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詞掏出手機(jī)，隨即瞥了一眼來電。

    怔愣。

    竟是秦勛。

    岑詞盯著手機(jī)屏的名字盯了許久，幾番誤以為是自己看錯，這人沒消息了這么久，突然就這么出現(xiàn)了？雖然只是一通電話。

    滑鍵的時候岑詞竟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指頭在抖。

    冷不丁想起湯圖的話，心卻放下了，有個聲音在說：還好他沒事，鬼哪會打電話。

    又覺得荒唐至極，還真信了湯圖的連篇鬼話了嗎？

    緩了氣息，穩(wěn)定了情緒，接通電話時，嗓音一如往日平靜，“喂？”

    手機(jī)那邊沉默，有男人的呼吸聲，周遭很安靜，岑詞覺得，就像她此時此刻的安靜。良久后那頭的秦勛才開口，“在做什么？”

    在做什么？

    挺稀疏平常的問候，再自然不過，就好像這段時間的失聯(lián)都不曾發(fā)生過。岑詞心頭倏地就有點(diǎn)堵，他怎么能這么風(fēng)輕云淡呢？

    第93章 算是約會嗎

    岑詞再開口時，語氣聽不出怨懟之意，“沒做什么，就是要放假了，做做最后的清理工作?！?/br>
    那邊低笑，“所以今晚還準(zhǔn)備守夜？”

    果然是什么都知道啊。

    岑詞靠在落地窗前看著外面飄落的雪花，抿了抿唇，有幾番想問他到底什么意思，餐送了人不露面，現(xiàn)在又來通電話說這些。正想著怎么回答，秦勛在那頭又問她，“過年期間怎么安排的？”

    “沒安排，跟往年一樣?！贬~說完這話意識到自己往年什么樣他怎么知道，補(bǔ)充道，“陪家人?！?/br>
    秦勛低喃，“年初一我去找你?！?/br>
    岑詞的心猛竄一下，自然不自然地就說了句，“你有時間了？”

    說完這話暗自懊惱，語氣怎么聽著都有埋怨。

    “這段時間一直在外地。”秦勛輕聲說，“過年總得休息，我又不是鐵人?！?/br>
    岑詞本想說自己沒時間，要陪著家人不方便，但實(shí)際上這話聽著就像借口，而且還是對秦勛這陣子的不理不睬打擊報復(fù)的那種借口，像是她多小心眼和因等待而生怨似的。

    想了想回復(fù)，“再看吧，今天不知明天事?！?/br>
    秦勛，“好?！?/br>
    通話的時間不長，就寥寥幾句，好像是提出約會了，又好像是沒有，一切都順其自然的樣子。結(jié)束通話后岑詞就在想，挺好的一句“這段時間一直在外地”，乍看是解釋了這些天失聯(lián)的原因，可深究呢？像湯圖說的，再忙總能騰出個發(fā)語音的時間。

    或者就是湯圖說的第一種情況，他遇上了喜歡的人，有了新目標(biāo)。但如果是這樣，又打電話給她提出見面做什么？

    外面起風(fēng)了，原本簌簌而落的雪花失了秩序，就跟岑詞的這顆心被這莫名的情緒扯得沒了分寸似的，糟亂一團(tuán)。但她很快意識到這點(diǎn)，將手機(jī)往兜里一揣。

    不想，什么都不想了。

    世間事她向來想得清淡，期待太多失望必然也多，男女間的情愛之事也是如此，人心浮動，誰能保證看穿誰的心思？倒不如安分守己，不奢求不追念得好。

    ……

    岑詞陪奶奶一起過年，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照理說相依為命的這種關(guān)系，平時應(yīng)該住一起才對，但岑奶奶這老太太可是位有個性的，死活不愛住城里，老城區(qū)她嫌吵，新城區(qū)她嫌受拘束，就喜歡守著她的一畝三分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

    但岑奶奶的一畝三分地可是有講究的，位于城郊，是早些年她看中的一塊地皮，覺得背靠青山綠水的愜意，后來平地起屋，蓋了個小二層。

    屋后有田地，春季撒種秋季豐收，一年的吃糧都能如數(shù)從地里獲取。院落不小，不但收拾得干凈整潔，老太太還極其喜歡花草，從大門到主屋搭種了一條紫藤花棚，兩旁全都是各色花卉，春夏秋冬賞到的植物都盡收院落。若是有人不小心闖入，還誤以為是哪處的夢幻花園。

