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陸廣謙裴璟并沒有吃驚，前段時間他從蘭柏軒回來，也碰上過陸廣謙兩三次。只不過陸廣謙在的那幾次，謝行止都非?！扒珊稀钡姆Q自己伏案寫作久了腰酸背痛，需得外出走走活絡(luò)活絡(luò)筋骨，親自把裴璟送回了自己的院子。

    倆人一同來到小院后，看到陸廣謙后，謝行止面上浮現(xiàn)出幾分渾然天成得驚訝：“想不到廣謙和銘津師弟關(guān)系這般好，大晚上的還在作客。”

    隨后臉上緩緩浮現(xiàn)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了然地過去拍拍陸廣謙的肩膀，一副心照不宣哥倆兒好的模樣。

    陸廣謙無法反駁，他確實要拿李銘津作筏子才能接近裴璟。他委屈，他有口難言，他只能啞巴吃黃連苦往肚子里咽，嘴角抽搐著應(yīng)下，準(zhǔn)備打發(fā)走了謝行止這瘟神再接近裴璟。

    天不遂人意，謝行止告辭時，自己走便罷了，還回回要生拉硬拽著陸廣謙一起走：“這般晚了，便是廣謙與銘津師弟關(guān)系再好，也需得回去就寢，省得耽誤明日上課?！币欢卧捳f的冠冕堂皇，陸廣謙只得灰溜溜地回去，連裴璟的衣角都碰不到。

    幾次下來，陸廣謙見尋不到機(jī)會，又怕被裴璟誤會，便不大晚上來找李銘津。

    若不是這段時間他一直找不到機(jī)會貼近裴璟，他也不會想到再來裴璟屋里碰碰運氣。見裴璟一人回來，陸廣謙眼睛一亮。

    裴璟見這么晚了陸廣謙還在，內(nèi)心贊同道“謝公子果然說的沒錯，銘津和陸師兄關(guān)系真好?！?/br>
    幸虧陸廣謙不知道裴璟想什么，他沖著裴璟問：“怎么回來的這般晚？”語氣里帶著責(zé)問。

    裴璟不舒服于話里的管束意味，但也還是如實說道：“最近整理工作快收尾了，我想著盡快完成，回來的便晚了些?！?/br>
    陸廣謙對于裴璟的坦誠十分滿意，朝李銘津看了一眼，手握成拳放在嘴邊咳嗽一聲。

    李銘津會意，便說自己餓了要去尋點吃的，轉(zhuǎn)身出門了。

    堂屋里只剩下了裴璟和陸廣謙兩人對視，黃銅燭臺上燃著巨燭，燭火跳動，屋內(nèi)明亮又昏暗。

    “那日我同你說得，你考慮得如何？”陸廣謙開門見山地緩緩開口，時間太久了，他的耐心有些告磬。

    陸廣謙只能算做周正的面龐隱沒在燭火的陰影中，刻畫出一種觸目驚心的狠戾感。

    裴璟心頭一跳，直覺有些不對，小獸遲鈍的感受到了一些危機(jī)的氣味，但也僅此而已了。他認(rèn)真回憶起陸廣謙同他說的話，無非是說與他投緣，互相親近些一類的話，斟酌片刻開口道：“陸師兄看得起我，愿意拿我做朋友，裴璟自然是高興的。只不過無功不受祿，裴璟別無所求，也不想陸師兄為我cao心。”

    陸廣謙聽完裴璟的話，冷笑道：“裴璟，我何時說要同你做朋友，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br>
    裴璟聞言有些尷尬，更加局促不安，心想這不是你說的嗎。

    “瞧你這故作清高的樣子，裴璟？你真不知道我說的話是什么意思…”

    陸廣謙嘴里緩緩?fù)鲁鰫赫Z，他氣急敗壞，等了這么久，眼前這人竟然給他玩做朋友這一套，拿他當(dāng)傻子打發(fā)，語氣愈發(fā)輕蔑刻?。骸斑€是你自以為找到了更高的枝兒，只肯給謝行止睡？裴璟，看不出來你野心不小啊，你覺得謝行止能看得上你嗎？”

