,朝著江頌月拋灑了過去。 “菩薩讓我灑的!” 江頌月哪里能信? 她被榆錢葉子撒了一頭,想用同樣的法子還給錢雙瑛,無奈她這邊的小窗夠不著,只能撿著落在裙面上的零星葉子往錢雙瑛頭上扔。 兩人一路嬉鬧,走了片刻,馬車忽地緩了下來,青桃掀簾入內(nèi),面色不太好看,“縣主,前面有人?!?/br> 江頌月摘下頭上的榆錢葉子,拂開紗簾一看,見側(cè)前方路邊停著幾輛華貴馬車,由眾多家仆侍衛(wèi)守著。不遠處的林下閑亭中,外圍守著數(shù)十名侍女,正中間,隨風飄動的輕紗下,隱約見兩個華裳女子款款笑談。 “那是不是……聞人雨棠與云襄郡主?”錢雙瑛只遠遠見過這兩人,不大能確定。 “是?!苯炘碌?。 趁著秋高氣爽外出游玩的不止她二人。 “這可如何是好?” 聞人雨棠是出了名的驕縱,上回與江頌月同一檐下避雨,就讓她遭了那么多辱罵,這回再碰面,怕是要拿江頌月與聞人驚闕的流言來羞辱她了。 江頌月深吸一口氣,道:“你去后面的馬車,咱們兩個分開?!?/br> “得了吧,她要真有心,能不知道咱倆相熟嗎?”錢雙瑛不領(lǐng)她的好意,“她驕縱難惹,輔國公與聞人家其余人卻不是不明事理,連累不到我頭上的?!?/br> 這倒也是。 江頌月讓衛(wèi)章繼續(xù)趕車,仔細囑咐錢雙瑛:“待會兒不論她說什么,你都別插嘴?!?/br> 錢雙瑛點頭。江頌月好歹有太后撐腰,她家是純粹的商戶,得罪不起官宦權(quán)貴。 馬車駛近,果不其然,有清脆的女聲喊道:“車中可是懷恩縣主?” 江頌月掀簾,隔著段距離與亭下二人頷首致意。 她未下車攆,聞人雨棠也依舊坐著,只讓侍婢掀開了亭下垂紗。 “縣主是要去菩提廟?不會是去求姻緣吧?”聞人雨棠慢悠悠道,“聽說往菩提廟后面那棵銀杏樹上掛紅綢,靈驗的很,只不過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