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謠 第58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惑心/風(fēng)流俏寡婦:仙君別太愛!、替身仙君又被騙心了、七零嬌嬌女吃瓜看病日常、上司總想以上犯下、錯上嬌氣病秧子大佬車后、霧失玫瑰、我為溫柔男二cao碎了心、落網(wǎng)水星、兵荒馬亂、引我深陷
在這期間,柏舟始終保持著半蹲的姿態(tài),身邊收善惡魂的香燃得很快,沒一會就燒到了尾,自發(fā)自動滅了。 他恍若未覺,自下而上抬著眼,視線緊隨著蘇蘊玉那件大氅,因為藏了個人,那里顯得鼓囊,就這樣一眼掃過去,像極了兩人同披一件衣裳,親密到幾近難以分割。 等徹底看不見人影了,他才慢慢垂下睫。 那動作當(dāng)真緩慢極了,緩到宋汾絞盡腦汁終于找到個合適的角度開口說話時,一眼就看到了那對瞳仁。 柏舟和江承函不止容貌不一樣,眼睛里的神采也大不一致。 前者總是含蓄內(nèi)斂,深究下去,就是一片柔軟的清和,后者更為冷冽,眸色淺淡,有種叫人不敢直視的威儀??傊?,這兩種,宋汾都看慣了,時間長了,也能從里頭分析個大概的情緒出來。 因而這一刻,宋汾發(fā)誓,他真的從里面看到了某種流淌于表面上的,并無遮掩的……殺意。 屬于神靈真正的動怒之色。 宋汾頭皮霎時間炸開了,他急忙幾步走過去,蹲在柏舟身邊,連著誒了幾聲,吸著氣壓低聲音道:“你先別急,別氣,楚明姣方才戰(zhàn)斗過,擺明了沒力氣,沒心情,不想應(yīng)付那些等會肯定要問東問西的老頭,而且這不是我們隱姓埋名來的嗎。你若是不披著帝師這個身份,她現(xiàn)在肯定往你懷里鉆?!?/br> “你要實在不高興,后面回長安了,借著招魂術(shù)的由頭,你多找點事,刁難刁難蘇蘊玉。” 見柏舟一直不說話,宋汾頓了頓,拍了下他的肩:“楚明姣和蘇蘊玉一直就這樣的啊,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這兩人打小就認(rèn)識,在楚明姣眼里,蘇蘊玉都不算個男的?!?/br> 這些話,從真正與楚明姣說上話的那一天,江承函就已經(jīng)聽過。 起先無甚在意,這紅塵中蕓蕓眾生,于他而言,都太過渺小,縱使再優(yōu)秀出色,也仍舊不值一提。 直到他被那種朦朦朧朧的生澀情愫牽引著,朝著楚明姣一步步走過去時。 才逐漸從不同人嘴里聽到“蘇蘊玉”這三個字。 楚明姣與蘇蘊玉,這兩個名字好像就是天生被綁在一起了,山海界年輕一輩中,提起其中一個,就會迅速說到另一個。好像這種話題,缺了他們中的哪一個,就繼續(xù)不下去了一樣。 再到后來大祭司的命定姻緣卦,“蘇蘊玉”這個人,才正式被他深深刻進(jìn)腦海中。 那個時候,江承函尚且也能平和面對,真正失控,是看著他與楚明姣同出山海界,想想那么多個日夜,這么兩個身處異地他鄉(xiāng),各自背負(fù)著秘密與傷心事的人,會如何依偎著療傷,取暖。 也是現(xiàn)在。 “地煞已除,不必在此地耽擱太久,等她修養(yǎng)過后就回長安,為楚南潯施展招魂術(shù)?!?