    周圍有鄰居，全都是喜歡安靜遠(yuǎn)離城市喧囂。沒到密集人口的程度，剛剛好的鄰里人口，方便相互照應(yīng)，相處起來也沒那么多麻煩事，誰家做了什么、從地里摘了什么都相互贈送，漸漸地鄰居們就達(dá)成共識，誰家種什么不種什么都有商量，這樣一來有了收成可以互補(bǔ)，不至于多余浪費(fèi)。

    岑奶奶家的小院距離南城的新城區(qū)其實(shí)不遠(yuǎn)，驅(qū)車的話也就半小時左右的路程，岑詞特別喜歡小院子，能避開城市的熱鬧，一旦有個頭疼腦熱的進(jìn)城看病也方便，所以岑奶奶不喜歡到城區(qū)里住她也沒勉強(qiáng)，反倒是平時工作不忙的時候喜歡開車去小院子里住上一住。

    那里安靜，呼吸有山野的味道，抬頭可看星，盛夏炎炎的時候，隨手在后院里摘根黃瓜都能直接入口，清甜得很，隆冬飛雪的時候，沏上一壺?zé)岵?，極是酣懶。

    湯圖也喜歡這里，每次陪她來，總能扛不少綠色食品回去塞滿冰箱，她拿得理直氣壯，跟岑詞說，我家冰箱里大部分東西都是進(jìn)了你的胃。

    除夕一大早岑詞就到了小院，院子里有半拉大的小土狗，見著岑詞也不叫，歡快地?fù)u尾巴。它叫棄棄，是之前岑詞撿到的一條流浪狗，放在家里沒人遛，放在門會所里又不方便，所以岑詞就帶回了小院子，也能跟奶奶做個伴。名字是岑詞當(dāng)時隨口取的，她也承認(rèn)自己取名挺廢材。

    院落堆了不少干枝，岑詞便摘了樹上的手套幫忙拾掇，棄棄在旁邊搗亂，不是拿頭頂她就是啃咬她的衣服，皮得很。岑奶奶聽見動靜出了屋，嗓門挺洪亮的，“擱那吧，留著燒火?！?/br>
    岑詞回了句，“摞高一點(diǎn)，要不然占著道，您萬一再摔了怎么辦?！?/br>
    岑奶奶笑，“你個細(xì)皮嫩rou的，小心點(diǎn)。”

    是荔枝樹的枯枝，挺有年頭的一株桂味，也是這一片唯一一株荔枝樹，兩人懷抱粗，枝繁葉茂的，一結(jié)果，這周圍人跟著一起吃都吃不完。據(jù)奶奶說在蓋房子之前就有了這株樹，當(dāng)時也是因?yàn)檫@株老桂味才在這蓋的房子。

    岑詞對這株老桂味挺有感情，但水果當(dāng)中她最吃不得的就是荔枝，但凡入口就會過敏。這是有原由的，還記得她小時候沒少吃荔枝，有一年荔枝結(jié)得格外多，個頭大又飽滿，她爬上樹吃了個痛快，等一地荔枝皮的時候，她鼻血也流得一塌糊涂，當(dāng)時她嚇得直哭，后來一見著荔枝就不敢吃了，再后來長大了，別管是什么品種的荔枝，只要入口就過敏，紅疙瘩起在身上一片一片的嚇人。

    岑詞動作快，收拾完了枯枝后就進(jìn)屋幫忙干活了，主要就是打掃的工作，再者貼對聯(lián)，鄰家備了不少的煙花爆竹送過來，岑奶奶又回了不少干果子過去。

    跟每年的除夕都大同小異，天將將擦黑的時候家里就熱鬧了，都是左鄰右舍來串門送東西的，還有不少小孩子跑院子里來跟棄棄玩。

    這其實(shí)就是岑詞放心奶奶住在這的原因，都說遠(yuǎn)親不如近鄰，在這一點(diǎn)上小院做得極好。煙花放滿了天，岑詞帶著奶奶跟著一群鄰居一起賞煙花，折騰了兩個多小時煙花才消停下來。

