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嫁良緣 第8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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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葭嚇得趕緊回抱住他:“別打人!就這一個訟師,你要是把人打跑了,沒人幫我們啦!” 吳不平也嚇了一跳,急忙躲去謝翊身后,火上澆油地喊道:“王爺,誤會!誤會!在下絕對沒有輕薄王妃的意思??!在下就是單純地夸一夸,王妃確實長得美嘛!” 沈葭簡直一個頭兩個大,心說我知道自己長得美,但你也沒必要這么夸罷?生怕不會被打死嗎? 懷鈺恨不得兩拳揍死這個油嘴滑舌的小子,正要去揪人,謝翊一手擋住他,道:“好了,別鬧了,不平是女人。” 懷鈺:“???” 沈葭:“???” 兩人都是一腦袋問號,懷鈺簡直不敢置信:“她是女人?” “是啊,不像嗎?” 吳不平笑嘻嘻地從謝翊背后走出來,將手中那把大撒扇“嘩”地一下抖開,只見扇面上寫著四個斗大的墨字——天下第一。 謝翊警告性地瞥她一眼,又對沈葭說:“你娘當(dāng)年的官司就是她幫著打的,這陣時日,她就住在王府里,你們有什么不懂的,讓她參詳就是?!?/br> 沈葭連連點頭,余光不由自主往吳不平身上瞟,心想這就是替娘親打家產(chǎn)官司的人么? 聽說那場官司當(dāng)年前前后后打了三個多月,打得整個金陵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最后官司能打贏,除了靠謝柔大手筆地撒錢,買通負(fù)責(zé)判案的應(yīng)天府尹外,也與那位能言善辯的訟師分不開。 看來這吳不平還真有兩把刷子,沈葭正這樣尋思著,卻見吳不平笑瞇瞇地?fù)u起扇子,折扇反面竟還書寫著四個墨字——逢辯必贏。 “……” 這人到底行不行???雖然是舅舅介紹來的,但看著怎么這么不靠譜呢? 沈葭心中很是捏了把汗。 謝翊打斷她的胡思亂想:“人已替你送到,我走了?!?/br> “啊?”沈葭驀地回神,“舅舅,你不在王府住???” “不住?!?/br> 謝翊輕輕彈了下她的額頭:“我住在棋盤街,你若是有事,就去那里找我。” 沈葭目送他登上馬車離去,轉(zhuǎn)頭對玲瓏說:“隨我去見你主子罷?!?/br> “王妃,我也可以一道去么?”吳不平問。 “你?”沈葭猶豫了一瞬,“可是jiejie現(xiàn)在害怕見生人。” 其實連玲瓏能不能見,沈葭都不是太確定,沈茹最近癡癡惘惘的,連人都認(rèn)不出來了似的,前幾日見到辛夷還發(fā)出尖叫,差點把辛夷也嚇出好歹。 吳不平微笑道:“無妨,我遠(yuǎn)遠(yuǎn)站著就是?!?/br> “讓她去罷,她是訟師,總要見一面的。”懷鈺勸了一句。 “好罷?!鄙蜉琰c點頭。 她帶著玲瓏和吳不平去見沈茹,懷鈺和她兵分兩路,去把那些抓來的師爺送回家,沈葭勒令他必須給每一位賠禮道歉,態(tài)度要真誠,再每人送上五十兩的壓驚銀子。 懷鈺不耐煩做這些事,但又違抗不了沈葭,只得捏著鼻子給人道歉去了。 - 扶風(fēng)王府是典型的京城宅院風(fēng)格,呈中軸對稱布局,東邊三進(jìn)院落是平日會客、辦宴席和下人居所,西院前院是書房,懷鈺這段時日就住在這兒,后院是女眷起居所在,中軸線上還有座規(guī)制森嚴(yán)的大殿,殿內(nèi)供奉著上一代扶風(fēng)王與王妃的畫像,大門平日都是關(guān)閉的,只有接圣旨的時候才會打開。