/br> 柏舟撈起從線香中涌出來的白絲,掛在手指間,說話時,唇線繃著,神色不見任何緩和跡象:“回山海界后,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去跟蘇蘊玉說,讓他進(jìn)祭司殿,為你做事。” “若是他不愿意?!卑刂劭聪蛩畏冢袂檎娌凰崎_玩笑:“就讓他回深潭里待著?!?/br> 宋汾不自在地摸了摸鼻脊,無聲嘆息著點頭。這么些年,他對江承函也還算是了解,這人看上去不可高攀難以接近的,實際脾氣不錯,也可能是天生性格淡漠,只要不惹到他,踩到那根生死線上,你在他面前橫著走,他都不帶看你一眼的。 可就是和楚明姣相關(guān)的那么兩三回。 說實話。 他這么個自詡天不怕地不怕的,心里都發(fā)怵。 == 另一邊,蘇蘊玉拉著楚明姣就走,也不敢走得太快,手里的那只手冷得像是麻木了,連點反應(yīng)都沒有,仔細(xì)感受,甚至還在細(xì)細(xì)顫抖,這讓他的心一下子抵在了嗓子眼。 礦場在地煞被擒的時候就已經(jīng)坍塌,現(xiàn)在都是虛幻的斷壁殘垣,與姜家祖脈里的山水亂七八糟糅雜在一起。天氣好像也受了影響,先前還萬里無云的,現(xiàn)在陰沉得不行,像是積了滿懷的雨,隨時要兜頭澆下來一樣。 連著拐了幾道彎,蘇蘊玉在一處被山體遮蔽的溪流邊停了腳步,他皺眉甩出雙重結(jié)界,確認(rèn)一切妥當(dāng)了之后,擰著眉掀開了自己的狐貍毛大氅。 “楚二,你怎么……” 他驟然停下話音。 楚明姣忍了一路,蘇蘊玉這個動作對她而言像是一個開關(guān),她像是高燒燒傻了,明明唇色烏青,可臉頰卻一片艷紅,像初春枝頭花苞的色澤,但這樣的表象很快就像紙一樣被揉得稀碎。 她咳嗽起來,粘稠的鮮血從鼻子和嘴里嗆出來,劍修永遠(yuǎn)挺得筆直的脊背不堪重負(fù)般壓下去。 她慢慢伸手去擦,血卻好像流不盡一樣,到后面,吐出來的全是血塊。 也就是這段時間,蘇蘊玉清楚地感覺到,這具一直佯裝無事的軀殼徹底碎裂了似的,像漏了氣的皮球,很快露出干癟的跡象來。 若是這時候有任何一個外人站在這里,不需要仔細(xì)探查,隨意一掃,就能知道,她氣息萎靡到極點,體內(nèi)經(jīng)脈全碎,被攪得一塌糊涂。 蘇蘊玉手掌貼著她的脊背,靈力如洪流般毫無保留地渡進(jìn)去,和她身體里其他涓涓力量一起,從手腕開始,逐一將經(jīng)絡(luò)與骨骼安撫,銜接,聲音沉下來:“是因為動用了本命劍?” “劍心已經(jīng)到這一步了?” 本命劍深深駐扎在靈識中,碎裂的疼痛不比外傷,楚明姣死死咬著唇,很快唇瓣上就現(xiàn)出血痕。 好在咽下去的丹藥與身體里其他的一些精粹在此時也開始緩慢運作,縫縫補補地干起活來,疼痛稍稍減緩,她緩過勁來,悶悶哼了一聲。 “咳——”她才有一點精神,就抓著干凈的手帕將唇角,下頜與手指上的鮮血擦了,而后含著滿嘴甜膩血腥味開口:“剛才沒被人看出來吧?” 沒想到她第一句問的是這個。 “不知道。應(yīng)該是沒有?!?/br> 她這次受的傷太重了,蘇蘊玉看著她蔫啦吧唧的樣子,語氣很不好:“都什么時候了,你還管這些?!?/br> 楚明姣動了動手指,用好不容易積蓄起來的一絲靈力給自己掐了個清塵訣,又換了身衣裳,終于覺得自己重新活了過來。 做完這些,她才看向蘇蘊玉,果真看到一臉“不愧是楚明姣啊,就算是死,都不能容忍自己身上有一點污漬”的荒謬神情,她抿抿唇,全當(dāng)無視,緊接著丟出一顆驚天巨雷。 “柏舟是江承函的次身?!?/br> “還有凌蘇,也是我們的老朋友了。” 蘇蘊玉眼瞳微縮,他下意識覺得她是重傷到神志不清了:“什么?” “什么老朋友——你的意思是,凌蘇是宋汾?” “為什么這么說?!?/br> 楚明姣停了停,才說:“說起來你可能不相信,我沒有證據(jù)。柏舟的身份,相貌,性格,乃至各方面都沒有露出破綻,我起初只是覺得,他對我太容忍了?!?/br> “人家就是那種脾氣?!碧K蘊玉忍不住反駁:“凌蘇那種紈绔子,他都忍了,你好歹拿了那么貴重的東西給他,他憑什么不忍你?!?/br> 話雖如此,但沒有任何一個凡人,會為了純粹的金錢,在遇到險情的時候,用自己給一個修士墊背。更不會徹夜守著她,為她上幾次傷藥。 楚明姣可能認(rèn)錯所有人,卻沒可能認(rèn)錯江承函。 他十年如一日的,根本不會掩藏自己的情緒。 但這些,她沒打算解釋,只是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頗為認(rèn)真地道:“你先別問那么多,把疑問都咽回肚子里去,總之,現(xiàn)在地煞的事解決了,我們可以回長安施展招魂術(shù)了?!?/br> 蘇蘊玉只好暫時把去找凌蘇當(dāng)面對峙的沖動硬生生壓下去。 “靠不靠譜啊,楚二。”他在原地靜默了會,想不通似的開腔:“要真是這樣,江承函在做什么?他在幫我們?” “一路同行,這路上我們并沒有避諱什么,即便是從你對我的稱呼上,他都能猜出來我是誰。楚南潯是你的兄長,他可以看在你的面子上幫他,但我呢?他發(fā)現(xiàn)我沒死透,還能留我一條命?” “楚二,我真的要提醒你一聲。神主殿與祭司殿,宋汾這種趕鴨子上架的不算,永遠(yuǎn)是站在所謂大局為重那頭的,他們堅信的法則是,若是注定避免不了犧牲與鮮血,那便用少數(shù)人換取多數(shù)人的安寧。為此,在關(guān)鍵時刻,他們不惜舍棄整個山海界?!?/br> 換句話而言,若是江承函肯站在他們這邊,楚南潯與蘇蘊玉根本不用下深潭,山海界也不用人心惶惶,他們早就可以聯(lián)合三界的力量朝深潭開戰(zhàn)。 楚明姣沉默地聽著,許久,小聲道:“我都知道。等回長安看看后續(xù)吧,招魂術(shù)有沒有用,我哥能不能活過來,是我現(xiàn)下最關(guān)心的事。” 方才那樣又咳又吐,折騰好一番后,眼前之人臉頰上的潤紅不見了蹤影,臉頰與唇色描刻著虛弱的慘白,唯獨眼睛還是那樣靈透,盯著人看時,真能叫人心里不知不覺軟下半邊。 就連蘇蘊玉都卡了殼,所有不太樂觀的話又千回百轉(zhuǎn)地咽了回去。 “行行行?!彼e手投降:“我不說了。” 話音落下,他拍了拍楚明姣的背:“好點了沒?我的靈力可是都給你了?!?/br> “劍心又往下裂了道口子,別的沒什么,都是皮rou傷,過不了多久就好了?!彼D(zhuǎn)過頭看他,認(rèn)認(rèn)真真叮囑:“這件事,你誰也別告訴?!?/br> “江承函你也這么一直瞞著?” “嗯?!?/br> 她不怎么猶豫地給出了回答,在溪流邊蹲下來,不知道什么時候從靈戒里掏出一盒口脂,用食指蘸取一點,勻到唇瓣與兩腮,轉(zhuǎn)過頭朝他笑了笑,眼睛似月牙般彎起來:“怎么樣?看起來是不是好了許多?” 