    吃飯的時候也熱鬧，各家孩子不安生，手提燈籠挨家竄著跑，棄棄就跟著那群小孩子歡快得很。岑奶奶過了今年正好八十，精神矍鑠身體康健的，她聽著外面的熱鬧，笑說，“周圍鄰家的姑娘跟你同歲的，孩子都能打醬油了。”

    老生常談。

    但岑詞并不反感，嘮叨這種事兒是長輩的常態(tài)，有了嘮叨就有了牽掛，有了牽掛也就有了家的味道，岑詞挺珍惜這種味道。她笑說，“敢跟我在一起的，那得是耳聰目明的才行?！?/br>
    “你這個職業(yè)啊……”岑奶奶輕嘆，可緊跟著又帶著點(diǎn)期待問她，“難道一個喜歡的都碰上？”

    岑詞故意問，“是喜歡我的還是我喜歡的？”

    “當(dāng)然是你喜歡的。”岑奶奶說，“我孫女這么漂亮，還能有人不喜歡？都是你看不上人家啊?！?/br>
    岑詞給奶奶盛了一碗鮑魚粥，說，“感情這種事就隨緣吧?！?/br>
    提到喜歡這個詞，她倒是不經(jīng)意想到了秦勛，心口像是被蜜蜂蟄了一下似的，淺淺痛楚蜿蜒而來。這種感覺來得莫名，她不想去深究。

    岑奶奶不同意她的話，“怎么能隨緣呢？幸福這種事就得靠自己去爭取，如果有喜歡的男孩子不能輕易錯過，否則以后后悔。人生在世的，年輕就那么一回，要享受大好時光。什么隨遇而安啊、歲月靜好的那都是到了我這把年齡才要去想的事。你啊，現(xiàn)在越大就越?jīng)]追求，小時候啊，野得呢，喜歡的東西說搶就搶，跟個小霸王似的?！?/br>
    岑詞笑說，“那不是沒挨過社會毒打嗎，人在紅塵里走一遭就跟掉了層皮似的，哪敢再隨心所欲了？我啊，現(xiàn)在可沒那么大的野心了，反倒就想有個奶奶家的這種小院子，天天發(fā)呆度日?！?/br>
    ……

    上了年齡的人熬不了夜，吃過飯，岑奶奶跟鄰居們嘮了會兒新年嗑后就哈欠連連，臨睡前還不忘給岑詞封個大紅包，弄得岑詞還挺尷尬的。

    “沒成家的姑娘永遠(yuǎn)是孩子，你要真覺得不好意思，那就趕快給我找個孫女婿回來。”岑奶奶笑道。

    岑詞嘆了口氣，還是避免不了過年時催婚呢。

    第94章 零點(diǎn)的祝福

    除夕守歲，這是岑詞的習(xí)慣，畢竟家里有老人，尤其是在父母離世之后，守年夜為長輩祈福添壽這件事在岑詞心里就變得尤為重要。

    等岑奶奶睡下后，岑詞簡單收拾了一下，將剩余的餃子放冰箱里，又喂了棄棄幾塊排骨，棄棄一整天跟孩子們也瘋累了，叼了塊大骨頭回窩也睡去了。

    零點(diǎn)一到，有沒睡的鄰家隱隱傳來歡呼聲，還有鞭炮的聲響。岑詞給奶奶蓋了蓋被子，輕聲說了句新年快樂，然后依照往年的習(xí)慣在奶奶枕頭底下壓上一枚福簽。走出屋，又在荔枝老樹上找了合適的枝干掛了另一枚福簽，再看這株老樹上，加上岑詞今年掛上的，共有五枚福簽。

    小院子周圍漸漸安靜下來了，雪又開始零星地下，院子里被淺淺地鋪上一層白，跟被人撒了鹽似的，月光一映，都折著白光，晃得如同白晝。

    岑詞在小院里坐了一會兒，空氣清冽得很，浮動著淡淡的火藥味，那些綻放后的禮花盒子已經(jīng)被雪淺掩。她上前，將殘破的盒子歸攏在一起，一并裝進(jìn)垃圾袋，又掃了散落一地的爆竹外皮，做完這些后她回頭一看，家家戶戶的紅燈籠搖曳在雪影里，在這樣一個大年夜，總有點(diǎn)歲月靜好的意思。

