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小女官 第8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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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聊了小半天,李隆基果然十分開懷。 到處都喜氣洋洋地探親訪友,東宮卻有些沉寂。 年前李儼的婚事因為武惠妃之死耽擱了,入冬后太子李瑛又一病不起,婚期便一直沒再定下來。年后太醫(yī)對太子李瑛的病情束手無策,建議讓皇孫成個親看能不能沖沖喜。 一般到了這個地步,那就是盡人事聽天命了。 太子妃忍著悲傷籌備李儼的婚事,要是太子李瑛真沒了,那李儼接下來三年都不能成婚了,還不如趕早把人迎進門,省得越拖越久。 總得為以后做打算。 皇家婚事基本不用本人cao心,李儼只需要出個人就好。他在太子病榻前侍疾數(shù)月,人看起來有些消瘦,得知婚期后便越發(fā)安靜了。 他正月十六就成親。 三娘是從李俅那兒得知這個日子的,不免和李俅說道:“到時候不是休沐日,怕是回不來了,你幫我多喝兩杯?!?/br> 說著她還將為他們兄弟倆雕的閑章一并給了李俅,這是每個親朋好友人手一份的新年禮物,絕對不會漏了任何一個! 她的假期只剩一天,李儼她怕是不能見了。她和李俅還好,都還沒開始談婚論嫁,不用特意避嫌,李儼卻是馬上要大婚了,這段時間總得避忌一些。哪個新嫁娘愿意聽到自己未婚夫婚前與別的未婚小娘子私下見面? 三娘不會仗著自己和李儼從小一起長大就什么都不考慮。 有句老話說得好,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整冠! 李俅也沒讓三娘去見見李儼,只嬉皮笑臉地說道:“放心吧,我不會昧下我哥那份的。” 三娘聽后也笑了。 又讓李俅多寬慰李儼一些。 生死這種事誰都說不準的,如今李儼也要成親了,說不定一切都會好起來。 李俅點頭。 三娘在長安多待了一天,初七傍晚吃過飯后便出城去了。 不出意外又在灞橋那兒見到了蕭戡,這次他沒有蹲在那兒吃胡餅,見到三娘便麻溜上馬招呼三娘快走。 仿佛有狗在背后攆他似的。 三娘奇道:“你怎地走得這么急?” 蕭戡跟三娘大吐苦水,說起他過年這段時間的遭遇。 先是長輩讓他演繹一下自己如何捉拿人販子。 接著又讓弟弟蕭復說說都讀了什么書,開始講些“你看看你弟弟你再看看你自己”之類的屁話。 這幾天登門的親戚多了,見他長得越發(fā)高大英武,一個兩個都問他婚配了沒,還說自家女兒長得賊拉好看、表哥表妹親上加親之類的,紛紛要他趕早挑一個娶了。偏偏他娘也不攔著,笑吟吟地看人拉他當女婿。 太可怕了,真是太可怕了。 三娘樂道:“人家要給你牽紅線,又不是吃了你,你用得著落荒而逃嗎?” 蕭戡道:“我可是要浪跡天涯的游俠兒,娶妻生子做什么?這牽紅線的說法挺在理的,有了家室還真跟被綁了根繩子似的,上哪都不自在。” 三娘聽得直點頭:“我也這么覺得?!?/br> 蕭戡得意洋洋:“對吧,你也是這么想的吧,這就是英雄所見略同!” 兩人邊說邊往藍田縣方向騎行,想趁著天還沒黑趕回藍田縣。 狄縣尉他們離家遠,元正七天假不夠歸家的,所以這幾日縣中都是他們在坐鎮(zhèn)。 三娘一回來,盧氏就找了過來,說是正月是不是要開始展開招生宣傳了。她們手頭已經拿到藍田縣這批“兵嫂”的名單,除了那些個有辦法逃避兵役的鄉(xiāng)紳富戶,幾乎每家每戶都有男丁在服勞役和兵役。 