蘇蘊玉懶洋洋地掃了眼。還別說,她這么一折騰,氣色看上去真好了不少,至少不是之前萎靡灰敗,像朵開敗的花枝那樣。 “不告訴他,是怕他擔(dān)心?” “嗯?!?/br> 她還真敢應(yīng)。 蘇蘊玉霎時間氣笑了:“那你怎么抓著我一個人逮?你就不怕我擔(dān)心?” “楚二,你對我,能不能也稍微講點良心。” 這要是從前,楚明姣真要好好和他理論理論,但今天才抓了他擋槍,又收了他那么多靈力,她姑且忍氣吞聲地受了這么一句。 好半晌,覺得不服氣,又正兒八經(jīng)地為自己辯解:“其他的皮rou傷,斷多少根骨頭,我都可以告訴江承函,唯獨劍心這個事不行?!?/br> 說話時,她已經(jīng)收起口脂站起來,纖細(xì)的人影盈盈站在他跟前,雙手背在后面,臉上恢復(fù)了一片天真爛漫的神色,像陷入成熟季的蜜桃,甜蜜得不成樣子:“你們至多也就說我兩句,過去就過去了,他不是,他真的會因為這件事發(fā)很大的火?!?/br> 全是鬼扯。 蘇蘊玉不由扯了下嘴角,想,發(fā)多大的火他不知道,但若是他真的愛她,得知此事后,心里的自責(zé)與懊惱無稽于焚天烈焰,這一定是真的。 楚明姣確認(rèn)從外表上看不出什么端倪了,提著裙擺開始往外走:“他也就是平時不來硬的?!?/br> “劍心碎裂這個事被他知道了,在劍心完全恢復(fù)之前,你別想在神靈禁區(qū)以外的其他任何地方看見我?!?/br> === 楚明姣和蘇蘊玉一前一后走回礦場,地煞一事塵埃落定,許多沒撈著好處,白跑一趟的年輕人留下幾句罵罵咧咧的話語后匆匆地走了,現(xiàn)在鬧嗡嗡擠成一團(tuán)兩團(tuán)的,都是姜家的長老和參與謀劃了整件事的四十八仙門的其他人。 放眼望去,她認(rèn)識的面孔也就那么幾張。 孟長宇和周沅那幾個甚至都不敢和她對視,偶爾視線湊到一起,笑得還無比生硬,強行拉出來的弧度一樣。 看樣子,是已經(jīng)知道她的身份了。 楚明姣在原地站了會,第三次偷偷去瞟遠(yuǎn)處大垂柳下站著的柏舟,有些懊惱地揪了揪手臂間松松掛著的披帛,心里偷偷嘆了口氣。 江承函確實不大管她,事實上,她就是個無法無天,不服管的,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她的脾氣躁一點,想一出是一出,鬧得人頭昏腦脹,而他是一捧冰雪,包容度大到近乎沒有底線。 但也只是近乎。 踟躕片刻,她還是動了,抿著唇踱步到了柏舟身邊。 凡界已值初冬,長在祖脈邊的垂柳汲取了點靈氣,但沒開靈智,在肅殺的季節(jié)里,也沒能抵擋住萬物規(guī)律,禿得只剩光溜溜的枝條,有一搭沒一搭地被風(fēng)吹得四面搖晃。 “帝師。”楚明姣揚起笑,扯了扯他云彩般綿柔的寬袖,問:“地煞的善惡魂收完了嗎?” 若不是掛著柏舟這個帝師身份,江承函現(xiàn)在真不想理會這樣的問話。 靜默許久,他側(cè)身,拂開肩頭垂落的枝條,縱使五臟六腑從楚明姣鉆進(jìn)別的男子衣裳下時就已經(jīng)開始攣縮,嫉怒的滋味令神靈幾近無所適從,此時此刻,真面對著罪魁禍?zhǔn)?,他也只是屏著氣,將她認(rèn)認(rèn)真真從頭打量到尾。 “收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