    裴璟聞言面色慘白，陸廣謙撕下了偽裝和善的皮，朝他露出森森白牙，話說的直白丑陋，他再遲鈍也該懂了。

    在裴璟的認(rèn)知里同性感情也就是在他生活的現(xiàn)代里近幾年才被接受?？v使他知道以往也有龍陽之好、斷袖之癖一說，但在等級森嚴(yán)教條刻板的封建社會大部分人也應(yīng)該是存天理滅人欲，而不會將此事大張旗鼓宣之于口，所以他確實沒往此處想過。

    陸廣謙的話如轟天巨雷，驚醒了他，也將他的腦海攪得渾渾噩噩：“多謝陸公子抬愛，但我喜歡女的，等年紀(jì)到了就準(zhǔn)備娶親?！?/br>
    “只是無聊打發(fā)時間的事兒罷了，有誰會因著這事兒不去娶親生子?！标憦V謙話鋒一轉(zhuǎn)：“裴璟，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我現(xiàn)在還能好好同你聊，你以為你我父親同在吏部是說著與你套近乎的？”

    “只是一個小小的主事，我爹若是不喜裴主事了，拿到些什么錯處，怕是我便沒現(xiàn)在這般好說話了。”

    裴璟張了張嘴，又猝然合上，他實在不知道在這樣的情境下該說什么才合適。

    “我可以再給你點時間好好想想，但不要讓我等急了。謝行止那樣的，還是不要做些異想天開的夢了?！标憦V謙從柳木椅上站起身來，理了理袍子上的褶皺，走到裴璟面前，抬手捏起裴璟的下巴，看著那張昳麗的小臉?！皣K”，他滿意于自己的眼光：“裴璟，我還是很喜歡你的。只要你讓我開心了，我也會對你好的?！?/br>
    陸廣謙威脅完畢，最后又施舍似的丟了個甜棗兒給裴璟，他自覺裴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了。

    待李銘津回到屋時，裴璟仍佇立原地楞楞地不知道思索什么。

    他倆沒說話，李銘津訕訕地回到自己臥室去了。

    第12章 愁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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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陸廣謙威脅恐嚇之下，裴璟果不其然的失眠了，陸廣謙拿他老爹威脅他確實叫他手足無措，一夜輾轉(zhuǎn)反側(cè)到寅時才模模糊糊睡去。

    卯時剛過半，福生照例來叫他起床。

    裴璟向來是個不好賴床的，但這次實在困得厲害，緩慢地坐起身來，濃密的睫毛顫了又顫，努力了半晌還是睜不開雙眼，嘴里鼓囊著好福生我困極了，求你讓我多睡一會兒。

    福生見狀害羞地抿嘴笑了笑，裴璟這般耍賴撒嬌的模樣他也是第一回 見，便不忍心再喊他，端來了一早備好的熱水放在凈架上，在盆里絞了絞帕子，熱熱的敷在裴璟臉上擦了幾把，幫他將臉擦干凈。又拿起一旁竹雕香盒，挖出玫瑰香味兒的面脂，在手心里化開，細(xì)細(xì)地涂在裴璟臉上。

    帕子上的熱氣蒸騰，裴璟清醒了幾分，接過遞來的牙刷，機(jī)械性的刷起牙來，待刷完牙，福生接過牙刷又適時遞上漱口杯，復(fù)又端來黃銅盆侯在一旁等裴璟將漱口水吐出來，一套動作行云流水。

    等福生拿來衣服準(zhǔn)備幫裴璟換上時，裴璟終于生出了幾分羞赧，抬手示意要自己來。

    福生見狀心里隱隱生出了幾分遺憾，裴璟乖巧漂亮又困得迷迷瞪瞪，任他擺弄的樣子可愛極了，他頭一次覺得伺候人這般有趣味。福生這個心態(tài)，若是生在現(xiàn)代，估計會對養(yǎng)bjd娃娃極為感興趣。