    奶奶說，歲月靜好屬于老年人，年輕人講不了歲月靜好，也理解不了歲月靜好，但岑詞覺得，就這么回頭一望一瞧，瑞雪紛紛，紅燈映照，山間院落，爆竹聲聲，偶有犬吠，孩童嬉戲……她覺得這就是歲月靜好。

    洗漱的時候岑詞才發(fā)現(xiàn)換洗的衣服包沒帶，想了半天記起來是放在玄關(guān)忘拿了。原本打算過年期間就待在小院里的，看了一眼時間，想著反正也是大年夜的不怕寂寞，回家取一趟也行。

    上了車，岑詞這才倒出功夫看了手機(jī)。

    新年的祝福訊息不少，靜態(tài)動態(tài)，一大長串的、零星幾句話的……湯圖總說她，平時為人處事冷淡，但逢年過節(jié)的祝福倒是不少。岑詞為此也沒什么反駁意見，是不少，可來自朋友的沒幾條，基本上都是客戶發(fā)來的。

    湯圖和羊小桃發(fā)來的祝福很花哨，還有挺夸張的大娃娃抱鯉魚的圖像，圖像下寫道：見者喜結(jié)良緣，早生貴子。沒錯，這倆人發(fā)來的信息一模一樣，岑詞哭笑不得，能不能有點(diǎn)誠意？

    湛小野發(fā)來的新年祝福挺實(shí)在，主要就是感謝的話，說自己雖然心有愧疚，但他相信自己終究能夠走出陰霾。岑詞看著這番話深感欣慰，治療師說白了更像個引路人，讓你遵從你的內(nèi)心走一條令自己舒服的路。

    可作用也就到此為止，人心復(fù)雜，心理疾病引發(fā)的生理或精神類疾病也是多種多樣，說白了如何正視自己的內(nèi)心，這像是個永遠(yuǎn)無解的課題，畢竟心隨環(huán)境變，要做到清心寡欲、始終知道自己要什么并不容易。

    所以湛小野那么小的年齡也明白這個道理，很是不易。

    閔薇薇竟也發(fā)了條消息給她，自然先是問候，然后跟她說：有些事如果想深究就會痛苦，岑醫(yī)生，記憶這種東西一旦帶來的是痛苦，那也是可以不要的吧？

    像是一句問話，但岑詞覺得這更像是閔薇薇的一句感嘆。不過講真，假如閔薇薇真要是問她這個問題，她也未必能回答得上來。

    如果記憶里有痛苦……

    不要了嗎？

    可記憶是說能不要就不要的嗎？畢竟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有閔薇薇的經(jīng)歷啊。

    ……

    有秦勛發(fā)來的消息。

    內(nèi)容挺簡單：小詞，新的一年，愿你快樂。

    岑詞看了一眼發(fā)送的時間，正正好好零點(diǎn)。

    如此正好的時間段，這句話就變得格外有意義。

    岑詞是個待人接物清冷的人，但不代表著性格別扭揪著別人的錯不放，更別提從嚴(yán)格意義上來說秦勛并沒做錯什么。兩人又沒么關(guān)系，而且真要是論關(guān)系的話，那也是她欠了他的，就算要求平時問候的話，也應(yīng)該是她打給他才對。

    更何況，人家還在零點(diǎn)發(fā)來了祝福。

    岑詞一看時間，都凌晨一點(diǎn)半了，這個時間他該休息了吧。

    但不回也不好，新年伊始，禮尚往來。

    想了想，岑詞擬了訊息過去：新年快樂，也祝你新的一年事事順意。

    果然是越往城里走越熱鬧，樹上彩燈爍爍，遠(yuǎn)遠(yuǎn)近近的是爆竹聲，偶爾夜空乍亮，各色煙花綻放。聽說大年夜南城有煙花秀，各色煙火直到零點(diǎn)，但這個時候了還能隱約瞧見煙花的光亮，看來有不少人也自帶了煙花到燃放點(diǎn)。

    手機(jī)響了，竟是秦勛。

    岑詞戴上藍(lán)牙耳機(jī)，接通。

    秦勛那邊很安靜，反倒是襯著她這邊挺吵鬧的，他開門見山問她，“在哪呢，怎么聽著你像是在車?yán)?？?/br>
    耳朵挺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