縣中的勞役都是離得近的,比如在驛站跑腿之類的,平時好歹還能回家,兵役就真的是離家千里萬里了。 越是了解這些情況,盧氏便越覺得采薇學堂的創(chuàng)辦是極有意義的,至少表明朝廷不是常年讓男丁到戰(zhàn)場上送死,朝廷對于這些保家衛(wèi)國的好男兒還是很關心的,會好好對待他們留在家中的妻兒。 三娘道:“有jiejie你們坐鎮(zhèn),想必所有人都愿意來。” 別看縣令、縣尉在別處不算什么大官,在縣中百姓看來那也算是藍田縣一片天了。如今這些官夫人親自坐鎮(zhèn)采薇學堂教她們識字算數(shù),有多少人不想來呢? 事情也如三娘預料的那樣,消息由里長傳達到本里以后,名冊上有名字的人基本都報名了。 還有些人來旁敲側擊,想看看能不能把自己和自家孩子的名字也登記上前。這可是像縣學一樣由縣中財政以及商賈資助來維持的學堂,兵嫂們去上課是不必花錢的,誰不想去! 只是采薇學堂從一開始便敲定了招生群體,一時半會是不可能面向所有人的,所以這些看到不要錢想來碰碰運氣的人都被勸回了。 有些東西大家都沒有,自己心里頭便不會有念想。結果忽地有一部分有了,那剩下那些沒有的人便開始焦慮起來了。 尤其是自家妯娌間平時是最愛較勁的,平時自家男人在身邊,對方男人不在,難免就覺得自己底氣更足些。雖不至于欺負對方,心底卻也覺得自己勝了一籌。 可現(xiàn)在人家要去識字了,還是官夫人親自教的! 人家以后認了字,學了算術,還結識了官夫人,說不定管家的事就落到對方頭上了。 而且不僅人家識字,人家兒子女兒也能早早上學堂,那差距可就不僅是一星半點了!不說別人了,就說自己要想給兒子娶媳婦,是挑大字不識的,還是挑能識字算數(shù)的? 一時間滿城人心浮動。 甚至有婦人半夜醒來看著自家睡得像豬一樣沉的丈夫,都忍不住在心里犯嘀咕:這家伙怎么就沒被選去從軍? 第97章 正月十六, 皇孫大婚,賓客如云,太子李瑛終于再次在人前露臉, 只是臉上的憔悴便是傅粉三斤也掩蓋不住,應當是強打著精神接受長子長媳的拜見。 因為情況實在太特殊,所以東宮上下并沒有太鋪張, 李儼這位新郎臉上也沒有少年郎成婚時應有的喜悅。不過他一貫沉穩(wěn)得很,小小年紀便有喜怒不形于色的好性情,是以也沒人覺得不對。 李俅這個當?shù)艿艿牡故菐屠顑皳趿瞬簧倬?,好叫李儼能醒著去洞? 爭取能盡早為東宮生下個長孫來。 三娘已經回到任上了, 自是不能回去向李儼賀喜的,但她送李儼的印章便有祝他們新婚夫妻倆百年好合的寓意, 也算是把新婚賀禮送到了。 采薇學堂也在這天正式開始對生員開放。 除了識字算術這些基礎課程以外, 三娘還準備請云錦、康麗娘乃至于張婆婆她們來給她們教些技藝,哪怕不是人人都能學有所成, 至少也讓她們能多幾個選擇。 只是這些事一時半會急不來, 先把基礎打好再說。 須知許多手藝人講究傳承,并不是人人都愿意把自己的本事外傳,便是外傳了也不是人人都有那個天分能學,所以安排這類專業(yè)技藝相關的課程得再三斟酌,既能讓生員學到點有用的東西,又不能輕易涉及別人不愿外傳的東西。 只要有人愿意學, 三娘還可以想辦法邀些外援來授課! 比如發(fā)展一個雕版印刷產業(yè)鏈。 藍田縣人比起外頭的人多了個優(yōu)勢,那就是許多人都是玩過刻刀的。 手藝這東西只要練習得足夠勤, 往往能做到一通百通,既然有過雕玉的經驗, 雕字版和畫版當然也不在話下。 大唐經過百余年的發(fā)展,士農工商的界限已經不復最初那般鮮明。 這會兒工商兩類人雖還是有諸多限制,相對唐初而言靈活了許多,至少工匠不再是必須隨時接受官府征調,而是可以納錢免役。 