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骨 第1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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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受不了自己身上隔夜酒的味道,拿手機給邵臣發(fā)信息:“借你家衛(wèi)生間洗個澡,我太臭了。” 邵臣買菜回來,一進門就聽見嘩啦啦的流水聲從浴室傳來。 里面的人也聽見防盜門開關的動靜,試探喚了聲:“邵臣?” 那語氣略有不安,他及時回應:“是我。” 明微沒再接話,繼續(xù)專心沖洗。 他提菜進廚房,洗案板,剝番茄皮。 忽然有人按門鈴。 可那門鈴早就啞了,聲音像瀕死的烏鴉。邵臣有點意外,放下手里的活兒,打開防盜門,見來人是一個外賣小哥。 “您好,您的外賣。” “送錯了吧?”他什么時候叫過外賣? “沒送錯!”明微在浴室喊:“是我點的。” 于是邵臣接過,跟外賣員道了聲謝。 “拿來吧?!痹∈掖蜷_一條縫,里面伸出一只濕漉漉的胳膊,修長,細潤,掛滿溫熱的水珠。他遞上塑料袋,別開視線。 不多時,明微擦著頭發(fā)從浴室出來,素凈的一張臉,像剛出蒸籠的包子,雙頰一點點紅暈,純真清透。 她走到廚房門口,發(fā)現(xiàn)邵臣在做飯。鍋蓋揭開,白氣熱烈升騰,水滾了,下一把面條和青菜。 外面天色透亮,灶臺前面是兩扇高大的窗戶,玻璃被冰凌格切碎,看不清窗外景色。日光也被這花紋攪碎,星星點點穿透,灑落墻壁,灑落在他身上。 邵臣低著頭,一慣的沉默專注。 明微不明白自己怎么會看一個男人做飯看得如此入迷。 邵臣轉(zhuǎn)身打開冰箱拿雞蛋,發(fā)現(xiàn)她站在門口,動作一頓:“你……” “你不用管我?!?/br> 他問:“餓不餓?” 明微連連點頭。 他輕輕笑了。明微摸摸鼻尖,有些微妙的難為情,點點腳尖:“你在做什么?” “打鹵面?!?/br> 不說還好,一聽見這三個字,她肚子不爭氣地咕咕直叫。邵臣回頭看了一眼,她沒好意思,索性遠離廚房。 桌前椅子搭著那件沖鋒衣,明微見上面掛著水痕,問:“外面下雨了嗎?” “下了會兒?!?/br> 她在沙發(fā)找到遙控器,打開電視放早間新聞。陽臺空空的,沒有晾曬任何衣物,也許被收起來了。 樓下種著一棵挺拔的大樹,枝葉繁茂,翠蔭蔭的,三樓陽臺正好裝下它青綠的風景。 明微好奇,問:“那是什么樹呀?” 廚房窗口就在陽臺隔壁,他說:“苦楝?!?/br> 苦楝?明微對草木一竅不通,沒聽過,拿起手機上網(wǎng)查詢,原來這樹在夏天會開出霧紫色的花,一大片,香氣濃烈。而且它還有另一個別名:啞巴樹。啞巴,啞巴……不跟某人很像么?倒是挺有趣。 邵臣端著碗筷出來,明微趕緊到餐桌前坐好。她從昨晚就沒怎么吃東西,肚子都快餓扁了。 “你竟然會做飯。” 聽到這話他覺得好笑:“三十歲了,難道不該會嗎?” “我就不怎么會。”主要是懶。 邵臣表示理解:“你還小?!?/br> 明微抿嘴樂起來:“也不小了?!彼龏A起面條正要往嘴里送,又覺得哪里不對勁,放回碗中仔細打量,發(fā)現(xiàn)這碗面其實只有一根,中間不斷。 明微愣了片刻,抬眸看著邵臣:“這是長壽面?” “嗯?!彼届o地應了聲,當做很平常的事,也沒有多余的解釋。 明微卻心臟猛跳,眉尖攢起,一種無比柔軟的情感溢滿心扉,仿佛冷冽漆黑的屋子點起一盞小燈,潮濕和殘破被光驅(qū)散,盡管那光并不太亮,熒熒地暈染在角落,不至于寂滅。 明微再無聲響,垂頭靜靜地吃面。 一碗見底,她抽出紙巾慢慢擦嘴,貌似無意地開口:“你說怎么回事呢?” 邵臣抬眸,聽她說話。 “我們才剛認識而已,可這幾天我一直都在想你?!?/br> 他頓住。明微也抬起眸子,定定地望著他。 頭頂?shù)木G風扇呼呼轉(zhuǎn)動,天不熱,但明微對老物件好奇,吃飯前把它打開了。 緘默中邵臣的目光漸漸轉(zhuǎn)入暗沉里,辨不清情緒。 他垂下眼簾,冷淡地開口:“吃完就回去吧。” “你不喜歡我嗎?” “不喜歡?!?/br> 明微抱著胳膊緩緩深呼吸,眉梢跳了跳,心臟被他毫無猶豫的話割傷,但眉眼卻在笑:“看著我說呀?!?/br> 邵臣不語。 她繼續(xù)逼問:“沒那個意思為什么對我這么好?誰讓你做長壽面的?” “我只是招待客人。” 明微冷笑一聲,目光灼灼,勇氣是破碎的:“我不相信你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br> 邵臣看著自己放在桌面的手,清瘦而干燥,指甲剪得很短,幾乎看不到邊,暗青色的血管在皮膚底下猙獰蜿蜒,他第一次那么不喜歡自己。 “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鄙鄢继ь^看她,冷漠而疏離:“你回去吧,以后再有昨晚那種情況我不會管,不要再給我打電話了?!?