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占地五六畝的演武場,懷鈺平日就在這兒跑馬和練武。 沈茹住在后院客房,她現(xiàn)在呆呆的,讓做什么就做什么,沒事的話就坐著出神,能坐上一整天,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像是陷入了只有自己才知道的世界。 沈葭總怕她這樣呆坐著會出毛病,便找了幾卷佛經(jīng)給她,讓她每日抄抄經(jīng)書,打發(fā)時間,省得人都迂了。 沈葭進(jìn)去時,她正在抄寫《般若波羅蜜多心經(jīng)》。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yùn)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fù)如是。 一手簪花小楷,寫得工致清新,她垂首臨得認(rèn)真,連鼻翼上沁出了細(xì)汗也不知,露出一截溫馴纖細(xì)的脖頸。 沈葭站在門口看了許久,才敲敲門扉,輕聲開口:“jiejie?!?/br> 沈茹握筆的手一頓,抬頭向她看來。 沈葭讓玲瓏和吳不平在門外等著,自己抬腿跨過門檻,來到書案前,她掏出手帕,替沈茹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又拿起她正在抄的那張熟宣細(xì)看。 “抄得很不錯呢,今日抄了多少張?” 沈茹擱下筆,獻(xiàn)寶似的將一沓抄完的經(jīng)帖捧給她看,神情小心翼翼,就像是討大人歡心的小孩子。 沈葭說不出的心酸,偏過頭去,將那陣想哭的沖動壓制下去,才帶著笑夸獎她:“jiejie的字寫得真好看,工整又雅致。” 沈茹露出一個羞澀的笑容,低下頭去,像是不好意思了。 沈葭見她今日心情算好,便試探著問道:“我?guī)砹藘晌豢腿?,你見一見好不好??/br> 沈茹的神色立時緊張起來,驚弓之鳥似的左看右看,仿佛生怕有人跳出來打她,身體小幅度地發(fā)起了抖。 沈葭趕緊握住她的手,抱著她安慰道:“別怕,我就在這兒,你要是害怕,我就趕她們出去?!?/br> 沈茹在她的懷里安靜下來,沈葭揚(yáng)聲道:“進(jìn)來罷。” 玲瓏抬腿走進(jìn)來,看見沈茹的那一刻,眼淚唰地流下來:“小姐……” 沈茹眼睫顫動,呆滯的眼神終于有了一絲波動,從沈葭懷里直起身,嘴唇翕動幾下,因長久不出聲,嗓音變得喑啞難聽:“玲瓏?!?/br> “小姐!” 玲瓏撲過去,跪在她腳邊,抱著她的腿放聲大哭。 沈茹終于不再像一個呆呆的人偶,哭著去扶她,主仆倆哭作一團(tuán)。 沈葭見不得這等場面,看久了自己也要哭,她強(qiáng)忍住鼻酸,走出去,吳不平就站在門外,她遙望著房內(nèi)情形,嬉皮笑臉的神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冷靜的氣質(zhì),看著終于有點像訟師了,而不是個痞子。 沈葭走過去,回頭看了眼房內(nèi)抱頭痛哭的二人,對她說:“恐怕你今日見不了她了?!?/br> 吳不平微微一笑:“無妨,總有機(jī)會的?!?/br> 沈葭道:“走罷,我送你去住處?!?/br> 王府里客房都是現(xiàn)成的,辛夷辦事利落,早已收拾停當(dāng)一間廂房出來。 近日京城的天氣不好,總是陰雨連綿,就這么會兒工夫,天就陰沉下來,幾朵烏云聚攏,才申時的光景,天色已全黑了,幾粒雨點子斜打在臉上。 辛夷撐開一把油紙傘,替沈葭擋在頭頂,吳不平自個兒撐著把傘,三人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客房走,才走到廊下,一場潑天價的豪雨嘩啦落下來,天井里瞬間變成汪洋澤國,墻角下栽種了一叢芭蕉,被雨打得可憐,雨珠兒落在上面,爆豆似的作響。 