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棠欲醉 第19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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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微露,滿地日光灑落,沈硯一身石青色寶相花紋織金錦長袍,眉眼淡漠,清冷非常。 啾啾下意識往云黎身后躲去,桃花酥也不敢再吃,恨不得一輩子藏在云黎身后不出聲。 沈硯冷冷輕瞥:“明夫人倒是清閑。” 言畢,他人已然躍下臺磯。 云黎無聲松口氣,絲帕攥在手心,頃刻多出兩三道皺痕。 沈硯轉首,目光似有若無從云黎臉上掠過。 ”朕倒是不知,明大人常在書房過夜。” 沈硯陰晴不定,喜怒無常。 云黎后脊僵直,只覺汗流浹背,鬢間挽著的金鑲玉步搖在日光下輕晃。 “也不是很常,只是夫妻之間,難免會拌嘴吵架……” 沈硯聲音輕緩:“……是嗎?” 云黎渾身僵硬,大氣也不敢出,干笑兩聲:“是?!?/br> 沈硯從容不迫,眉宇間淡淡,讓人捉摸不透。 “朕倒是不曾在御書房留宿?!?/br> 莫名其妙的一句話,云黎四肢僵冷,唇角的笑意僵住。 不懂沈硯為何會有這樣一言。 總不會是炫耀他和宋令枝伉儷情深罷? 云黎欲哭無淚,沈硯還站在自己身前,她囁嚅著雙唇,顫巍巍道。 “陛下同娘娘舉案齊眉,鸞鳳和鳴,自然同我等不同?!?/br> “倒還有幾分自知之明。” 沈硯冷嗤,話落,那抹頎長身影悄然穿過烏木長廊,漸漸消失在視野之內。 云黎渾身的力氣好似透盡,她一手還牽著啾啾。 沈硯不在,啾啾悄悄從云黎身后探出一個毛絨絨的小腦袋,往外拽拽云黎的手。 “娘親,啾啾手疼?!?/br> 女兒怯生生的嗓子喚回云黎的思緒,她忙忙松開人,垂眸望去,果真在啾啾手腕上看見一道指印。 云黎疊聲道歉。 “是娘親不好,娘親拽疼了啾啾?!?/br> 啾啾仰著小腦袋,抬手將手腕遞到云黎唇邊:“娘親呼呼,啾啾就不疼了?!?/br> 云黎喜笑顏開,好聲好氣哄著小姑娘。 啾啾趁機討價還價道:“娘親,啾啾受傷了,今日可以多吃一顆酸梅糖嗎?” 云黎唇角挽著笑:“不行?!?/br> 說話間,秋雁款步提裙,從后院走來,滿臉堆著笑意。 朝云黎福身請安:“明夫人,皇后娘娘有請?!?/br> 暖閣內青煙未燼,秋雁帶著云黎往里走去:“娘娘,明夫人來了。” 臨窗妝鏡前,宋令枝巴掌大的一張小臉如白璧無瑕,薄粉敷面,唇點朱砂。 宋令枝手執(zhí)牡丹薄紗菱扇,似猶抱琵琶半遮面*。(出自白居易《琵琶行》) 云黎看得有些出神,眸光怔愣。 倏然記起先前沈硯那一問,越發(fā)篤定沈硯當時是在炫耀。 她若是男子,見到宋令枝,怕也是…… 牡丹團扇在自己眼前一晃而過,宋令枝起身轉首,抿唇笑道。 “你看什么呢,眼睛都直了?!?/br> 許是成了親,宋令枝眉梢眼角自有一股嫵.媚風流。 云黎笑著挽住宋令枝:“在想你今日這身真是好看?!?/br> 江南的蠶金紗,普天之下,也就皇后宮中才有。 啾啾從云黎懷里掙脫,猛地朝宋令枝身上撲去。 小腦袋仰著,狗狗似的胡亂攥著宋令枝衣袖嗅著:“娘娘,香香?!?/br> 宋令枝笑著命秋雁取來今日用的香粉,讓啾啾帶著回府。 啾啾眉開眼笑:“陛下,也香香。” 童言無忌。 暖閣中垂手侍立的都是貼身伺候的小丫鬟,哪里不知沈硯身上的香味是從何而來,個個捂著唇偷笑。 云黎唇角笑意蕩漾,到底是做母親的,還有幾分端莊穩(wěn)重,撫著女兒的肩膀輕聲道。 “啾啾,莫胡說?!?/br> 話落,又笑著轉向宋令枝,“陛下昨日那事,怕是你也知道了。