/br> -------------------- 第11章 ================== 明微離開后,他坐在飯桌前一動不動,疲倦地靠著椅背。不知過了多久,神色恢復平靜,靜得像死水,他起身收拾碗筷。 那姑娘只是留宿一宿,卻到處落下痕跡,枕邊一絲長發(fā),女士拖鞋,茶幾邊的黑色發(fā)繩,還有她換下來丟在浴室垃圾簍中的內(nèi)衣褲。 邵臣通通丟個干凈。 他沒有資格談情說愛,耽誤一個女孩子的青春。更沒資格對誰動心,這一點自己清楚,不應該松懈的。 今天正值周末,下午他開車去市郊的養(yǎng)老院探望祖父。 祖父患上阿爾茲海默癥,早已不認得人。這家養(yǎng)老院環(huán)境不錯,24小時專人護理,配套設施成熟,也算本地最好的養(yǎng)老機構(gòu)了。 邵臣端小凳子坐在爺爺身側(cè),喂他吃飯。 爺爺口中若有若無叨念著什么,仔細聽,原來在叫邵臣父親的小名。有時候他會把孫子當成兒子,講一些幾十年前的往事。 邵臣的記憶里沒有mama,在他剛記事時父母離婚,母親遠走他鄉(xiāng)再沒有回來。高中時父親因病去世,他形同孤兒,被迫一夜之間迅速成長。 大學畢業(yè)后,機緣巧合去了尼日利亞,幾年經(jīng)營,穩(wěn)定下來,他原本還想把爺爺接過去,沒想到突然就病倒了。 唯一慶幸的是,多少賺了點錢,手里的存款可以負擔老爺子晚年在養(yǎng)老院的生活。 至于別的,比如伴侶,婚姻,男女之情,他沒有任何想法。 明微今天被氣走,大概不會再想見他了。那么心高氣傲的姑娘,不管對他出于好奇還是新鮮,拿出勇氣袒露那些話,卻被不留情面斬斷苗頭,多可氣。 其實明微質(zhì)問他為什么對她好,為什么給她做長壽面的時候,他是有點心虛的。所以沒敢直視她的眼睛。 因為邵臣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就是自然而然地做了。也許情不自禁,也許無心之失,總之一切都結(jié)束了。 從養(yǎng)老院回去,他收到一件從加德滿都寄來的包裹,郵寄人是蒂瑪。 前幾天邵臣就收到蒂瑪?shù)泥]件,她說她又再嫁人,并且懷孕,現(xiàn)在的丈夫也做向?qū)В依镞€經(jīng)營一間小賣部,日子過得去,沒有理由再接受他的捐助了。 包裹打開,里面有一幅手繪唐卡和一串念珠,是蒂瑪去寺廟為他點燈祈福,虔誠請來的。另外還有一封信,小孩子的筆跡,用歪歪扭扭的中文問候“親愛的邵臣叔叔”,后面表達感謝。 算起來這孩子有六歲了,宋立和蒂瑪?shù)呐畠骸?/br> 邵臣朋友不多,宋立算是一個。他們高中同校,雖然不同班,但因為徒步愛好相識,也挺聊得來。 高中畢業(yè)后宋立沒有上大學,他去了尼泊爾,在一家旅行機構(gòu)做戶外徒步向?qū)ВJ識了當?shù)氐墓媚锏佻?,與她結(jié)婚。 那年邵臣去加德滿都參加他的婚禮,晚上住在混亂逼仄的旅館,房間散發(fā)潮濕的霉味,墻壁一面綠一面紅,浴室水壓不穩(wěn),他洗澡洗到一半突然熱水變得冰涼,打電話給前臺,對方嘰嘰喳喳說著本地話,壓根兒聽不懂他的訴求。 那時邵臣還留著中長發(fā),隨性散漫,洗完澡吹頭,剛打開電吹風,“砰”一聲,插座竟然炸了,焦糊味傳來,燒塑料一樣難聞,他險些觸電。 二十歲出頭的時候脾氣還很硬,邵臣怒從中來,腰間裹著浴巾大步出門,準備下樓找旅館老板算賬。 誰知到了前臺只有一個小姑娘,剛才接電話的男人也不知哪兒去了。 那姑娘見他面色冷冽,帶著一股戾氣走來,有些害怕,緊繃著站起身,怯怯地用英語問他需要什么服務。 邵臣倒不要意思發(fā)火了,硬生生壓下脾氣,只是把報廢的電吹風交給她,換了只新的。 旅館在喧鬧街市,車流不息,夜雨嘈雜,整晚無法安睡。 清晨天蒙蒙亮時他醒來,靠在窗邊抽煙,看著濕漉漉的街道,胡亂交錯的電線穿行在燈牌和巷子之間,墻磚斑駁脫落,擁擠的商鋪燈火朦朧。 加德滿都并不整潔繁華,但是有一種迷亂破舊的美感,當時邵臣想,也許將來會帶心愛的女孩再來一次。 參加完宋立的婚禮他就回國了,次年再度赴尼泊爾,走abc大環(huán)線,在加德滿都與宋立短暫地見了一面。兩個月后聽說他出了事故,在登山時為了保護游客被落石擊中遇難。 那時他的女兒才剛滿半歲,蒂瑪痛不欲生。 失去家里唯一的經(jīng)濟支柱,母女倆不知道今后如何生活。邵臣看著宋立的遺照,心里做出決定,不會讓他的妻女流離失所。 六年來邵臣每月按時給蒂瑪匯款,沒有一次中斷過。 孩子一天天長大,喪夫之痛終會淡去,如今蒂瑪再婚,步入新生活,邵臣也輾轉(zhuǎn)經(jīng)歷了許多,人人都要往前看、往前走,除了宋立,離世的人埋在地下,永遠年輕,永遠不變。 邵臣收起包裹,放到柜子里,永遠不會再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