    洗漱完畢吃了早飯后，裴璟臉上愁云慘淡，腳步虛浮如行尸走rou飄進(jìn)了教院。

    魏勉見裴璟這副樣子嚇了一跳，裴璟向來沒心沒肺，何時像今日這般愁眉不展過，便關(guān)切地問發(fā)生了何事。裴璟不愿讓魏勉擔(dān)心，支支吾吾地推說昨日傍晚喝了釅茶，故而晚上沒睡著。

    魏勉見狀并不多問，只耐心等著有人忍不住。

    魏勉果然是了解他的，裴璟一上午坐立難安，抓心撓肺，待到早課上完終于是耐不住，旁敲側(cè)擊的悄咪咪問魏勉：“勉哥兒，你可知道國子監(jiān)內(nèi)…嗯…就是有人有那…斷袖之癖？”

    “自然是有的”魏勉覷他一眼，似在疑惑裴璟為什么突然要問這種問題。

    “國子監(jiān)內(nèi)管理嚴(yán)格，不許隨便進(jìn)出，大家又不是總角小兒?！?/br>
    “那便是格外常見？”裴璟大驚。

    “也不算多常見，但總歸是有的，不過多是那些相貌好的寒門學(xué)子給蔭監(jiān)生當(dāng)契弟，以求以后官場照拂?！拔好愕?。

    魏勉自是知道裴璟是喜歡女娘的，他倆之前不害臊還聊過以后娶妻生子了要定娃娃親，所以他當(dāng)下心里便排除了裴璟喜歡上同窗的可能性。

    魏勉雖天真爛漫，但他自小也是人堆里歷練過的，腦子里過了半圈也大致猜了出來，怕是有人來找了裴璟。說不定還看著裴璟老實，又嚇唬又哄騙的。

    但裴璟明顯一副不愿多說的模樣，魏勉也不好點破，只是正色道：“這些人在一起少有幾個真感情的，各有所圖罷了。有些寒門子弟為了少受些挫折或自愿或被迫走了這條路，是因為他們沒有倚杖?！?/br>
    “但我們不同，雖你我家世不顯，但父母家族卻不會輕易讓我們被欺負(fù)了去，沒道理因著他人一兩句話便嚇破了膽子，聽之任之了?！?/br>
    裴璟一聽便知道魏勉果然猜到了，不由懨懨地想自己果然是個藏不住話的，不等別人追問，自己先招供了，但又因著魏勉話語里的關(guān)切之意還是覺得渾身暖融融。

    這邊魏勉卻開始暗暗猜測威脅裴璟的人是誰，不由得想到了方啟瑞。

    那天裴璟被堵了之后，他便追問過緣由。當(dāng)時裴璟只說兩人因為撞在一起故而被方啟瑞記恨起來，現(xiàn)在想想極為可疑，哪有撞一下便便追著人不放的！

    是了，就是他，魏勉幾乎篤定了這人是方啟瑞。卻也犯了難，這人就是個混不吝，家世有那樣“硬”，真瘋起來怕是裴璟難以招架。

    正思索著，魏勉突然靈光乍現(xiàn)想起了謝行止，高興道：“若遇到什么難事了，不如去求求謝公子，你最近也經(jīng)常去蘭柏軒，你去找他，他人這樣好，肯定不會坐視不管的?！?/br>
    裴璟嘴上應(yīng)好，心里卻發(fā)起了愁，他真的不想再因為這種事麻煩謝行止了。謝行止上次只是順手一幫，哪有從此賴上人家，次次找人幫忙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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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璟，裴璟?！?/br>
    叫聲將裴璟云游在外的思緒拉回，原來是謝行止在喊他。

    裴璟循聲望去，謝行止正關(guān)切地望著他，盈盈燭火下，謝行止的臉龐散發(fā)出如玉石般溫潤的光澤，眉眼深刻，周身散發(fā)出不沾纖塵之感，親切又疏離，皎皎如星辰明月。裴璟不由得又想起陸廣謙在燭光下近乎猙獰的表情，心下長嘆了口氣。