吳不平見了笑道:“‘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云低,斷雁叫西風(fēng)。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蹂惺乱??若無事的話,就陪我這老人家賞賞雨罷?!?/br> 沈葭問她:“你多大了?” 她看著面貌實在是年輕,約莫二三十來歲的樣子,但細(xì)看的話,眼尾還是有些細(xì)密的紋路。 吳不平眸光一閃,笑嘻嘻道:“王妃,打聽一個女人——尤其是老女人的年紀(jì),是很不禮貌的哦?!?/br> 沈葭:“……” 沈葭只覺得這人滿嘴跑馬,沒半句實話,也不追問了,偏頭吩咐辛夷去泡壺茶上來,順便讓夏總管派個小廝拿著油衣出去找找,看王爺?shù)搅四膬?,有沒有淋著雨。 辛夷答應(yīng)一聲,下去了。 不過多時,抄手游廊上就擺上了一張茶幾,兩把安樂椅,沈葭和吳不平隔桌而坐,茶吊子在爐上煨著,不一會兒水就開了,咕嚕嚕滾著泡兒。 吳不平將壺摘了,又搓了點茶葉在蓋碗里,開水沖泡,頓時茶香四溢。 “王妃,請?!?/br> 吳不平親手遞了茶碗過來。 沈葭接過,掀起杯蓋,見茶湯碧綠,芽尖一旗一槍,豎立在水中上下沉浮,這是明前產(chǎn)的獅峰龍井,歷來是御用貢茶,因為今春雨水過多,茶葉普遍減產(chǎn)歉收,宮里也沒多少,圣上賞了扶風(fēng)王府兩斤。 滴水檐下雨幕不斷,沈葭怔怔望著出神,她是什么心思都寫在臉上的性格,心底的憂慮根本瞞不住。 吳不平抿了口茶,笑道:“王妃不必?fù)?dān)心,這樁案子在下雖不說穩(wěn)贏,卻也有七成把握?!?/br> 沈葭心道才七成?嘴上卻問:“你不是天下第一,逢辯必贏么?也輸過?” 吳不平抖開手中折扇:“王妃是說這個么?這字是你舅舅題的,寫出來揶揄我的,我么……” 她低頭自嘲一笑:“也輸過。” 沈葭這下來了興致,問:“什么案子?” 吳不平看她一眼,眼神出奇的柔和,充滿了一種長輩式的慈愛與包容:“你那時候還小呢,你娘想接你回金陵,和沈家打了三年官司,那場官司就是我打的,打輸了,我平生打過無數(shù)場官司,只輸過這一次?!?/br> 沈葭捧著茶,眉眼落寞下去,原來是這一場。 她知道的,當(dāng)年她誤以為娘親扔下她,不要她,等去了金陵,聽外祖母說起才知道,原來謝柔當(dāng)年一直沒有放棄過爭取她,她與沈如海斷斷續(xù)續(xù),打了三年官司,從上元縣打到應(yīng)天府,又從應(yīng)天府打到巡撫衙門,可這場官司并不像她爭家產(chǎn),就算她買通南京上上下下的官員也沒用,沈如海那時已經(jīng)是刑部右侍郎,堂堂正正的三品大員,執(zhí)掌天下刑名,大晉朝兩京一十三省的案件都要過他的眼,誰敢得罪他這個風(fēng)頭正盛的京官,因此官司一輸再輸,謝柔一生爭強(qiáng)好勝,卻沒想到連親生女兒的撫養(yǎng)權(quán)都爭不到,又因過度思念沈葭,最終抑郁成疾,沒多久就去世了。 “別哭?!?/br> 吳不平擦了擦她眼瞼下一塊潮濕的地方,又拿過她手里的蓋碗,替她續(xù)了杯茶。 沈葭回過神,吸了吸鼻子問道:“你……您和我娘是怎么認(rèn)識的?” 她意識到吳不平雖然看著年輕,人又嘻嘻哈哈,不太著調(diào),但確實是她的長輩,且與娘親和舅舅相識,所以話里多了幾分敬重。 吳不平哪能聽不出來,微微笑道:“王妃不必客氣,對我隨意些就成,我向來是不大在乎這些虛禮的。我與你娘認(rèn)識得早,那時還沒你舅舅呢,我是廣東番禺人,年輕的時候不懂事,和男人私奔,被族長發(fā)現(xiàn)了,要抓我去沉海,你娘和你外公那時恰好來廣東做生意,便用八十兩銀子把我買下了?!?