如今朝中鬧得厲害,若是有人說什么,你可別往心里去?!?/br> 云黎抱著啾啾坐在膝上,摟著小姑娘道,“他們男子懂什么,婦人產子本就艱辛,先前我懷啾啾的時候,日日以淚洗臉。” 宋令枝一怔:“是……明公子不好嗎?” “也不是他不好,只是不知為何,總是瞧他不順眼罷了。且那時我總吃不下,吃什么吐什么。” 啾啾茫然瞪圓一雙眼珠子,愣愣轉頭抱住云黎。 “娘親,啾啾幫娘親呼呼,病病飛飛!” 云黎笑著摟緊女兒,“我們啾啾最乖了?!?/br> 她捂著啾啾雙耳道,“不瞞你說,我生啾啾的時候,也是受了大罪。那時他那位jiejie也來了,她向來是看我不順眼,站在門口指桑罵槐,后來還是我夫君命人將她趕出去。” 云黎唇角勾起幾分嘲諷譏誚,“說起她來,我倒是想起一件趣事。這些時日她常常登門,我還當有什么事?!?/br> 云黎捏著絲帕捂唇笑道,“原來是她不知從哪聽來我和你交好,想著送家里的姑娘入宮為妃。以陛下那性子……” 思及晨間沈硯落在自己臉上冰冷的視線,云黎哆嗦著打了個寒顫。 宋令枝一手托腮,眉眼彎彎:“他也沒這般可怕罷?!?/br> 云黎惶恐睜大眼睛:“只怕這天底下只有你一人這般覺得。” 天光大亮。 宋令枝起身往外走:“不說他了,時辰不早了,我還想著回宮前去一趟善緣堂?!?/br> 云黎抱著啾啾起身:“那正好,我同你一起去,正好也帶著啾啾見見世面。” 女兒也不知道像誰,頑皮得緊,夫子來了也管不住。 啾啾聽不懂母親的言下之意,只拍著雙手,一頭霧水道:“世面是誰呀?” 宋令枝和云黎不約而同被逗笑。 七寶香車緩緩穿過長街,善緣堂前仍是老嫗守著門,遙遙瞧見宋令枝的馬車,老嫗忙忙起身行禮。 “老奴見過皇后娘娘?!?/br> “嬤嬤不必多禮?!?/br> 宋令枝一個眼神,白芷立刻上前,扶著老嫗起身,又折返攙扶著宋令枝往善緣堂走去。 入目是三間小小抱廈,各有奴仆守著。再往里走,方是學堂。 光線明朗,學子搖頭晃腦,跟著夫子背詩學子。 老嫗滿臉堆笑:“娘娘只管放心,這些孩子老奴都看著呢。他們如今吃好穿好,也不必風餐露宿,只都是托了娘娘的福。” “前兩日有一書生來,老奴瞧著他面生,像是個讀書人,老奴還以為他是新來的夫子。問了,卻只說自己是路過的?!?/br> 宋令枝駐足,轉首凝眉:“……書生?” 老嫗笑著點頭:“娘娘若是今日早點來,怕也能遇上他。” 金鑾殿前,賀鳴頂著日光從殿中走出,一身緋紅官袍落在光影中,如朝霞灼目。 同僚從身后追上,一拳落在賀鳴肩頭:“你怎么回事,陛下還不曾開口,你怎么又自請外放了?” 同僚百思不得其解,“黔南那地有什么好,竟讓你這般念念不忘?!?/br> 賀鳴笑著搖頭:“不過是為了百姓罷了,賀某在哪任職都一樣。” 日光刺眼,賀鳴唇角笑意漸斂,忽然想起沈硯手背上那道清晰的齒印。 他手指暗暗攥緊。 聽說圣上昨夜陪著皇后在宋府過夜,那道齒痕是何人留下的,不言而喻。 心口翻涌起淡淡的不甘和失落,賀鳴垂首低眉,背影孤獨冷清。 同僚不知賀鳴心中所想,只覺賀鳴堂堂一個狀元郎,前往黔南赴任實在是暴殄天物。 他長長嘆口氣:“怎么偏生挑那般偏僻之地,此去一別,也不知道多早晚才能再見面?!?/br> 同僚拍拍賀鳴肩膀,壓低嗓音道,“你若是不想去,我可替你求我父親。我家雖不是……” 賀鳴拱手謝過:“謝兄長抬愛,只是外放一事與旁人無關,是我心甘情愿,并非他人所迫?!?/br> 他面色凜然正氣,并無半點虛偽之意。 同僚無奈擺手:“罷了罷了,你樂意就好。” 話落,又勾住賀鳴的肩膀,“這事我不管,不過這踐行宴,你可是不能少了我們的。” 賀鳴笑道:“那是一定。” 春日融融,二人笑聲漸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