    “可是發(fā)生了什么事，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小半晚上又是嘆氣又是走神的，怎么回事？”謝行止?fàn)钊絷P(guān)切的問道。

    他當(dāng)然知道是什么事，昨夜沒送裴璟回去就是故意給陸廣謙留個空子，他要讓裴璟開竅，讓裴璟看看外邊的世界有多危險。

    謝行止一早就猜到陸廣謙要借用與李銘津的關(guān)系去堵裴璟，便日日都派雜役去裴璟院子盯梢打探，陸廣謙哪日去了他便親自送裴璟回屋，把人防得滴水不漏，只有裴璟那個小傻子會覺得是巧合。待時機(jī)差不多了，謝行止也就放出了陸廣謙這條只會吠的狗。

    “許是昨夜失眠的緣故。”裴璟搪塞道。

    “走吧，既然你困了那我送你回你罷?！敝x行止站起身來。

    第13章 事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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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璟和謝行止倆人并排走在水榭，天氣轉(zhuǎn)冷。

    謝行止很高，裴璟要微微仰起頭才能看他到謝行止的側(cè)臉。

    清晰流暢的一張臉，裴璟怔怔的想，這人長得這般好看，肯定也會有人打他主意吧。隨即又搖搖頭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就算是有人看上了謝行止估計也只敢在心里意yin一下，哪敢像陸廣謙似的，威脅到自己面前來了。

    “我有這么好看，一晚上凈盯著我發(fā)愣?！敝x行止問裴璟，語氣里帶著笑意。

    裴璟看人的時候很愣，眼神總是直勾勾的，很難讓人忽略。

    驟然回過神來，裴璟臉rou眼可見地變紅，不過這次倒不像平日里快速的移開目光，而是直視著謝行止認(rèn)真的點了點頭“好看”。

    謝行止似是被他的直接噎了一下，隨即笑意更盛，半俯下身平時裴璟：“原想著逗逗你開心些，沒想到這么老實?！?/br>
    “那你是不是很喜歡我的臉？”

    裴璟點點頭：“自然喜歡?！?/br>
    “那人呢，喜不喜歡？”

    “當(dāng)然?！迸岘Z不疑有他。

    “謝公子長得這般好，學(xué)識又淵博，誰會不喜歡呢”

    “能和謝公子做朋友我都覺得像做夢一樣?！?/br>
    “你喜歡就好?！敝x行止淡淡道，讓人察覺不出情緒。

    剛剛的陳情，對裴璟來說就是表達(dá)粉絲對偶像的崇拜之情，但其實很像是發(fā)了一張好人卡。

    裴璟心里浮起一絲詫異，剛才不是還很高興嗎，怎么突然就變了，難道是覺得我在拍馬屁。

    “喵”一聲貓叫適時傳來，打破了略有些凝滯地氣氛。

    裴璟聞聲一喜，是小腦殼兒，忙喚道：小腦殼兒出來?！?/br>
    小貓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喵喵著從一旁的草叢里鉆出來，是一只極漂亮的長毛貍花，親熱地直沖裴璟而來，撒嬌似的蹭著裴璟的衣擺，尾巴高高地翹起來。

    裴璟見狀心都要化了，蹲下來開始撫摸貓的脊背：“又來要吃的了嗎？”

    “可惜我沒帶，小腦殼兒跟著爸爸回去，給你去拿好吃的好不好呀?！?/br>
    小腦殼兒沖著裴璟喵喵。

    一旁的謝行止見了這一幕，問道：“你還給他起了名字嗎？小腦殼兒，這般稀奇古怪的名字你也想得出來。”

    說著，也蹲下身來，想要摸摸小腦殼兒。

    小腦殼兒卻不肯讓謝行止摸，低聲沖著謝行止哈氣，爪子都亮了出來，焦躁的踩著地。

    無往不勝利的謝行止在小貓面前遭遇滑鐵盧。

    “怪了，小腦殼兒一直都很乖的。我第一面見它，就肯讓摸?！迸岘Z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