/br> 這些事聽著便心驚rou跳,可如今她說起時,心境已經(jīng)十分平和。 沈葭追問:“后來呢?” 吳不平垂眸看著茶湯里自己的倒影,臉上帶著一抹柔和淺笑:“后來,我說我不做丫鬟,想不開要往海里跳,你娘攔住我,問‘那你想做什么’,我說要化成厲鬼,咒死宗族里的糟老頭子。你娘聽了大笑,說活著都弄不死的人,死了就能弄死嗎?又說‘我看你罵人挺厲害,適合做個訟師,我送你去讀書罷,等你讀完書,再來弄死這些人也不遲’,所以我就聽她的,成為一名訟棍了?!?/br> 沈葭問:“女子也能讀書嗎?” 吳不平失笑,像回憶起了什么有趣的事:“你娘那時在金陵弄了個女子學(xué)堂,學(xué)生就那么幾個,還是被她哄騙來的,我也是其中一個。沒有夫子愿意來教書,她就自己教,應(yīng)天府的人來了,勒令她關(guān)閉,她嘴上答應(yīng)得好好的,夜里關(guān)起門來偷偷教,鬧得金陵城雞飛狗跳?!?/br> 沈葭從前也聽外祖母說起過,她娘從小就離經(jīng)叛道,時常穿著男裝出去鬼混,又有許多奇思妙想,卻是第一次聽說這件事。 “那學(xué)堂呢?” “還是遣散了,”吳不平嘆了口氣,“你娘在世時常說,女子不入學(xué)堂,不考科舉,天下事壞便壞在這里。男子壟斷教育,掌握權(quán)柄,剝奪女子獲取知識的途徑,將她們禁錮在內(nèi)宅方寸之地,除了侍奉夫君、孝敬公婆、生育孩子,就沒有別的事可做了,銀錢是丈夫給的,尊貴體面也是丈夫給的,丈夫就是頭頂一片天,所以女子的地位才這般低下?!?/br> “在我的家鄉(xiāng),一戶人家若是生了兒子,人人歡天喜地,生了女兒,人人如喪考妣,甚至還有人因生不出兒子,被夫家休棄。若是不幸生在災(zāi)荒年代,出生就會被丟棄進(jìn)河溝里,江浙一帶稍微好些,兩廣、福建這種情形比比皆是,你舅舅在外行商,也是見過許多的,嬰兒的尸體聚積成塔,白骨累累,其中大多是女嬰。” “女子婚姻不自由,父母包辦,媒人保媒,很多人連未婚丈夫的面也沒見過,就蒙上蓋頭,一頂花轎嫁出去了,是美是丑,脾性如何,健全與否?一概不知,盲婚啞嫁全碰運(yùn)氣,若嫁個殘疾的,就是一生的不幸了,在我們大晉朝,沒有和離,只有休妻,就算幸運(yùn)熬到丈夫辭世,也無法改嫁,只能守著牌位,心如槁木死灰地度過殘生。按大晉律,民間寡婦,三十以前,夫亡守制,五十以后,不改節(jié)者,旌表門閭,除免本家差役。有些公婆為免除徭役,蓄意逼死兒媳,我走遍中原大地,看過無數(shù)座貞節(jié)牌坊,雪白的大理石,修得氣派極了,但在我眼中,那不是牌坊,是葬送無數(shù)女子青春的墳冢。” “女子沒有財產(chǎn)繼承權(quán),一家人里若只有女兒,待爹娘百年過后,家產(chǎn)都要被族親瓜分,我打過的官司里,吃孤女絕戶、爭寡婦遺產(chǎn)的官司是最多的,聰明一世如你娘,當(dāng)年也不敢?guī)е麄€謝氏商行嫁給你爹,否則商行現(xiàn)在就是你爹的囊中之物,還有你舅舅什么事?” “女子同樣沒有子女撫養(yǎng)權(quán),孩子生下來跟親爹姓,即使他是親娘身上掉下來的一塊rou,也是生父家的人,就像你是沈家人,成不了謝家人一樣,當(dāng)年你娘打不贏官司,除了你爹在朝里當(dāng)大官的原因外,最根本的原因在于這個制度,這個不可動搖的宗法觀念,你娘恨透了你爹,也不敢與他徹底撕破臉,就是因為你還留在沈家,她需要一個正室夫人的名分,才能保住你嫡女的身份,王妃,你娘是我見過最灑脫不羈的人,卻也步步受到掣肘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