這樣就涌現(xiàn)了一大批擁有“自由身”的手藝人,他們相當于雇傭工,有活就接活,沒錢還是照常生活,而不是直接入了官府讓干什么就只能干什么的匠籍。 尤其是長安城這樣的繁華都會,對于手藝人的需求那更是旺盛至極,這讓許多人即便脫離了田產也有能靠自己的雙手養(yǎng)家糊口。 雕版印刷這一塊的人才缺口是非常大的,即使已經由朝廷大力發(fā)展了將近十年,流通在市面上的印刷書籍還是供不應求,遠不能替代手抄本的存在。 三娘覺得這個產業(yè)大有可為! 她是親自跟進過雕版印刷過程的,實在不行還能托李俅請一批東宮老雕版師父過來教學,所以想在藍田縣構建雕版印刷產業(yè)鏈完全不成問題! 現(xiàn)在需要做的就是奠定人才基礎。 三娘不知道自己能在藍田縣這邊干多久,反正先循序漸進地進行掃盲教育就是了。想要搞雕版印刷,你總得識字吧! 既然欽天監(jiān)那邊給李儼選的吉日是正月十六,三娘覺得這一定是個好日子,便麻溜地讓采薇學堂正式展開迎新工作。 不少人陸續(xù)帶著孩子來報名。 有些小孩子實在還太小的,便只能等下一批了。 盧氏第一天便與其他縣官家眷一起對第一批生員進行初步篩選,本身就學識不錯的拉攏過來看能不能留著當夫子,接著再按照有無基礎進行分班教學。 小孩子也按照年齡和基礎深淺粗略分好了初、中、上三舍。 一通忙活下來,天色竟都暗了下來。 三娘帶著狄平、狄安來陪她們吃飯,一方面是要了解生員們的情況,另一方面則是要了解盧氏她們工作上有沒有什么難處。 盧氏雖忙了一天,卻覺得心中分外充盈。 她們也并不覺得自己從前在虛度光陰,只是如今兒女都長大了,不像兒時那么依賴她們了,她們也應當有點自己的事情做,若是仍像以前那樣心里眼里只有丈夫孩子,丈夫和兒女指不定還會嫌她們煩。 正好如今有這么一樁事能讓她們湊在一起忙碌起來,她們豈會覺得有難處。 盧氏笑道:“才第一天,哪能有什么不好辦的事?!?/br> 狄安悄然看了眼自己母親,只覺盧氏臉上的笑容比從前更多了,也更真切了。她也喜歡現(xiàn)在的生活,每天都能學到很多新東西,且還是高高興興地學。 她們能遇到老師可真是太好了! 三娘聽到采薇學堂這邊一切順利,心里也開懷得很,舉起杯朝盧氏她們敬了一杯酒,還和她們感慨道:“今兒不愧是欽天監(jiān)選定的吉日,辦起事來果然順遂得很。” 有人不曉得今天是什么日子,追問道:“吉日是怎么個說法?” 三娘便將李儼成親的事說與眾人聽。 眾人這才想起她與東宮那些個郡王算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這方面的消息自然比旁人靈通些。 意識到三娘與東宮關系匪淺,有些本來只想走個過場就退出的人心思又活絡起來:既然都參與了,那還是堅持下去好了,反正這邊做起事來都是有商有量的,不是特別累人。 倘若將來眼前這位郭少府當真能飛黃騰達,她們卻肯定會后悔現(xiàn)在選擇半路退出! 便是郭少府沒能飛黃騰達,至少她們也憑借自己從小學來的本事在《藍田縣志》上留了個名,而不是只作為丈夫的妻子在上頭記個姓氏。 酒酣飯足,各自歸家。 夜色已深,有更夫行走在街頭一下接一下地敲起了梆子,口里喊著“河干草脆,小心火燭”“天冷夜長,防火防盜”之類的警語。 剛過了上元節(jié),許多人還沉浸在昨日的熱鬧中,入夜也靜不下心來安歇,是以許多人家都還點著燈。 三娘與鄭瑩等人沿著街道往回走,一路上有說有笑,連吹面而來的風都不覺得凍人了。 翌日,三娘處理了一天正月這段時間堆積下來的事務,便聽有人來報說家中來了客人,乃是許久沒消息的李泌。 三娘沒想到李泌會過來,收拾好案上的公文便回去了。 到家一看卻發(fā)現(xiàn)蕭戡也在,兩個人正在庭院中比劍。